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畫里的故事

沒有門,沒有通道,沒有前兆。

自然而然的轉換,無聲無息,又猝不及防。

小船離開湖心島範圍的瞬間,李天瀾先是听到了熙熙攘攘的人聲。

孩童,大人,老人。

原本安靜的周圍似乎一下子多了無數的人,李天瀾仿佛置身于人群之中,听著周圍的歡聲笑語在自己身邊不停的流淌過去。

他有些茫然的轉身。

身邊的李東城已經消失不見,周圍也沒有了那種並不盛氣凌人但卻無處不在的劍氣,

他靜靜望著湖心島的方向,那片被稱之為小迎州的清幽島嶼已經在視線之外,他此刻正身處岸邊,夜幕變成了夕陽,入目處還有引導著游客的指示牌。

人聲漸近。

李天瀾終于確定,自己已經從李東城的那片時空回到了屬于自己的時空里。

他听到了一個淒淒慘慘的故事,見證了一個王朝,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兒媳外甥女,勉強穩住了傷勢,還收到了來自于自己子女的禮物。

半天的時間,他離開了那片固定的區域,再次穿過了時空的界限,而且是從安南的戰場直接來到了臨安。

李天瀾有些恍惚,仿佛經歷的一切都猶如夢境。

可手中被他緊緊握著的畫軸卻在不斷的提醒著他,他經歷的一切或許離奇,但並不是錯覺。

天邊的夕陽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沉淪。

李天瀾還沒有回過神來,晚霞已經盡數消散,夜幕籠罩溪湖,剎那之間又迎來了日出。

熙攘的人聲快速出現又快速消失。

時間仿佛被加快了無數倍。

李天瀾的眼眸里還有著朝陽初升時的燦爛光影,溪湖已經再次迎來了夕陽。

夜幕降臨。

臨安迎來了一場春雨。

春雨之後,又是日出日落。

李天瀾靜靜的看著晝夜交替,他本能的想要邁步,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就無法移動。

他只能站在岸邊沉默著看著這一切。

他看到洶涌的人潮飛快的從自己身邊走過去,他可以看到對方的表情,但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存在,也觸踫不到他的身體。

「時間和空間其實一直都是不斷變化的。」

一道柔和而熟悉的聲音在李天瀾身邊響了起來。

李天瀾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愕然。

這道聲線他剛剛才听到過,但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在穿過了時空界限,在即將回到自己的時空卻還沒有徹底回去的時候,自己竟然還可以听到這道聲音。

這是林清雅的聲音。

「只不過大部分的情況下,時空都是單獨存在,並且獨自運行,他一直在變,但處于時空之中的人們不會感受到它們的變化,除非是經過漫長的時光後,人們才會發現自己一點點長高,長胖,或者變老,而這種變化,在短時間內是體會不出來的。

但兩片不同的時空如果偶爾交互的話,那麼時空方面就會出現某種失衡,這其中主要是時間上的沖突,而在這個時間點上,經過了兩個時空的人也會處在時間的沖突中。

父親您在夫君身邊只是待了幾個小時,可在現在這片時空中卻已經過了七天,兩片時空因為您而暫時疊加在一起,想要離開的話,自然也需要等到兩片時空在時間上達成平衡,然後各自獨自運行之後才可以離開。」

林清雅的聲音依舊在回蕩著,帶著笑意︰「不過您可以放心,這個時間並不會很長,而且在這期間,您是安全的。」

李天瀾打量著四周。

前後所有上上下下

他的視野內根本就沒有林清雅的影子,只有林清雅的聲音在不斷的響著。

李天瀾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道︰「你在哪?」

「所以,父親您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注意時間,最好是在不忙的時候來,不過夫君這麼懶,應該是遺傳您才對呀,您應該也不會有太多事情的對不對?」

李天瀾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是的,離開這里就可以回去了。」

「離開哪?」

李天瀾越來越莫名其妙。

「嗯,確實有些不太方便,不過這是暫時的,等您和夫君都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就不會有這種不方便的情況了。」

李天瀾︰

驢唇不對馬嘴的一問一答讓李天瀾一臉懵逼。

他看不到林清雅的影子。

在他眼前,只有不斷變換的晝夜。

「您還生母親的氣嗎?她們在你面前小心翼翼呢,父親您好威嚴哦,您在生氣的話,我和夫君也要生氣了。」

什麼鬼東西?

李天瀾仔細的打量著四周,甚至放出了自身的劍氣去感知周圍的一切。

他的周圍是臨安溪湖晝夜交替的天光,可是隨著劍氣鋪開,他感受到的卻只有一片虛無。

這就是時空的界限。

他離開了那片時空,但還沒有正式進入自己這片時空。

按照林清雅的說法,這是兩片時空暫時性的時間沖突。

可問題是這說話的聲音是哪來的?

林清雅明明不在這里,而且,似乎也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不,確切地說,是林清雅說話的對象是自己,但卻不是跟現在的自己在說話。

李天瀾本以為經過了這次的時空之旅自己已經算是見多識廣了,可眼下的情況,卻依舊讓他有些模不著頭腦。

「父親您看,夫君都沒心思下棋了。」

林清雅的聲音繼續響了起來。

下棋

下棋?!

李天瀾內心震動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他緩緩低下頭,死死的盯著自己手里的畫軸。

他沒有見過李東城下棋。

不,是見過,但不是他見到的李東城。

而是在畫里面。

在林清雅送給他的那副畫里,李東城和東城無敵正在下棋。

所以

李天瀾深深呼吸,再次打開了手里的畫軸。

畫卷上的景象依舊是那個簡約雅致但卻大的有些不可思議的大廳。

所有景象看上去似乎毫無變化,但卻又處處都是變化。

李天瀾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記得自己剛剛看這幅畫的時候,東城月正在餐廳里擺放著幾樣小菜。

可如今幾樣小菜已經放在了餐桌上,而東城月卻出現在了廚房里,她摟著秦微白的肩膀,正在親昵的說著什麼。

他記得畫中的東城秋池和鄒遠山本來是剛剛進門,可現在這夫妻倆卻已經走到了東城無敵和李東城身邊。

東城秋池伸出手正在撫模李東城的頭發。

他記得自己是坐在沙發上,觀看著面前的虛擬映像,而如今虛擬映像消失徹底消失,而剛才明明沒有出現在畫面里的林清雅此時正坐在畫中自己的面前,像是在說著什麼。

所以

李天瀾的心髒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自己听到的聲音,根本就不是林清雅在自己身邊,而是畫里的林清雅在說話?

一副可以自己變化,甚至可以出聲的畫卷,這真的還是一幅畫麼?

向外擴散的劍氣完全收攏。

絲絲縷縷的劍氣無比均勻的撲在了畫卷上面。

李天瀾閉上了眼楮,心神高度集中,他的劍氣代替了他的雙眼,所有的感知都完全集中在了面前的畫卷上。

如果畫卷真的會變化的話,那麼此時此刻,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李天瀾的感知。

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著。

李天瀾心平氣和。

他或許脾氣不好,但卻從來都不缺乏耐心和專注。

他的劍氣與筆鋒完全相融。

終于,李天瀾挑了下眉毛。

在他的感知中,正副畫卷似乎一下子變成了無數的線條。

各種色彩的線條才畫卷上凌亂有序的交錯,構建出了畫卷里的一幅幅景象,而在他的劍氣感知之下,畫卷里的每一條線條,此時都在以一種幾乎很難被察覺到的速度一點點的變化著,那些線條的速度無比緩慢,但每一根線條都在影響著整副畫卷,所以每一根線條每一次輕微的活動,在畫卷上都會出現細微的變化。

李天瀾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原以為林清雅送給他的這幅全家福只是一個紀念,就如同李東城說的那般,這是他們的心意。

李天瀾真的很喜歡這幅畫,所以也沒客套,直接收了。

可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紀念品,它甚至已經超出了藝術品的範疇,超出了李天瀾現在的理解範圍。

林清雅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賦予了畫中每一個人生命,于是這幅畫直接活了過來,好像每個畫中人都有了自己的喜怒哀樂。

李天瀾猶豫了一瞬,保持著展開畫卷的姿態,微微用力。

畫卷分毫不動。

他逐漸加大力道。

如今他雖然重傷,可他的實力畢竟擺在這里,即便重傷,常規狀態下也足以發揮出巔峰無敵境的力量。

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哪怕他動用了巔峰無敵境的力量,竟然依舊沒有能扯動這幅畫。

李天瀾睜開眼楮,深深呼吸,難以言喻的心情中,他看著畫中的景象,徹底沉默下來。

在他心神都在感知畫中那些繁復線條的時候,隨著線條的細微變動,畫中的景象已經被徹底顛覆。

畫中的大廳不見了。

餐廳,廚房,甚至是身邊的李東城

都不見了。

確切地說,這幅畫像是做了模糊的處理。

畫卷上,只有自己和林清雅依舊清晰。

他和林清雅面對面的坐著。

林清雅的聲音這一次清晰的從畫卷里響了起來。

她看著畫卷里的李天瀾。

聲音像是跟現實中的李天瀾說話,又像是跟畫里的李天瀾在說話。

「我們不說這個了。」

林清雅輕輕笑了笑︰「我說過,我要給父親講一個故事的,現在時機正好,干脆現在說了吧。」

李天瀾沒有開口。

畫卷里的李天瀾似乎開口了,但李天瀾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然後林清雅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收斂了笑意,嗓音清幽︰「是一個女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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