李夢瑤重重地推開門，引全場師生紛紛側目。
其實如果到這一步她就收手，僅以此表達下被遺忘的憤怒，然後帶著她的人馬找個位子坐好，也就沒什麼了，充其量算個開學典禮的小插曲。
但是顧老狗會很失望。
李夢瑤也沒讓顧老狗失望。
她不要小插曲，她要插出花兒來，然後怒放，讓全院新生和老師看到古文學班旺盛的生命力。
「對不起，這位老師，請問下這里是開學典禮嗎？」看著台上的院長，她故意大聲地問道。
這個問題讓舞台上方寫著「2021屆京都大學人文學院開學典禮」的橫幅有些尷尬，也讓院長同志和在場的所有老師都眉頭一皺。
明知故問，在日常生活中是一種很常見的吵架起手式，比如一個潑婦沖到某人家里，然後指著一個男人問「你就是王老六？」
街坊一听就知道是時候放下飯碗，帶把瓜子前去觀戰了。
更何況李夢瑤同學還加上了「這位」兩個字，明白人都听得出來，「對不起，老師」和「對不起，這位老師」之間，語氣至少加強了三個等級，並且情緒上有了質的變化。
相當于「你就是王老六？」，變成了「你就是沒卵蛋的王老六？」。
院長同志這會兒有點懵，他也不知道這位同學何方神聖，竟如此彪悍。
但畢竟是上位的長者，必要的風度還是有的，人總統被人扔皮鞋還得面帶笑容呢。
「沒錯，這就是開學典禮，同學你來晚了。」院長親切地一笑，說道。
李夢瑤要的就是這句，立馬從質問轉到了委屈的語氣，切換得十分自然。
說，「老師，我們不是遲到。」
明明來晚了卻說不是遲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懸念，很容易讓其他人有听下去。
單憑這點李夢瑤就鎮住了場子，但她不著急解開謎底，而是帶著兩個「屬下「，不緊不慢地從最中間的走道往前走去。
兩旁的學生當即全體噤聲，行注目禮，仔細看他們是坐著，但是不仔細看也可以腦補他們是跪著，反正都比172的李大小姐矮了半截——這場面就有點像皇後登基，百官跪迎了。
反正氣勢這塊是被她拿捏住了。
顧老狗甚至想起當年自己帶著禁軍，穿過百官直抵聖駕前逼宮的場面。
他現在相信，李夢瑤今天一定能讓全體新生包括學院老師，在接下去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記住他們這個班級的。
顧老狗不介意全校師生記住自己的班級，但是他很介意全校師生記住他。
于是他就越發低調了，開始低頭看鞋面，努力地扮演好小嘍的角色，最好是影片結束演員表都看不到名字的那種，以免被更多人發現自己的美貌，生出要得到自己的邪念來。
做男人難，做魅力滿分的男人更難，試問又有幾人能理解？
李夢瑤這邊很好地完成了控場，離院長走近了些之後，她終于又道，「老師，我們來遲是因為沒人通知我們！所以我們有些擔心，想來問問，我們2021屆古文學班，是不是京都大學的正式學生，將來拿到的是不是京大的畢業證？」
這個問法就很巧妙了，從一個新生的角度出發，給何以如此興師動眾來質問找了個理由，而你還很難甄別這孩子是故意來找茬撒氣，還是真的有這種擔心。
畢竟這麼個干淨漂亮，眼里閃爍著純淨的光的女孩子，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顧老狗發現李夢瑤很善于利用自己的優勢，比如現在擺出的那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就很難讓人想到她其實是故意來找茬的。
正這麼想著，卻突然間被李夢瑤一把拽住了胳膊，然後把他往前面一推。
顧老狗眉頭一皺，預感到有些不妙。
這時，就听李夢瑤說道，「其實我們倒還好，但是這位顧運同學，是今年濱海市的高考狀元。他至少拿到了國內外十幾所頂尖大學的OFFER，但因為對京大古文學系的向往，毅然來了這里。可現在，他竟然連參加開學典禮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他很難過！」
「……」
顧老狗瞪大了眼楮瞧著李夢瑤，這妮子臉上竟然還有些得意，就很想上去照著她粉女敕的臉蛋咬上一口，然後再讓她叫爸爸。
剛才他不難過，但是現在他是有點難過了。
怎麼低調一下就那麼難呢？
這個時候，你們領導層面溝通就好了啊，有必要這麼隆重地介紹一個基層群眾嗎？
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一千多雙眼楮頓時刷地瞄了過來，聚焦到了他這個新科狀元身上。
別看京大是國內頂尖學府，但是每年進來的高考狀元也沒幾個。
原因很簡單，每年全國高考就十來套卷子，高考狀元也就十來個，而這些人的選擇余地比以前大了不知道多少，所以未必人人都想來京大。
在座的哪個都是學霸，看到比自己更牛逼的學霸，自然要仰慕一下的。
這還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一個高考狀元，明明可以挑京大最熱門的專業，卻偏偏要選古文學這種工作都難找的冷門專業，這又讓所有人難以理解。
所以現在大家對顧運的印象不深刻也不行了，很多人一下子就記住了他的名字，甚至還有人記住了他長得還不錯，身材更是棒棒的。
顧運，一個有顏值、有身材的超級學霸，這個認識開始在很多人的腦海中初步形成。
顧老狗終于還是拋頭露面了，這是他的名字第一次被人所知，但顯然不可能是最後一次。
話說，院長同志一听這三人是古文學系的，當時就猜到原委了。
古文學系每年就那麼幾個新生，所以輔導員是其他大班的輔導員兼任的，肯定是那個粗心的輔導員忘了通知了。
現在的小朋友果然不比從前了，心里一有氣，就忍不住跑來要說法。
院長想到這里，笑吟吟說道，「這位同學，作為院長我首先要向你道歉，這確實是我們的工作失誤。你們古文學班雖然人少，但你們放心，你們肯定是我們京大的學子，這點我個人就可以給你們擔保，要是以後拿到的不是京大的證書，你們來找我。」
到底是院長，用風度和幽默化解了尷尬，引起笑聲一片。
到這會兒李夢瑤也達到目的了。
她不但成功地給班級挽回了尊嚴，也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古文學班，甚至還重點指出這個班里有高考狀元，打破了以往同學們對于古文學班一般都是由報不上京大熱門專業的「學渣「湊起來的刻板印象。
李夢瑤認為，這是很長臉的事情。
見好就收，很快她的眼里就閃爍起崇拜和感激的目光，對院長說道，「那好的，謝謝老師，對不起，打擾您講話了。」
甚至，她很有禮貌地向院長鞠了一躬，端的是一個單純而美好的女孩子。
切換自如，演技一流，既撒了潑又讓你挑不出理來，一系列操作簡直行雲流水，看得顧老狗是心驚肉跳。
介娘們看著可不像好人哪？
她要是加入修羅場豪華套餐，那戰斗力至少能抵五個蘇曉，十個程微芸，多穩的車都能被她徒手掀翻。
而且照她這脾氣，哪天要是發現自己被渣了，第一反應可能不是柴刀砍狗頭，而是若無其事地先哄渣男睡覺，然後用剪刀智取狗頭，畢竟這種方式更精準高效，失手的概率很小，符合她的戰斗理念。
顧老狗現在百分百堅定了不可以招惹李夢瑤的想法，哪怕她的C罩杯很帶勁，且非常善于叫爸爸。
……
開學典禮持續到十一點半就結束了，中午的時候李夢瑤很開心地表示全班同學一起去吃個飯，慶祝下班組織的正式成立。
顧老狗很不給面子的拒絕了，因為正好林若茵也在隔壁樓的禮堂參加完開學典禮，他自然要去找林若茵壓壓驚的。
李夢瑤一直搞不懂顧運為什麼好像總跟自己對著干似的，自己難道不漂亮、不可愛嗎？
甚至，自己為了班級團結的大局，都已經把白叫他一聲「爸爸「的仇暫時先放一邊了，他還想怎麼樣啊？
……
京大的食堂也不錯，花色很多價格也便宜，就是沒看到傳說中炒西瓜皮之類的黑暗料理，林若茵頗有些失望。
兩人逛了一圈，最後還是用餐盤打了兩素一葷，然後又多加了個米飯。
林若茵今天穿了條膝蓋裂開的牛仔褲，一坐下光滑白女敕的膝蓋就露出來，看這風格顧老狗猜到應該也是那個「潮牌「的。
「哥，這條褲子好看嗎？」林若茵一邊用紙巾擦筷子，一邊問。
「它不是好看不好看的問題，」顧老狗接過林若茵遞過來的筷子，說道，「是為什麼一定要破幾個洞呢？」
「它就是這麼設計的啊，這是一種風格。」林若茵不滿地說道，「哥，你為什麼非要排斥它呢？你這樣看上去很像中年人。」
顧老狗吃了口油燜菠菜，想了想之後，說道，「那我就站在年輕人的角度來說吧，我覺得這種褲子，有時候會不太方便。」
「哪不方面了？」林若茵秀眉一皺，「我覺得很方便啊。」
「哪天你的膝蓋受傷的話，就不那麼方便了。」
「可是我的膝蓋為什麼要受傷呢？」林若茵眨著清亮的眸子，不解地看著顧運。
顧老狗給林若茵加了塊咕嚕肉，淡淡道，「我們都是年輕人，難說的。」
「年輕人？」
林若茵表示費解，這跟年不年輕有什麼關系呢？
可是當咕嚕肉吃到一半時，她忽然猛地抬起頭，一臉震驚地看著顧運。
她終于知道顧運在說什麼了，畢竟身為一個網文大神，她是有這方面的知識儲備的。
但是她沒想到，這個老渣男現在竟然能這麼風淡雲輕地拋出這種話題來。
顧老狗君子坦蛋蛋地迎著林若茵的目光，他認為現在自己說這種話題，並不過分。
畢竟，他有這個權利。
而且，他也確有這種想法，這無須避諱。
林若茵瞪了顧運一眼，然後踩了下顧運的腳面，又露出幾顆潔白的牙，像生氣的小兔子。
但是很可愛。
「你想多了，渣男。」
「沒想多。」顧運淡定地把兩只腳都縮到自己的凳子底下，然後繼續說道，「如果在古代，年方二八正是婚嫁、生育的妙齡，像我們這種虛歲十九的，已經算比較大齡了。在這個年紀想這些，是正常的生理行為。」
「那是古代，你怎麼不說古代二十歲才算成人呢？」
「成人和繁育是兩個概念。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說的是人的精神狀態，這里面沒有指狀態。當然，我也並非一定要怎樣，因為你拒絕的權利必須得到尊重。但身為感情的另一方，我也有權利對你保持某種更深層次的。」
林若茵皺著眉想了會，然後說道，「話是沒錯，所以你現在試圖以講道理的方式，說服我？」
「說（睡）服。」顧老狗糾正林若茵的發音。
「說服，」林若茵堅持自己的讀音，「根據最新版的漢詞典，現在可以這麼讀。」
「好吧，」顧老狗點點頭，「其實我沒有想說服你，畢竟有這個想法不代表我一定要實施。它只代表，你能讓我有這個想法，僅此而已。」
林若茵哼了一聲，眉宇間一絲秋水微漾，對于喜歡的男孩子對自己心懷不軌這件事，她還是能很開心地接受的。
「多吃些飯，少一些歪理邪說，我不是那麼好騙的。」
把碗里多余的米飯撥了一些到餐盤里，林若茵把餐盤往顧運跟前推了推。
顧老狗覺得這個時候的林若茵特別好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依然難掩臉蛋上那一抹少女的緋紅，和眸子里無意間流露出清純的嫵媚。
那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才會有的景色。
顧老狗順其自然地展望了下，林若茵不好意思穿這條褲子的那天。
然後又想起蘇曉。
吃著餐盤里的飯，他的思想飄在了餐盤外。
嗯，回頭找蘇曉也說說這個話題，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手心手背都是肉，顧老狗覺得在這件事上，必須一碗水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