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會出來嗎?""會,只要心里還有那一口氣,就會出來."
"公子,今日我們就蒙著面,扮演一次劫富濟貧的俠盜."面對黃宗羲和魏公公的質疑,張好古顯得很自信.
朱由校難得有這樣的興致,也是掏出蒙面巾來遮住臉:"好,劫富濟貧!今日本公子就扮演一次俠盜."
黃宗羲看著堂堂大明皇帝和首輔竟然打算當俠盜了,自己也是無奈的蒙上了面,至于到底是劫富濟貧的俠盜,還是打家劫舍的強盜,眼下沒得選了.
五人蒙上面,拿著武器站在黃府大門口,腳下就是不斷哀嚎慘叫的黃府家奴,黃大公子現在還躺在地上無疑是的申吟,而黃府大門緊閉著,也不見有人出來,這怎麼看,怎麼像是打上富人家來劫財的劫匪強梁.
很快四面八方就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從天上看去,只見鵝鎮的百姓舉著耙犁,草叉,鋤頭紛紛趕來,那模樣,顯然是要拆了黃家!
"沖啊,拆了黃家!""大家伙上啊,拆了黃家分糧食啊!""不能再讓黃家欺負我們了,沖啊!"
听著百姓們的喊聲,張好古蒙面之下忍不住露出微笑:大明的百姓,骨子里還是有一股子勁的,沒丟掉漢家的血性.
在黃府內,黃二公子和黃三公子也听見了那不尋常的動靜,爬到牆上的他們發現平日里那些低三下四任由他們打罵的泥腿子竟然真的敢來對他們黃家動手,嚇得那是一個冷汗直流:"快,快去通知我爹,泥腿子們造反了!"
黃家家丁听了,那是趕忙跑去後院通知黃茂青黃老爺.
一听有人敢在黃家鬧事,打了自己的家奴不算還敢召集泥腿子們造黃家的反,原本躺在搖椅上看小妾跳舞的黃茂青也是怒了:"造反?"
"誰給那些泥腿子的膽子,就那幾個小毛賊?"
"家丁護院呢?都跟本老爺走!我倒要看看,在這鵝鎮,誰敢造我黃茂青的反!"
黃茂青挺著自己的肚子,穿著員外服,身後跟著十幾個手持腰刀的護院家丁氣勢洶洶來到前院,然後就看見自家大門緊閉,自己的倆兒子和家奴都在牆上緊張不已.
"出什麼事了?""這天還能塌下來不成?"
黃茂青的到來讓黃家眾人安下了心,這黃茂青可是黃家的主心骨,這麼多年來讓黃家穩穩的掌控鵝鎮,黃茂青在,黃家就亂不了.
黃二公子連忙說道:"爹,外面有奸賊帶著那些泥腿子造反了!"黃茂青看了看牆上的家丁:"其他人呢?其他人都去哪了?"
黃三公子說道:"大哥和管家帶著護院們去鎮壓那些泥腿子,都被打了,現在恐怕已經活不成了!"
"什麼?!"黃茂青臉色立刻難看無比,他的大兒子竟然被那些泥腿子打了!
這鵝鎮還真要翻了天不成?
"把門打開,我倒要看看誰敢造黃家的反!"黃茂青大手一揮,護院立刻上前把門打開,緊接著黃茂青帶著護院大步走出黃府大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大兒子和周圍的家丁們.
狠辣的黃茂青一雙黃鼠狼般的眼楮從蒙著臉的朱由校,張好古身上掃過,再看看周圍的鵝鎮百姓,露出一個冷笑來:"好啊,好啊!"
"你們這些泥腿子,敢造本老爺的反了!""一個個真想找死不成?!"
"是嫌自家交的糧少了,還是想去衙門里挨板子了?"
黃茂青這番話著實讓鵝鎮百姓嚇得不輕,畢竟在這鵝鎮的地盤上,黃茂青可以說那就是天.
他想要讓誰多交稅,誰就得多交稅,說拉誰的壯丁,誰就必須去當壯丁,加上他還是鵝鎮的農莊主,整個鵝鎮的土地都在他手里握著,以及他背後的關系,整個鵝鎮都是他的天下.
毫不客氣的說,黃家一條狗在這鵝鎮都比人尊貴.
眼見黃茂青站出來,鵝鎮的百姓想起了之前黃家的婬威,一個個又開始畏縮起來.
雖然一開始憑著熱血上頭沖出來想抄了黃家,當再想想黃家的權勢想想這鵝鎮,想想麻城,百姓們不由得猶豫了.
"哼,嚇唬誰呢?!"
蒙著面的朱由校直接站出來了,還有人在他這個大明皇帝面前囂張?這大明萬里河山,決不允許有比他更囂張的人!
提著刀,朱由校指著黃茂青說道:"今天給你個機會,把你們黃家的糧食錢財都交出來,不然,就平了你黃家!"
黃茂青打量著這五個蒙面人,高矮胖瘦都全了這些人是哪來的蟊賊,真是不怕死啊!
"我的兒子,和我黃府的家奴,是你們打的?"黃茂青問道.朱由校哼了一聲:"知道就好!""區區幾十個家奴而已,豈能擋得住我們!"
"識相的抓緊把糧食交出來,不然等我們打破你黃家的大門,雞犬不留!"
當俠盜就要有當俠盜的覺悟,顯然天啟皇帝朱由校對角色扮演這件事很認真,這種自由發揮的表演機會可不多,朱由校已經是樂在其中了.
黃茂青一揮手:"給我上,抓住他們!"
黃茂青身後的家奴紛紛揮舞腰刀沖上來,而這時,魏公公一招手,十幾根火銃從人群里伸出來,一陣 里啪啦的槍響,黃家的護院家奴被這輪亂槍給直接打死!
槍響之後,別說百姓被嚇到了,黃茂青自己也被嚇倒了!
就在剛剛,他眼睜睜的看著十幾根火槍探出來,然後就是一陣火光閃爍,有幾顆彈丸貼著他臉飛了過去,現在他還感覺耳邊有熱氣殘留呢.
"你""你""你們竟然有火槍!"
"反賊!反賊!"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剛剛半只腳踩進地獄里的黃茂青哪還敢囂張,連忙跑回了府里:"關門!快關門!"
兩側的家奴下人連忙把大門關上隨後落下擋木,這大門一關上,黃茂青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就大喘氣起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被冷汗給浸濕了!
剛才那陣亂槍實在是太嚇人了!
他在鵝鎮耀武揚威這麼多年,看起來囂張無比,但更怕死啊!
越富貴越怕死,黃茂青可不想白白死在這些敢拿火槍的反賊手里,他也不想自己家的錢糧被這些反賊帶走!
那都是他黃家一年年辛辛苦苦盤剝百姓強取豪奪來的,怎麼可能就這麼拱手讓給門外那幾個反賊?
而黃家二公子,三公子此時也是嚇得戰戰兢兢:天啊,這是哪來的惡徒,敢在如此大明盛世惹事,手持火槍公然行凶,他們不怕朝廷嗎?!
回過神來的黃茂青看著周圍惶恐的下人,忍不住一只鞋砸了過去:"還愣著干嘛?"
"趕緊去縣衙報信,說有反賊來攻打黃家了!"
那個被鞋砸了一臉的家奴連忙起身,連滾帶爬的從後門溜出去向縣衙報信.
而百姓們此時也是反應過來了,看著朱由校和張好古他們還有火銃,這下子百姓底氣上來了,原來這幾位是打家劫舍的好漢啊!
朱由校當即一揮手:"父老鄉親們,沖啊!打進黃家,人人分錢分糧食!"
當听著張好古喊著讓百姓紛紛沖上來拆了黃家時,黃茂青忽然笑了:"休慌,休慌!這鵝鎮,有賤民敢對我黃家出手嗎?"
"這幾個蟊賊,任由他們拳腳了得,還有火銃,但在這麻城能比得過我黃家的勢大?"
"等縣衙的兵到了,這幾個反賊通通都得掉腦袋!"
黃二公子和黃三公子听了也是紛紛信服:是啊,在這鵝鎮,黃家就是天,誰敢在黃家生事?
這些泥腿子敢對黃家出手嗎?不怕事後被黃家報復?至于這幾個反賊,他們下場必定是掉腦袋!朝廷絕對饒不了他們!
然而還沒等他們松口氣,黃府外的鵝鎮百姓們真的揮舞著鋤頭耙犁草叉沖上來撞擊黃府大門了.
听著門外那些賤民泥腿子的呼喊聲,黃茂青神色猙獰:"堵住門!不能讓那些暴民沖進來!所有人,立刻給我支起梯子,守在牆上,誰敢靠近我黃家,就給我打下去!"
而此時的黃府外,朱由校揮舞腰刀:"父老鄉親們,殺進黃家,分米糧,告御狀啊!"
一听告御狀,黃茂青忍不住了,他在門內喊道:"你們想造反嗎?!"
"告訴你們,離開了鵝鎮,你們就是暴民,亂民,流民,別說各地官府不會管你們,朝廷也不會管你們!"
"擅自闖入我這農莊莊主的家里,那形同造反,你們是想被誅九族嗎?"
"現在,你們但凡回家去事後我黃茂青一改既往不咎,否則,朝廷大軍到了,你們都得死!"
听到黃茂青的話,百姓們遲疑了,舉著武器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黃茂青繼續喊道:"我已經命人去麻城報信了,朝廷的大軍馬上就到,你們不想被抓緊大牢,就立刻回去!"
朱由校則是喊道:"不能听他的!不然朝廷大軍到了,他黃茂青也不可能放過你們!"
"如今我們只有打進黃家,抓住黃茂青去告御狀,才能給大家討一個公道,不然就要一直被黃家騎在頭上,永無出頭之日了."
一個百姓說道:"是啊,我們萬一回去了,黃家報復我們怎麼辦?"
又一個百姓說道:"我反正受夠黃家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沒死就去告御狀,就不信皇帝還真瞎了眼!"
又有人說道:"就是,這黃家在鵝鎮一手遮天,離開了鵝鎮什麼也不是!"
"對,我們出了鵝鎮就沒事了!"
"大不了去河南,听說河南遭了災,官府都是帶頭救災,去了河南起碼能吃飽肚子,說不定還能有新戶籍!"
"對,我們打了黃家,去河南!""打了黃家!"
"父老鄉親們,別放過他們,不然我們都得不了好!"
百姓眼下也是發了狠,十幾個青壯不知道從哪里拆下一根房梁,抱著房梁當撞木嘶喊著沖向了黃家大門,顯然是要豁出去了.
而黃茂青一看,也是維持不住鎮定了,一方面歷喝要家奴家丁們守住,一方面又是咒罵這些賤民,最後還擔心這些賤民真的打進黃府來讓他這漂亮的府邸遭了災.
直到此刻,黃茂青心里終于有些後悔了,他後悔的不是平日里對百姓不好,而是後悔為什麼家里沒多招募點家丁,多弄點武器,不然今日也不會如此提心吊膽,也不至于被區區四五個人就打倒了那麼多家奴.
朱由校此刻看著周圍蜂擁而上的百姓,也是熱血上涌,有了一股在戰場上攻城拔寨的感覺,他一方面指揮百姓從兩側翻牆,又親自指揮百姓攻黃府大門,那是指揮的酣暢淋灕,意氣風發.
沒一會兒功夫,黃府大門就被百姓們給撞開了,那幾個抱著撞木撞開黃府大門的百姓踉蹌著進入黃府,看著那些平日里趾高氣昂的黃府家奴此刻一個個面露驚恐,他們忽然意識到,這些家奴也沒什麼了不起,黃老爺也沒什麼了不起!
朱由校一看門開了,當即喊道:"父老鄉親們,沖啊!""搶糧食啦!"
百姓們歡呼著涌入黃府,開始搬運黃府的糧食和家財,黃老爺帶著自己兩個兒子企圖抵擋,至于黃府的家奴和護院,此刻早就害怕的躲起來了.
而黃府那些女眷也是藏的藏跑的跑,眼看黃府都要沒了,這些人怎麼可能留下來陪黃老爺一起去死啊?
百姓們看見黃老爺家里堆積如山的糧食和大量金銀,一個個也是紅了眼,搬著糧食就往外跑.
黃茂青哪能容忍這些賤民拿走自己辛辛苦苦積攢的糧食?
哪怕此時黃府已經不歸他主導了,但他依舊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你們這些賤民!刁民!這是我黃家的糧食!"
"都給本老爺放下!放下!"
看著還企圖施展婬威的黃茂青,朱由校上來一腳將其踹到:"老不死的,還敢猖狂!"
等百姓將糧食都搬到黃府外面,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和金銀,朱由校讓人把五花大綁的黃茂青和他兩個兒子押到糧食前,朱由校一腳踩著糧食,一腳踩著凳子,頗有山大王的氣勢:"父老鄉親們!"
"你們也看到了這黃茂青,家里有的是糧食!""這糧食怎麼來的,大家心里也有數."
"都是從你們身上盤剝來的,為了這些糧食,為了這些金銀,黃茂青害了多少無辜人命,讓多少人家破人亡,今日,我木大王給大家做主,黃茂青和他的兒子就在這,鄉親們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
黃茂青被按在地上了還在嘴硬:"你們這些賤民,暴民,現在還不放開老爺我,等朝廷大軍到了,你們都得"
話還沒說完,一個青壯上去一棍子砸在黃茂青身上:"就是你,你貪圖我家的地,非要我爹去服徭役,結果是給你黃家修祖墳,還害死了我爹!去死!"
又一個婦人沖上來:"黃茂青,還我兒的命,還我兒的命!"
緊接著,周圍的百姓紛紛涌上來,手里的棍子,鋤頭,草叉,甚至是拿著石頭對著黃茂青和他的兩個兒子不斷的落下,張好古和朱由校還看見客棧里那個店小二拿著一塊板磚對著黃茂青不斷的招呼著.
黃茂青一開始還能痛呼慘叫,叫囂威脅,到後面就是哀嚎,求饒,哭喊,最後就是細弱蚊聲的申吟,直至被憤怒的百姓打成了一灘爛肉.
百姓們發泄完後,一個個癱在地上,有的笑,有的哭."我的兒啊,娘終于給你報仇了!""爹!娘!黃茂青一家死了!終于死了!"
"蒼天有眼啊,黃家沒了!""老天爺睜眼了,這黃家終于遭報應了啊!"
看著百姓們的哭喊歡呼,朱由校的心又是難受起來:"師父,老百姓,是不是對朕,對朝廷失望了."
張好古說道:"皇上,這不怪您,您在京城掌控天下,可這地方的情況,若有人有心瞞報,那又有何辦法?我們能做的,也就是將新政徹底的推行下去,讓更多的新官來取代這些舊官,地方的士紳豪強,讓百姓過得更好點."
朱由校的心情很沉重,親自見識到了這湖北百姓的狀況,再想想北方的百姓,朱由校仿佛透過層層障礙看到了整個大明的南方,這大明南方各省,不知道還有多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感受到朝廷的新政了嗎?
領到朝廷發放的錢糧了嗎?
都說天啟盛世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可大明近半百姓還在這些貪官污吏,無良士紳的掌控下,這樣的盛世算什麼盛世?而自己又算什麼明君?
終日听著官員的吹捧,看著各地送上來的折子,本以為東林黨不說把新政搞的和北方一樣,起碼不會太差,可眼下一看,東林黨依舊是那個東林黨,是那個只會空談,只知道誤國的東林黨!
再這樣下去,南方的百姓對朝廷,對大明還有什麼信心,朝廷在南方還有什麼信譽?
一想到這,朱由校的心就難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