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 在塞瓦堡攝像

「信使?」彼得羅夫好奇。

加布麗艾拉將筆帽蓋回自己的筆尖,然後又心不在焉地將它摘掉。

「我花了幾萬從嘉龍坡訂了2噸半的食物和工具,會有信使們承運的。」她說。

彼得羅夫搖搖頭,露出苦笑。

「不是我不相信您的判斷,少校。但即便信使們要來塞瓦堡,路上也是困難重重。他們的飛行器很可能墜毀在幾公里外,甚至迫降在海面上,向我們求援。」彼得羅夫道。

「難道沒有人能順利到達塞瓦堡嗎?」加布麗艾拉問。

「……」彼得羅夫沒有說話。

加布麗艾拉兩手各執筆的一端,她望向牆壁另一側懸掛的世界地圖,她默視良久,試著想象六年前人們在整個世界暢行的情形,買一張機票,一張火車票,去遠方,不行,她想不出來。

她只記得當初,從最東邊的千葉市坐火車,五天五夜,跟隨著浩浩蕩蕩的部隊光復大北方地區,但轉瞬間災難降臨,將人們分割在了各個不同的安全區之間,短短幾分鐘內——她能歷數,大概持續了6分鐘,人們像砂礫一樣被吹散,像暴露在強力輻射中一樣融化,像被肢解一樣被拆成碎片,只有僥幸位于室內的人、並竭力壓制住自己好奇心的人能幸免于難。

加布麗艾拉當時就是在這,在塞瓦堡的地堡中主持工作,故而逃得一命,她對此只有沉默和悲哀。

「還有什麼?」加布麗艾拉問。

「口糧配給又減少了十分之一,尹凡和其他人已經好幾天沒有到崗了,不知道該怎麼懲罰。好像大家都在失去希望。」彼得羅夫說。

「塞瓦堡是一個象征——如果我們放棄它,我們就放棄了我們的先鋒旗幟。」加布麗艾拉說。

「如果我們都餓著肚子捍衛它,那就不是什麼象征了。」彼得羅夫抱怨道。

加布麗艾拉起身拍了拍彼得羅夫的肩膀︰「保持堅定,戰友,黑暗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六年,但不會是一輩子。就像寒潮一樣,三年而已它就過去了。就當這是我們一生中最艱苦的九年吧,總會有過去的一天。更重要的是,我們得給其他人做出榜樣!你,彼得羅夫戰友,一名功勛軍官,一位無畏的戰士,一名先鋒事業的楷模,如果你也倒下了,其他人會怎麼看?」

彼得羅夫若有所思。

「我只是在想,不知其他地方到底如何了。少校,要是他們全都滅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還有個大北方地區和一個事業在等我們光復。但你是對的,我宣誓過,只要最後一面旗幟還沒倒下,我就不能放棄。只是我希望能盡快發出消息,不僅僅是言語和鼓勵——我們需要彈藥、繃帶、糧食……」他說。

就在這時,加布麗艾拉桌上的電台放出聲音。

「少校!信使來了!」

加布麗艾拉的身體劇烈震動了一下,她飛快地抓起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和彼得羅夫對視一眼,驚喜萬分,彼得羅夫也趕緊戴上軍帽,跟在加布麗艾拉身後,沖出地堡,前往塞瓦堡的機場。

當他們來到機場的時候,只見一艘穿梭機搖搖晃晃地從空中往下飛行,它每隔大約十秒就迅速地下降一陣,然後又緩緩抬起,緊接著又迅速下降。

「動力和引擎出了什麼問題嗎?」加布麗艾拉將手放在額前眺望。

巡天者號發出求救信號,隨後以極其不安全的姿勢勉強將自己降下去、用力撞在地上,整個機器像磕到岩石的雞蛋一樣發出脆響,引擎發出一聲悠長的尖銳鳴叫,緊接著便徹底停擺。

徐澄和泡泡艱難地打開門,從穿梭機上下去,兩個人在地上跌跌撞撞走著,差點都要趴在地上了,渾身大汗、神經緊繃。緊隨其後的是蓮華、沙華以及冥宮巧。

機場已經圍了不少人,塞瓦堡的居民和士兵們對穿梭機指指點點,好奇不已,想知道信使給這里帶來了什麼。

加布麗艾拉大踏步向前,向她們敬禮︰「歡迎來到塞瓦堡!我是先鋒部隊第21師,近衛步兵團團長加布麗艾拉少校。」

「呱呱……」徐澄坐在地上,艱難地抬起手,一路將受損的巡天者開到這里已經耗盡了她的精神和體力,她感覺自己要燃盡了……

加布麗艾拉連忙將徐澄和她的機組成員送到安全的地方休息,同時命警衛士兵看守穿梭機,等待她們有能力對話的時候再行交接。

蓮華喝了一口水,塞瓦堡的人們招待她們所用的食物非常簡陋,大部分都是戰前囤積的營養膏,毫無味道,只是提供補給和能量而已。

她和泡泡拿著徐澄的現金卡,從機場旁邊的二層小樓中返回,將物資單交給加布麗艾拉,她又驚又喜,將3.8萬資金劃轉給她們。

當她讓人們從穿梭機上卸貨的時候,士兵和周圍的人們又驚又喜,相當振奮,人群中當即響起愉快談論的聲音。

「看啊!食物!是吃的!還有很多箱子!」

「我們終于有援助了嗎!太好了!」

「塞瓦堡還沒被遺忘啊……」

「那些年輕的孩子就是信使嗎?不可思議!」人們士氣大振,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

加布麗艾拉心頭繃緊的弦也終于稍松,這代表他們還沒有被遺忘,這個世界也不是完全相互隔絕,至少還有信使們傳遞物資,支援正在灰盡中重建的各項事業。

「呱呱。修修。」徐澄走向加布麗艾拉,要求讓他們的機械師仔細檢查受損的巡天者號,它現在完全沒辦法再次起飛、前往泰西洲了。

「是。」加布麗艾拉點頭,她也察覺到這艘穿梭機的狀況不好,「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們把穿梭機修好的!在此之前,請隨意地在這里生活!」

「呱!」徐澄兩腳一並,將右手舉到額前,向加布麗艾拉敬禮,她也向徐澄嚴肅地回禮。

機場旁邊的小型建築物,天災之前是家酒吧,現在改造成了臨時招待所,供徐澄她們暫時棲身。

顧不得想太多,經歷這次長途旅行之後,徐澄只感覺小腦袋都要裂開了,必須好好睡一覺。她抱著薄薄的被子,將自己蜷在里面,泡泡和她相對著,也已經精疲力盡,陷入深深睡夢。

到第二天,徐澄起身,看到床頭櫃上有一杯熱牛女乃,感覺牛女乃們每天都能變著花樣給她帶來驚喜,這是非常好的文明。

她慢慢地從床鋪上爬下來,腦海里一片漿湖,怪物、白色巨塔、爸爸、尼斯托公司、巡天者……不同的畫面交織錯亂,對她而言霎是沉重。

當初在嘉龍坡的落水狗吧,白佳宜老女乃女乃給了選擇,要麼抑制幻影,遺忘記憶,斷絕噩夢,要麼面對現實,強化力量,與噩夢同行。

她選擇了後者,徐澄深呼吸,專注于呼吸本身吧,它能帶來啟迪。

蓮華在倒賣物資,用穿梭機上的貨物交易塞瓦堡的黃金庫存;沙華在跟機械師對接,研究穿梭機到底壞在何處;冥宮巧在自檢,泡泡則在排隊領物資。

只剩下徐澄一人,她撓了撓頭,決定去外面走走,接觸真實世界有助于放松身心。

在雪山,因為忙于修行,所以沒時間給那個叫吉姆森的保安拍照,他要一些錄像,給他的兒子傳遞外面世界的風光。徐澄喝完牛女乃,拿出相機,開始記錄她在塞瓦堡的見聞。

「呱呱。」徐澄拿著相機走來走去,塞瓦堡的情況和嘉龍坡大相徑庭,這里沒有攝像頭也沒有圍牆,人們可以暢行無阻,沒有專供少數人和特權者提供的建築,徐澄想去哪就去哪。

連少校的地堡也可以出入,街道上沒有監督者和軍警,只有人們來來往往,忙于勞動,格外勤奮。

徐澄發現大家過著有組織的公共生活,人們加入到各個農業、生產、教育和城防等工作單位。塞瓦堡背靠灰暗、泛著泡沫的大海,正面則朝向禁區的迷霧荒野,危機四伏。勇敢的士兵駐扎在堡壘邊緣,利用古代留下的牆垣和塔樓抵擋怪獸。

悠揚的音樂從敞開的窗戶中傳出,他們似乎是在最艱難的環境中保持著某種藝術氛圍,仿佛要用人類的靈感來抵擋枯 般的嚴酷現實。今天他們格外開心,喝酒,分發彩帶,用氣球裝飾街道。徐澄問一個人他們在慶祝什麼,他說大家是因你來了才慶祝的。

這讓徐澄感到榮幸。

她一路拍攝,高大、塊狀的混凝土建築拔地而起,雖飽經風霜,仍傲然挺立。幸存者把這里稱之為家,盡其所能讓這地方保持體面、整潔。

沒有強制的手段,徐澄感覺加布麗艾拉少校只是在這里維持軍事防務的存在。而其他人則自覺地貫徹社會化、自我管理和平等原則,維持日常生活必需品的生產,並且在近十萬人里公平地分配食品、衣服、住房和公共服務。

徐澄帶來的食物緩解了他們的饑餓和窘境,而非只讓少數人中飽私囊。她沒有看到嘉龍坡式的廣告、商店跟企業家。

他們都很充實,似乎他們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格外有意義的。做事為了賺錢、為了往上爬,大概只是公司世界的無理法則。在塞瓦堡,人們只是為了讓自己和整個社會進步,私有之欲和嫉妒之心仿佛在整個社會的共鳴中逐漸瓦解。

徐澄想象他們這六年來就是這樣度過的,不由得感到震撼。他們比嘉龍坡的許多有錢人更值得吃飽喝足,可惜不行,許多人只能餓著肚子,靜靜地勞損,很多人也因此而失去生活的信心,徐澄能從他們的表情上分辨出來。

甚至孩子們都沒有上崗,徐澄知道即便在尼斯托公司,小孩們也得去工作來補足勞動力缺口,但在塞瓦堡,外面的晦暗和恐怖仿佛沒有中斷孩子們的學習,徐澄來到校舍附近,年輕孩子們在踢球、交換故事,怡然自樂,就像根本不知道世界已經毀滅了一半。

她穿過大門走進去,一個班級的孩子們,十七八人,大約就在她這個歲數,在老師的帶領下齊聲朗誦詩歌︰

「我來到這個世界,為的是看看太陽。

我戰勝了冷漠無言的冰川,創造了自己的理想。

哪怕天光熄滅,我也將歌頌太陽,直到生命最後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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