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你要離開，我自然是要送送你的，說實話，若非是老葉你，這朝廷的新政，也未必就能持續下去！」
張好古面帶微笑的看著葉向高︰「你我雖說政見不合，但是，老葉，你人還是不錯的，最起碼，你還是做到了公事最大！」
一邊說著，張好古給葉向高倒了一杯茶，笑吟吟的開口道︰「回家之後準備做什麼？」
「教書育人吧！」葉向高接過了茶杯道︰「如今我歲數大了，回鄉之後，只想安度晚年，這幾個不成器的兒子，讓他們也安分守己一些！」
「教書育人倒是很不錯，只是，老葉你還是要好好的約束自己的兒子！」張好古微笑道︰「千萬不要對抗國法，這上上下下多少雙眼楮都在盯著呢！」
「老夫自會約束！」葉向高地點點頭︰「只是，寶瑞，你也要多多保重才是！」
「自然！」張好古點點頭。
而後，雙方卻是進入了長期的沉默。
「寶瑞！」
許久，葉向高緩緩的開口道︰「我也有一個問題！」
「但說無妨！」張好古笑道。
「你，如何看待張居正？」
葉向高沉思了一下，索性直截了當的開口道︰「昔年，張居正也是跟寶瑞你一般，主持變法，執行新政，可是到頭來，又是何等下場？」
張好古沉吟了一下，道︰「張公千古！」
「他死後，子嗣後代，哪一個有好下場？他執行新政，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多少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他死後，差點被開館鞭尸，兩個兒子一個被活活餓死，寶瑞！」
葉向高目光灼灼的看著張好古︰「你如今看似威風八面，執行新政，增加了朝廷的收入，可是你，比起當年的張居正也是不遑多讓，你得罪的不僅僅只是我們東林黨，還有齊黨，楚黨，浙黨，你攤丁入畝，攤的是誰的地？瓜分的又是誰的土地？」
「現在皇上支持你，可是他終究還是皇上，寶瑞，若是上次皇上被朱國禎毒殺，你現在的下場又是如何？」
張好古反倒是沉默了，他看了一眼葉向高，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總不能說，自己要麼造反，要麼就以朱由檢年齡太小不能親自理政為借口，直接獨攬大權吧？
當然，若真是到了那個時候。
葉向高這群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屬于被張好古給清理的對象。
廣寧之戰也會被張好古給提前引爆。
拿著朱由檢控制朝堂，再來過上個三五年的時間，自己手里有有兵有糧，那個時候，北伐毆打女真人，南下消滅這群大地主都不是問題。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風格。
葉向高哪里知道張好古心里頭的想法，頓了頓繼續道︰「寶瑞，這大明朝並不是只有你一個聰明人，朝廷的弊端，他們也不是看不到，只是下場如何？」
「新政，是要得罪人的，也許你活著如日中天，也許現在皇上支持你，可是將來呢？」
「老葉，你說的也不錯！」張好古笑了笑，繼續道︰「只是，我不忍心！」
「不忍心？」葉向高微微一愣。
「我不忍心看到嗷嗷待哺的百姓，我不忍心看到一場災難，他們就要賣兒賣女，我更不忍心看到他他們凍死在大雪之中！」
張好古抬頭看著葉向高︰「因為我的良知不允許我這麼做，一場災難下來，百姓失去了土地，一個白面饅頭就能換一畝地，請問，這合理嗎？這不合理，他麼你為什麼會饑餓，他們為什麼要凍死在大雪之中？」
葉向高暗暗的吸了一口氣。
張好古道︰「就是朝堂的老爺們，他們持有了大量的土地，不繳納賦稅，他們高高在上的去隨意的凌辱任何一個百姓，這對麼？你們口口聲聲的說，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天下百姓，可是這天下蒼生又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老葉，你覺得自己很慘麼？你還能回家教書，你還有自己的名氣，你去教書育人，還是有士紳員願意給你錢，然後繼續科舉，繼續當官，繼續去欺壓百姓，可是，那些餓死的百姓呢？他們永遠都發不出聲音了，這公平麼？這合理麼？」
此時此刻，張好古也是把自己心中積累的情緒全都傾訴出來了。
雖然是政敵，但是，張好古還真是有一種把自己的理念和政治抱負全都傾訴出來的沖動。
「沒有人天生下賤，也沒有人就應該來承擔這種不公平！」
張好古看著葉向高，道︰「我當然可以學習你，我也可以明哲保身，和光同塵，但是，抱歉，我做不到，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因為什麼，因為你們，你們貪得無厭，你們敲骨吸髓，然後你們還要優雅的模一模嘴唇，說呸，下賤！」
「真正下賤的人是誰？是你們，是你們這些口口聲聲為了天下蒼生的賤人！」
「我張好古從來都不會考慮自己的生前身後名，我若是真的在乎這些東西，我也不會堅持新政了，如今我已經得罪了士紳，得罪了勛貴，得罪了你們東林黨，但是，那又如何？我已一條路走到黑了！」
葉向高沉默了，一時之間，竟是感覺自己的明哲保身，和光同塵都是如此的可笑，似乎，自己年少的時候也是有這般理想和抱負。
只是到了自己這個歲數，竟是把自己當初的理想全都喂了狗。
「我張好古，沒有私心，我不求青史留名，也不求萬貫家產，富貴子孫，我只有一顆公心，江山社稷，天下蒼生！」
說到這里，張好古笑了一下︰「老葉，你也不必擔心我的，放心好了，我會比你們更卑鄙，更無恥，更加的殘忍，因為我知道，我做的是對的，從前的勝利者是你們，你們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而我，就會把你們一個一個的揪出來，釘在這個恥辱的柱子上，千秋之後，告訴每一個人，看，他們是蛀蟲，是貪官，是狗官！」
「我張好古只有公心，沒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