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她連一死解脫的資格都沒有

蔣氏是被刺激瘋了,也顧不上什麼場合地點,當真是什麼解氣的話都敢說。

而鄭蘭衿則是自己心虛,嫂子又在盛怒之下,她心中愧疚,也不敢反駁,即便蔣氏對她動了手,她也逆來順受的既沒有還手也沒有閃避,雖然她的丫鬟極力維護,主僕兩個也是被蔣氏抓的破了相,臉上都掛了彩。

蔣氏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武老夫人和武曇還有霍芸好都是一听就懂的。

旁邊另外幾家的女眷也湊巧,都是尋常的後宅婦人,加上蔣氏情緒激動說話也有點顛三倒四的,她們倒是都有點模不著頭腦。

臨安公主隔在蔣氏和鄭蘭衿中間拉架,蔣氏的兩個孩子都嚇得哇哇大哭,場面亂的不得了。

「你……你說什麼?」偏偏在這時候,前面只顧著哭得昏天黑地的鄭夫人倒是又給緩了過來,踉踉蹌蹌的站起來,也沖了過來,眼淚汪汪的指著女兒媳婦質問,「說什麼奏折?什麼……」

這本是鄭家的家務事的。

武老夫人心下暗暗嘆了口氣,立刻截斷了鄭夫人的話茬,也假裝勸架的一邊給武曇和霍芸好使眼色一邊走上去先隔開了鄭夫人,一面打圓場︰「我老婆子也是打從這一步過來的,府上出了這樣的事,人人都悲痛。你這大兒媳想是太過悲痛了,發泄一下情有可原,你卻是做長輩的人了,無論如何也得撐住了,總要替孩子們撐下去的。」

鄭夫人那邊本來就哭得腦子里渾渾噩噩,只是驟一听大兒媳叫罵,說鄭修是被鄭蘭衿害死的,她捕捉到這樣的訊息也是出于本能的反應就也湊過來要弄明白事實真相了。

這會兒被武老夫人一打岔,她本來就哭得頭暈眼花,這會兒腦子就又瞬間斷片兒,不怎麼夠使了。

霍芸好和武老夫人之間是有默契的,此刻也已經當立極端的走上前去拉了蔣氏一把,也跟著說項提醒︰「是啊,鄭大夫人,逝者已矣,這里又是靈堂,您總不想鄭大爺這時候躺在這里也不得清淨吧?您這是太悲痛了,我扶您回房歇著,您先緩一緩。」

蔣氏正在氣頭上,恨不能將鄭蘭衿生吞活剝,這時候哪里是听勸的?

只不過因著霍芸好是外人,她便拘束了些許,不由的遲疑了一下。

武曇側目給等在靈堂外面的青瓷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就也走了進來,一個去幫武老夫人一個去幫霍芸好,就把鄭夫人和蔣氏架著往後面去了。

鄭夫人是哭得正氣虛糊涂的時候,還是反應遲鈍,任人操縱。

蔣氏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力氣卻撼動不得藍釉分毫,也還是順利被拖走了。

武曇沒有跟進去,還是事不關己的在靈堂上站著。

臨川公主雖然有點耳根子軟,不怎麼經事,可她到底是在宮里長大的,機靈勁還是有的。

她自然也是已經從嫂子的話里听出了不妥來,只不過她攔不住蔣氏,這時候武家祖孫出面,她當然也是見好就收的,趕忙對鄭蘭衿道︰「你帶佷子和佷女兒去後院洗把臉,拾掇一下再出來。」

鄭蘭衿心中百味陳雜。

蔣氏既然把她的事抖出來了,縱然能避開了外人的耳目,她現在也必須得當面給家里人一個解釋了,這一關是躲不過去的。

她也無法反駁,咬了咬嘴唇,也沉默著和丫鬟一起哄著蔣氏的一雙兒女去了外面。

方才武家人站出來是幫忙的,臨安公主也放心武曇,就暫時沒管她,只歉然的露出個笑容就走到站得稍遠的另外幾個客人跟前賠不是︰「讓諸位都跟著見笑受驚了,實在過意不去,我家大嫂和大哥成婚數載,一直以來都感情深厚,大哥驟然離世,大嫂她過分悲痛一直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從昨兒個夜里就開始說胡話了,還忘各位不要介意。」

今天蔣氏甚至都沒有出現在靈堂上,說她是被刺激的精神失常必須被關在後面休養平復心情,這說辭天然就多了幾分可信度。

幾個婦人也都心軟,連連的道「沒關系」又出言寬慰臨安公主。

武曇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這一次倒是走上來了,輕聲道︰「鄭家父子不幸為國捐軀,陛下心中也十分悲痛,鄭將軍是為國捐軀的,陛下也降旨說了一定要厚葬,將來也必是會照拂家里的婦孺的,臨安你回頭安撫一下鄭大夫人,告訴她,鄭家的天塌不了。」

臨安一時沒太明白她說這番話的用意,但是出于本能的還是解下話茬︰「是,小皇嬸,臨安會好生寬慰婆婆和大嫂的。大嫂她應該就是一時的想不開,她還有兩個孩子在呢,給她點時間,她會恢復正常的。」

武曇點了點頭,沒再做聲。

在場的其他人卻在她開腔之後就已經全部噤聲不語了。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這位小王妃的年紀明明還很輕,就是她剛跟著武老夫人一起出現在這靈堂上的時候大家看她也只覺得她長相明艷又透著少女的明媚和稚女敕,可是現在她一開腔——

反而一下子老成持重的氣勢就出來了。

別說臨安公主一下子就被她壓制的恭恭敬敬的,就是這些冷眼旁觀的外人都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

而武曇之所以會開口說話,也確實就是個施壓的意思。

剛才蔣氏的話喊的明明白白,這幾個婦人若都是糊涂的,自然今天走出這道門去就會把听到的那些都拋之腦後,可萬一有哪個能記個一星半點,再回家去跟家里人以訛傳訛了,鄭蘭衿的丑事多少是要散出風聲去的。

她這番話,刻意強調了蕭昀的態度出來,這樣就算哪個婦人不知輕重,回家去傳閑話了,那麼她們既然能傳了蔣氏的話,就不可能忽略她這個更分量的晟王妃的話,即便她們不知輕重,家里的男人總不會也糊涂,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當然——

無論是她還是武老夫人站出來,都不是為了替鄭蘭衿解圍的,而實在是鄭家淪落至此,已經是人間慘事,鄭蘭衿再如何的罪有應得,看在死難者的情面上也沒必要再繼續追究她的前塵往事,往她身上再添一筆罪名去給鄭修父子身上抹黑了。

武曇這麼杵在這,那幾個婦人就有點局促起來,也待不下去了,于是隨便又敷衍了幾句就跟臨安公主告辭。

臨安送走了她們又焦急的回頭看了眼後堂的方向。

可這時候已經有下人又引了新的客人過來,她月兌不開身,就趕緊抽空吩咐了葉竹兩句話,打發她去大門口把鄭秉文給請到後面去。

這一家子婦孺,鄭夫人悲痛過度,除了哭什麼也不會了;蔣氏正在怒火中燒之下,鄭蘭衿又是做賊心虛,讓她們幾個在一起能掰扯清楚什麼?保不齊以議案不合又要廝打起來,這事情還得是男人出面解決。

武曇沒去偷听她們主僕都說了些什麼,大概心里也能猜得到,又過了一會兒武老夫人和霍芸好就從後面出來了。

鄭家的事,她們原也不想摻合,和武曇所想的一樣,之所以出面替鄭家遮丑,全是看在鄭家父子為國捐軀的情分上,所以只把人都送去了後院祖孫倆就出來了。

一行人隨後就告辭從鄭家出來,打道回府了。

鄭家這邊,鄭秉文得了妻子傳話,趕忙把門口的事交代給了管家,自己急匆匆的趕著去了後院。

鄭夫人帶著蔣氏和鄭蘭衿都在她住的主院里,鄭秉文一腳跨進了院子里就已經听見里面蔣氏的哭喊咒罵聲︰「你自己跟母親說,說我到底有沒有冤枉了你?父親和你大哥的兩條性命啊,要不是你私藏了奏章不肯讓父親請辭回京,他們現在都該是平平安安的在家里了,何至于像是現在這般丟了性命?」

鄭秉文一听到這里,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但也無法,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當時鄭夫人剛從椅子上掙扎著站起來,滿眼不可置信的就要走到鄭蘭衿面前去質問。

剛好鄭秉文推門進來,蔣氏一回頭看見他,就干脆沖過去把他也拽到了鄭夫人面前,又狠狠的剜了一眼鄭蘭衿,道︰「你把父親的折子私藏了,後來被老二發現,他勸你不肯听,就當著他的面燒的折子,當時我房里的丫頭杜鵑原是要過去叫你用飯的,躲在門外全都看見了听見了。當時我念著咱們姑嫂的情分,我是沒好意思當場揭穿你,才也一並替你瞞下的,沒想到……沒想到啊最後卻害了公爹也害了夫君……」

蔣氏之所以會沖著鄭蘭衿不依不饒,說到底還是因為受不住打擊,以及心中悲痛的緣故。

本來還罵的起勁,說到了後面又悲從中來,一坐到了椅子上捂著臉嗚嗚的痛哭起來。

鄭夫人已經哭了一天一夜了,頭暈眼花,本來就有點虛月兌站不穩,而蔣氏這一番指控振振有詞,底氣十足,在哪看看一雙兒女的表情……

她就算是不用等兩人承認也能分辨出來這件事絕對是真的。

這簡直就有如晴天霹靂。

鄭夫人當場氣血逆涌,眼楮一番,身體就搖搖欲墜的往地上栽去。

「母親!」鄭蘭衿和鄭秉文不約而同的沖上去扶她。

剛好臨安公主不放心這後面,安排了人在靈堂上替她守著,也趕回來看狀況,進門看見這一幕也嚇壞了,包括坐在旁邊哭的蔣氏都嚇了一跳,也忘了哭了,幾個人手忙腳亂的把鄭夫人扶到了榻上放平躺下了。

「母親哭了一整天還粒米未進,要麼還是傳個太醫過來看看吧?」臨安公主提議。

鄭夫人這樣確實是不太妥當,鄭秉文剛要點頭——

鄭夫人卻並沒有真的暈死過去。

她掙扎著一把攥住了兒子的手,隨後又閉眼緩了緩,等提了些力氣才又重新睜開眼,眼神滿是控訴的看向了跪在她塌邊的鄭蘭衿。

母女兩個的視線剛撞在一起,鄭夫人就忍不住眼眶一紅,眼淚奪眶而出。

雖然很難以啟齒,鄭蘭衿也怕鄭夫人再被急出個好歹來,也跟著痛哭起來,主動告罪︰「母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一心貪慕權勢,不想讓父親解甲歸田……為了我的一己之私,我做了太多的錯事,還為此害了父親和大哥。女兒知道錯了,您打我吧,罵我吧……我……我……」

她是利欲燻心,對權勢極為熱忱和崇拜,可是對鄭修的父女感情也是真的。

因為她的某些作為而間接地連累到鄭修殞命,她甚至是比鄭夫人還有蔣氏都更難過的,如果時間可以回頭,如果可以從頭再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去算計那些名利的。

可是——

這世界上沒有如果,她也回不了頭。

而現在,就只能說著一些毫無意義的話,這樣「毫無誠意」的來懺悔。

蔣氏發泄了一通之後,這時候也只是氣的哭,就算她真的拿刀砍死了鄭蘭衿她夫君也回不來,就算鄭蘭衿死一千次一萬次,也是于事無補的。

鄭夫人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嘩嘩的往下滾。

鄭秉文也跪在她的榻前緊緊握住她的手,隱忍著啞聲規勸︰「母親,妹妹的確有錯,兒子也有錯,可事已至此,您就是再怪她也無用了。父親雖然半生都在軍中效力,可是您知道是,他心里是裝著咱們這個家,裝著您也裝著我們兄妹幾個的。現如您他戰死沙場,沒有臨陣退縮,這又何嘗不是對咱們這一家子的保護?縱然再心痛,咱麼也別辜負了他,您得好起來,咱們鄭家上下都得好好的,父親和大哥雖然去了,您還有我呢。」

鄭夫人淚流滿面,鄭秉文的話她听見了,但是短期內還是無法從悲傷欲絕的情緒里解月兌出來。

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鄭蘭衿,就又狠狠的往另一側別開了視線。

鄭蘭衿心里有苦難言,也只能是強忍著情緒默默地跪著。

她上過戰場,其實平心而論,她並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與其這樣以後半生都要活在自責內疚和對家人的悔恨當中,這對她而言真不如一死解月兌來得痛快。

她也不是沒這麼想過。

只是——

不能啊!

龔明為了營救鄭修也戰死了,她已經對不起父兄了,總不能最後還對不起夫君,她必須得活著,多艱難也得努力的活著,她得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並且將他養育成才,這樣……

才能少愧對一個人。

這邊武曇和武老夫人從鄭家出來,仍是上的同一輛馬車,一道去侯府。

馬車上老夫人似是略有所感,馬車都走出去好一段距離了,她還是忍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

武曇知道她和霍芸好多少都是因為鄭家的事聯想到自家人,可是有些話還是不宜多說的,她也就只打岔了一句道︰「鄭家二公子娶了臨安公主,這也算是鄭將軍在天有靈吧,還是給家人留下了最強大的後盾,陛下一定會補償他們的。」

可是補償了又有什麼用?失去親人的痛苦是無論如何也補償不了的。

只能說是盡人事而已。

京城里,一切還都算是風平浪靜,沒再起什麼風波,蕭樾那邊也一直沒有消息,那邊梁晉忙著清理朝堂,穩固自己的地位,而蕭樾就客居在了皇都,一呆大半個月。

直到宜華的傷勢也慢慢穩定了開始恢復。

這天一早梁晉下了早朝之後宜華就叫人把他叫了過去,並且當面征求他的意見表示自己要跟蕭樾一起回胤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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