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囚牛鳳河遇雪音

話說靈澤宮外,囚牛攜琴盤膝坐于婉月亭間,十捐尖尖撫弄琴弦,一曲《水龍吟》音韻悠揚,回腸蕩氣,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五色琴弦繞指柔,飛泉鳴玉動心疇。

遺音清越消憂色,萬里淳風寄深情。

龍女敖瑛聞之,忙出宮尋覓此音,尋而未果,即伴樂抻出劍鞘配劍。須臾見其騰身一躍,撩起劍尖,手腕輕轉,長劍時如掣電,清光閃閃,時如水袖,婉若游龍,似與青影合二為一。當曲調驟疾,其不禁拔快步伐,身形隨招式而動,時腰肢斜傾,袖衣翩躚;時劍氣破風,水波震蕩,人與劍似欲隨音飛去。

舞至酣時,琴音忽輟然而止,但見囚牛攜琴向敖瑛走來,稱贊道︰「大姐舞劍,器動四海,妙哉!妙哉!」敖瑛羞道︰「你今兒嘴巴怎像抹了蜜似的,平日總見你一人彈悶琴,今怎想起到我這兒來?」囚牛笑道︰「小弟閑來無事,就不能來找你敘談?」敖瑛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有甚事隨我入宮坐下來說!」囚牛指一旁婉月亭而道︰「大姐,不如我們去那婉月亭小憩會兒,且容我慢慢向你道來!」敖瑛沉吟半晌,點頭道︰「也好!你我亦好些時間沒說過話了!」

當囚牛支開敖瑛後,睚眥遂綽經潛入靈澤宮。但見宮內珠光寶氣,金桌掛絞絹,彩椅鋪錦繡,柱上玉龍栩栩如生,床榻盡瓖著祥雲龍紋,無不令人堪羨。

睚眥開遍各類錦盒寶匣,仍未有發現,遂來到敖瑛枕邊,疑思道︰「莫非大姐將鑰珠隨身帶著?」正當他欲挪步離開之際,其劍柄不慎踫到一面琉璃龍紋鏡,但聞鏡中傳出一陣悶響,睚眥頓生疑意,對鏡道︰「莫是鏡中有鏡?」須臾他執劍撬開鏡面,見其中有一面未染塵埃、內外明徹的玉鏡。睚眥近前瞧去,隱隱窺得一顆寒氣逼人的鑰珠,伸手取時,玉鏡一觸即隱。

睚眥取出鑰珠,細瞧了一番,自嘆道︰「這定是大姐藏起的鑰珠!」遂又將備好的假珠放入鏡內。半晌過後,二人會于月泉,依計徑向東海北境游去。

東海共有南、北兩面虛空之門,每座水門皆有四蟹將把守。少時,眾將見睚眥與囚牛至此,亟倒身下拜,其中一蟹將見二龍形色匆匆,遂知其來意,提醒道︰「大太子、二太子誠是對不住,大王有令,若無鑰珠,任何人不得出入水門!」睚眥見狀即取出盜來鑰珠,當蟹將面晃了晃,令道︰「鑰珠在此,速開水門!」

蟹將見此乃真珠,遲疑半晌方才放行。俄而睚眥借鑰珠之力開啟水門,二人躍浪翻波,破海而出。

卻說囚牛出海後直奔鳳河而去,睚眥則守在瀾州與東海接壤的海岸待其歸來。

鳳河為瀾州南部一條河流,乃囚牛與雪音初識之地。三年前,囚牛聞鳳河所植桐木種類繁多,常為鳳棲之地,遂認定此處必有上等木料,可制一把音色絕佳的琴身。因此他化作白衣秀士,于鳳河附近遍尋桐木,不料無一入眼,掃興欲歸。剛走至岸邊,忽見一株梧桐挺拔茂密,遂取劍砍去,分開發現此木內紋精美,色澤光鮮。

正當他欲連根砍掉時,忽一女子走來,你道她怎生模樣︰

長發順滑,美目湛藍。朱唇欲滴,柳眉彎彎。面如白玉,顏若朝華,正當豆蔻之年。

女孩站出止道︰「你是何人?不知我族禁忌嗎?伐木須向村長報備!」女孩聲音宛如天籟,囚牛听得入迷,忘記答復。女孩又問︰「好端端一顆樹,你砍它作甚?」囚牛視其雙眸,回道︰「我欲用此樹做一把音色上等的古琴!」女孩好奇問道︰「你會彈琴?」囚牛道︰「不錯!我自幼便喜好音律,視琴為知己!」女孩聞言忽請求道︰「你可否當此景撫琴一曲,我听听?」囚牛道︰當然可以!不過你須先告訴我你的芳名?」女孩柔聲道︰「我叫雪音!」囚牛聞言激動道︰「雪音,你的名字與你聲音一樣動听!」言畢,囚牛取下背上舊琴,盤膝而坐,將琴放于膝上,撫弄起琴弦。須臾弦音似海風拂耳,雪音沉醉其中。

雪音听罷,緩緩睜開雙目,悅道︰「我從琴聲中仿佛看到了你的過去,你應不是我們羽族人吧!更像來自廣闊的大海!」

囚牛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雪音臉龐,見雪音異常聰穎,又對音律甚是痴迷,遂向其靠去。雪音見囚牛靠來,雙頰頓時燒紅,若小鹿亂撞心頭。囚牛亦緊張道︰「你猜得沒錯!我正是來自東海!」雪音驚道︰「東海?莫不成你是龍王之子?」囚牛詫異道︰「你竟能猜出我的身份?」雪音沉聲道︰「我父親從小便給我講過‘龍生九子’之事!你莫不是九子之中痴迷音律的囚牛?」

囚牛聞言頓覺眼前之人實在可愛,笑道︰「你若不喜音律?豈能從曲中听出我的過去!」雪音好奇道︰「你從哪兒看出我喜愛音律?」囚牛近前一步道︰「喜愛音律之人雙耳皆與眾不同!像我自幼便可辨識萬物之聲!」雪音試問道︰「是嗎?」囚牛只是笑,本欲近前細察雪音雙耳,不料皆被長發掩住。

二人雖初識,卻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囚牛擔心伐掉那株桐木,會為其留下憊懶印象,遂決定棄之而去。不料未走幾步,雪音便叫道︰「你若當真渴慕一把好琴,在此等我回來!」言畢,雪音即轉身向林中跑去。囚牛見之既好奇又興奮,心下頓生護庇之情。

少時,只見雪音款款背著一木匣向河岸走來,囚牛近前好奇問道︰「這匣中是何物?」雪音取下木匣,打開鎖,從中取出一長約三尺六寸五分,顏色暗黃的五弦桐木琴。雪音見囚牛雙目放光,即解釋道︰「此琴是我父親撿來的,你不妨試試它的音色?」

囚牛接過桐木琴,用手一彈,但聞此音松沉曠遠、清濁和諧,不禁夸贊道︰「此琴實乃當世極品!」雪音見囚牛甚是喜愛,便道︰「你若喜歡就拿去吧,我留著它實乃暴殄天物!」囚牛拒道︰「此琴乃你父親留與你的,給我恐有不妥吧!」雪音道︰「我父親去遠方做苦役了,不知何時歸來。再說我對音律一竅不通,根本無法駕馭它!」囚牛本以為雪音之父乃是一位琴師,不期竟有此等遭遇,無奈道︰「此琴我就暫且替你保管,不知你可願隨我學琴?」雪音聞言激動道︰「太好了!求之不得!」囚牛起身道︰「我們不如立個約定,每日辰時你來鳳河岸,我攜琴在此等你!」雪音喜道︰「你我一言為定!」囚牛回道︰「一言為定!」

二人擊掌為約後,日日依時來鳳河岸撫琴談敘。他們相聚雖僅有短短二三時辰,卻日久生情。直至一日,囚牛主動表道︰「雪音,我們成親吧!我要將你娶回我們東海!」雪音聞言一驚,破泣為笑。囚牛見狀又道︰「我即日便回宮將此事告訴我父王!」言畢,雪音依偎在囚牛懷中,盼明朝大喜降臨。不料當囚牛將此事奏與老龍王後,遭其強烈反對︰「我們祖先早有遺訓,禁止與外族人通婚,敢若執意而為,必遭天譴,四海不容!」

囚牛聞言無奈至極,即將此事告與雪音,雪音聞之竟不辭而別,影跡全無。直至有人傳出雪音早已投鳳河自盡,囚牛故才信以為真,心如死灰。

時光迅速,又過了一載,囚牛日日撫琴解憂,卻憂思難忘。直至睚眥告知他雪音仍幸存于世,他這才振作起來。

卻說囚牛今夕至鳳河,鳳河已無淼淼碧波水,悠悠白鰱騰。囚牛凡目所及,處處美景皆傷情,寸寸寶地盡斷腸。

未幾,囚牛來到曾與雪音練琴之地,無意撫出二人合創那曲《相見歡》。此曲奏來,余音繞林,桐葉紛落,山野失聲。

是時琴聲引出一位白發女子,那女子身穿一襲紅裙,似有青春不老顏,緩緩向撫琴者走來。囚牛雖低首撥動琴弦,心下卻滿是期待。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日落楓林錦瑟鳴,曲高不見有君听。

姻緣本是天來定,半世離愁半世空。

「好一曲忘情的《相見歡》!」女子嘆罷,琴聲忽戛然而止。囚牛仰面看去,但見其白發飄飄,人面憔悴,不禁苦笑道︰「姑娘竟還記得此曲,甚是難得!」女子道︰「此曲名為《相見歡》,本該清心悅耳,卻盡訴別離之苦,實在可悲!」囚牛止弦道︰「是我有負于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我未有一日不想你!今特此前來,是因我心已明,此生無你,我囚牛不過是枉度殘年,苟活一世!」女子冷道︰「今日黃昏之時,我便嫁與他人為妻!」

囚牛聞言不覺五內俱焚,將琴狠命往地下一摔,上前摟住那女子,深情道︰「雪音,自此刻起,你便是我的人,那龍宮我斷然不會再回,我要帶你去浪跡天涯,你在哪,哪便是我的家!」雪音泣道︰「你確定不回龍宮?為我而拋棄你的姊弟?你的父王?你的太子之位?」囚牛猶豫半晌回道︰「昔者往矣,今我只願能永遠陪在你身邊!」雪音道︰「若照你這般,我們斷難長久!」雪音欲掙開囚牛,不料囚牛卻抱得更緊,堅定道︰「哪怕換來的僅是一時歡誤,也總比在那陰冷的龍宮值得!」雪音欲言「可是」二字,話未出口,卻被囚牛用手掩了回去。

只見囚牛目含殺氣道︰「他交由我來處置!你且先回去收拾好行囊,今晚我便帶你遠離這是非之地!」言畢,囚牛向雪音額頭親去,隨後取出一把短劍,囑咐道︰「此劍名喚逆鱗,長短隨心,你帶著它以作防身!」雪音接過短劍,頓時被囚牛真誠打動,深信其必能救她月兌離魔爪。

未幾,雪音走時,囚牛見桐木擋住其身影,急從發梢間拔出一支青龍簪,龍簪落手即變為一把三尺六寸長的五弦玉琴。弦為黃、綠、藍、赤、灰五色,又道金、木、水、火、土五屬性。須臾囚牛怒目拔弄起金弦,弦音未落,桐木已崩裂倒塌,直至雪音身影徹底消失于桐林之中,方才離去。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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