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方諸山嘲風請神

卻說囚牛折回翼安府後,尋半日不見雪音蹤跡。思索半晌,又去了與之初遇的鳳河岸,然仍寥無音訊。

此後囚牛一路訪尋雪音行止,這一找即是一個月,夏去秋來,樹葉已由青轉黃。或是上天不眷有情人,他問遍鳳河沿岸所有村落,翼安府附近所有街坊,竟無半點兒塵音。他一想此一月雪音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自是心痛,決心行遍天涯,亦要找到她。但眼下束手無策,只得先回東海,求兄弟相助。

囚牛初入北境,便遇著老龍王。敖潤見其形色倉皇,問道︰「近來你上哪去了?」囚牛低首道︰「我一直待在寢宮!」敖潤聞言忽左右開弓打了他兩記耳光,怒道︰「放屁!你打小不會捏謊,老實說,去何處放狂了!」囚牛吞吐不語,敖潤斥道︰「你二弟被那望天重傷,現臥床不起,你這當大哥的也不去探望,真不知你終日瞎忙些甚麼?」囚牛聞言驚道︰「二弟他,他豈會著了重傷?」敖潤道︰「我倒想問你!你倆可是調換了我放在你大姐那兒的鑰珠,私自出海與他族起了沖突!」敖潤見囚牛默默不語,又質問道︰「我在睚眥胸膛發現一處箭傷,你倆出去給我闖了甚麼禍了?快說!」囚牛見睚眥未將雪音之事說與父王,自個兒卻連累了他,心下尤愧,乃伏地自責道︰「全是孩兒之過,與二弟無尤!」

都說知子莫若父,老龍王實早已看穿囚牛心思,僅是不願道明罷了。敖潤甩袖憤然離去,僅留一句冷言︰「你乃眾兄之長,東海大太子,須時刻認清自個兒身份,一人做事一人當,切莫做大逆不道、貽累家族之事!」

敖潤未將話挑明,囚牛已深明其意,向老龍王離去身影倒身三拜後,徑向睚眥所臥寒玉冰床奔去。

話分兩頭,且說翼超聞父翼騰遇害,殊為痛恨,張弓便向校場木靶一通亂射,不巧被前來巡營的羽順撞見。

羽順見狀,近前拍了拍翼超肩膀,安慰道︰「節哀順變!聖上已派人將你父親厚葬了!」翼超怨道︰「我父身為堂堂鎮南將軍,曾為我族立下汗馬功勞,婚場慘遭妖人殺害,聖上為何遲遲不肯出兵緝拿他們,以慰我父在天之靈!」羽順道︰「此事並非等閑,大祭司已對此暗中展開細查,你且全心放在訓練上,爭得靈力石,才算是對你父親最好的告慰!」翼超又問道︰「敢問統領,我父到底為何人所殺?」

羽順恐血仇會改變翼超命運,遂婉言道︰「此二人為一青衣秀士與一赤衣力士,法術高強,來去如風!」翼超自忖敵不過那妖人,恨得咬牙切齒,心下誓道︰「此仇不報妄為人子!」羽順深知失父之痛,乃撫慰道︰「仇恨只會令人迷失心智,惟有心境泰然方可習得上乘功夫!你資質不錯,我日後得空兒會常來指點你!」翼超聞言躬身謝道︰「承蒙統領指教,我定不負您的栽培!」言畢,翼超又張弓練起射箭。

且說方諸山高聳接雲,處在鼎峙霧浪之中,百丈方石之上。嘲風碧海空霄飛馳千里,雖不熟路,卻憑其涉險經驗,度霧穿雲,終是來到東極大荒方諸山。

初登方諸,但見那︰

玉柱倚青雲,仙台映紫霞。朝游虛境里,似已忘年華。

嘲風走近,不料卻被二位相貌清奇的童子擋在門外。玉童高聲問道︰「你是何人?待往何處去?」嘲風道︰「仙童,我乃東海三太子嘲風,來此尋我七弟狴犴哩!」右侍玉童道︰「狴犴正與帝君校功行,你且住下,容我傳答!」嘲風躬身道︰「有勞!有勞!」

少時,右侍童走來回道︰「你隨我進來!」嘲風整衣端肅,隨玉童徑向紫府行去,沿路但見靈鳥靈獸,浴于湯谷,登于扶桑;真僚仙官,行色匆匆,各秉其職。

未幾,嘲風至紫府前,但見東華帝君,頭戴青玉冠,身穿雲霞服,長發皓白,目奪星輝,人形鳥面,身長一丈,正坐中位,三十五位司命皆侍立左右。

東華帝君名「金蟬氏」,號木公,為盤古大神與太聖元母之子,分治東極,居東華之上,掌仙籍,定律法,錄天上人間罪福,身懷起死回生之術,凡男子成仙必先拜之。

嘲風見之即倒身下拜。東華帝君問道︰「你不在東海修行,來我處作甚?」嘲風躬身道︰「晚輩來此是為探望我七弟,我與他已有數十載未曾相見!」東華帝君笑道︰「你此來恐還有別事吧!」嘲風見東華帝君早有洞見,遂如實道︰「帝上明見,實不相瞞,近日東海驚現一猛獸望天,專以龍腦為食,我族甚是惶恐,特來請帝君出山解圍!」東華帝君聞言令大司命取《萬獸錄》查閱此獸來由,司命星君查畢,道︰「此獸乃帝上先父頭蓋骨所化,通體堅硬,鱗鬣赤紅,似有上萬年道行,極為凶悍,非常物所能傷之!」東華帝君听罷,又問道︰「此獸常潛于何處?」司命星君道︰「山林洞海無所不藏!」東華帝君又問道︰「此獸可有罩門?」司命星君道︰「錄中未有詳載,只提此獸生性暴戾好耍,項下有一撮白毛,常遮而不露!」東華帝君閉目靜思半晌,自言道︰「那白毛莫是其罩門所在!」

嘲風見東華帝君似有主意,便激動道︰「帝上若有法策降伏那獸,我族定當日日香火奉上!」東華帝君撫須道︰「今日金烏已歸扶桑,你且先往館驛歇息,待狴犴值守歸來與你相敘!」嘲風道︰「有勞帝君款待!」未幾,接引玉童領嘲風至館驛住下,嘲風食過一盤紫棗與一壺玉泉後,乏力睡去。

且說狴犴麟頭豸尾,形似虎,背生龍翼,東華帝君見其秉公任直,急公好義,乃點撥他領悟無上妙法,掌管方諸刑獄。刑獄共有三面神鏡,其一照妖鏡,其二鎖魔鏡,其三驅邪鏡。三鏡皆懸于湯谷扶桑之下,扶桑神樹長二千丈,大二千餘圍,將三面神鏡裹于枝干間,每至卯時金烏東升,狴犴常來此看轄鏡中犯上作亂、悖逆天道的凶獸魔君,直至金烏歸樹時方才離守。

正當狴犴值守間,忽玉童來報︰「師兄,你三哥嘲風來探望你了,現在館驛歇息!」狴犴聞言甚喜,卻道︰「你且讓他稍待,我值守畢自去找他!」少時,狴犴至館驛,見嘲風疲睡未醒,不忍擾之,侍立一旁靜候。這自幼闊別的親兄弟,相隔數十載卻相逢,狴犴不覺滴下清淚來。須臾一陣涼風穿堂而過,頓時激起狴犴兒時回憶,亦吹醒了正在酣眠的嘲風。

狴犴見狀亟拭淚叫道︰「三哥!」嘲風慌忙拾身,不敢置信眼前所見,試問道︰「你是七弟?」狴犴點頭落淚︰「三哥!我是老七!」嘲風近前拍了拍狴犴肩膀,嘆道︰「五十年矣,闊別雖久,眷與時長!」狴犴聞言淚如泉涌,關慰道︰「三哥,你千里來此,家人可好?」嘲風心知睚眥傷重,不忍道來,故搪塞道︰「一切皆好!皆好!」狴犴道︰「三哥,你既已來,不如在方諸多待些時日?」嘲風吞吞吐吐,不可言盡,轉而問道︰「方諸山以雲為階,以日為地,實乃修仙聖境,七弟你在此處作甚職要?」狴犴道︰「幸得帝君眷顧,現掌管刑司!」嘲風聞言喜道︰「不錯!不錯!七弟今已有仙職,三哥真替你高興!」狴犴總覺嘲風似有難言之隱,不禁道︰「三哥,我們既是一家人,有話直說便是!」嘲風聞言心門大開,嘆道︰「不瞞七弟,近來東海驚現一頭猛獸,通天下海無所不能,專以我族龍腦為食。今父王下令緊閉宮門,方才幸免于難!但此終非長久之計,還望令師下山助我族化解此厄,畢竟此獸並非凡物,與那天神盤古息息相關!」

狴犴聞言怒道︰「四海之內,龍族為尊,豈能任此獸撒野!我師父掌領三島十洲,定不容他肆意橫為!」狴犴見嘲風憂慮未散,又道︰「三哥放心,我師父乃盤古大神之子,定有法策降伏此獸!」嘲風聞言竊喜︰「如此自然是好!不過今日正午令師並未向我道明法門!」狴犴道︰「三哥,你今晚先好生安歇,容我明早再將此事說與師尊,他自會遣人下界將其收伏!」言畢,二人敘舊,不在話下。

次日清晨,東華帝君臨殿,三十五司命衣冠楚楚,精神奕奕,分班侍立。俄而,刑司狴犴向上奏道︰「近聞望天吼禍亂四海,不知帝上聖心?」東華帝君遲疑道︰「昨兒大司命已用通天玄鏡勘過,那獸正于四海興風作浪,萬千生靈無不惶恐!」狴犴聞言忙問︰「帝上,此等混獸當遣何人往降?」東華帝君道︰「此獸非爾等法力所能傷及,況我早已退居紫府,不問世事,現惟有將此事稟與群仙之首昊天大帝,容他布擺!」狴犴疑問道︰「帝上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降伏此獸自是易如反掌,有何顧慮?」東華帝君面色一沉,對眾道︰「此獸乃群獸之祖,天生神力,狠惡狡猾,在未有萬全之策前,汝等斷不可與之交敵!」眾司命聞言皆齊聲響允,唯狴犴懸心難平。

東華帝君深悉狴犴救難心切,遂向少司命道︰「今日午時,你隨我前往瀛洲,將此事告知昊天上帝,他人務必各守其職,萬不可差!」狴犴又問道︰「帝上,我當何以回告我三哥?」東華帝君道︰「你且多留他幾日,待昊天那邊有了主意,你再轉告他不遲,亦好讓他回去有個交代!」狴犴躬身道︰「多謝帝君費心著想!」朝畢,狴犴向館驛而去。

未幾,狴犴將殿上之事說與嘲風道︰「今日早朝帝君已議定,願午時前往瀛洲,向昊天上帝尋求破良策!」嘲風疑問道︰「令師不乃最高神明,何不肯親自下山伏獸?」狴犴解釋道︰「三哥有所不知,家師雖掌管仙籍,有起死回生之術,卻早已將神族皇權交與昊天,他現手下僅有我等削去死籍的小神。不過你且放心,昊天上帝必會賣我師父面子,速遣天兵天將前去征討此獸!」嘲風道︰「如此甚好!我今日就不多作留了,當即刻啟程返回東海,也好令父王他們盡早釋憂!」狴犴道︰「不急三哥,你且多住幾日,待我師父與昊天談定後,我自會將消息告與你,至時再走也不遲!」嘲風從其言,不在話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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