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她殷切地望著嚴綏。
看上去像個在給子女盡力爭取機會的可憐母親。
跟在嚴綏等人身後的雙山大隊社員反射性看向劉大柱，表情要笑不笑的。
沒看出來啊！
大柱家的這麼有想法，沒機會就創造機會。
可以可以！
劉大柱臉上穩的一批，心里亂糟糟。
他婆娘這操作，他壓根兒不知道。
然而，他現在也不好阻止，只能這麼干看著，急！！
嚴綏等幾個領導被突然尬住。
一時間空氣都凝固了。
過了半分鐘，嚴綏臉上露出笑來，聲音溫和。
「……可以。」
一個母親的請求，實在不好當眾拒絕。
楊春芳一喜，扯了扯劉嬌嬌的胳膊。
「領導同意了！你趕緊的，好好表現。」她叮囑道。
眾人目光落在劉嬌嬌身上，好整以暇地等著。
劉嬌嬌緊張地捏緊衣擺。
頭一回暴露在人前，渾身都不自在。
楊春芳見狀，不滿地掐了她一把。
劉嬌嬌鼓起勇氣抬起眼。
一下撞上了林棠那雙好奇、淡然但唯獨沒有鄙夷看不起的眼楮。
那一瞬間，她心里好受了一些，但是又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怨自己比不過林棠。
如今的劉嬌嬌不再像楊春芳，把自家過的一地雞毛的原因歸結在林家身上。
一手好牌分明是他們自己打碎的，關林家人啥事呢？！
劉嬌嬌有此想法不足為怪。
人只會跟與自己相差無幾的人較勁，誰會跟峰比高？與海比深呢？
劉嬌嬌捏著拳頭，給自己打氣。
好在她還有機會！
抓住這次機會，給公社領導留個好印象，再讓她爹找找關系，或許能有個好前程呢。
劉嬌嬌心中涌出的想法無人關心。
被楊春芳推了一把，她站在眾人面前。
盡量忽視眼前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劉嬌嬌穿著紅色的花衣，上前跨一步，作出個工人奮發圖強的前進姿勢。
開始朗聲背誦。
「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
那聲音高亢的嚇了眾人一大跳。
第一句一出來，林棠腳趾已經開始摳動了。
什麼鬼？
給領導念《送瘟神》？！
這……膽子很大啊。
嚴綏幾個領導臉上一陣五顏六色，形成一個調色盤。
劉大柱也沒覺得不對勁，看著劉嬌嬌念的很通暢，臉上露出驕傲神色。
嬌嬌也不比林棠差啊！
至于村里人？沒什麼文化，更是不知道了。
林福和李建材他們覺得哪里不對。
這詩好像在哪里听過。
可一時半會兒誰也想不起來，就都沒說話。
直到，劉嬌嬌激情澎湃的誦出後面幾句。
「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瘟君’兩個字一出，林福臉都黑了。
送瘟神？？？！！！
怪不得耳熟，原來是前兩年那位領導寫的《送瘟神》！
他剛剛怎麼沒有反應過來呢？
害怕領導覺得大隊不歡迎他們，林福正想上前描補。
楊春芳卻得意洋洋地開口了。
「我閨女念的不好，領導們隨便听听就行，好歹是個心意，希望各位領導喜歡。」
眾人看她的表情，得意的跟個花孔雀似的。
就差把‘我閨女背的真好’刻在臉上了。
嚴綏扯了扯嘴角，臉上的溫和表情差點兒潰散。
任誰被人當瘟神一樣對待，心里都不會舒服。
「……念完了就回去吧。」他淡淡道。
楊春芳瞬間愣住了。
沒想到領導會是這個反應。
劉嬌嬌尷尬的收回奮斗手，看上去也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林福見嚴綏沒有計較，黑著臉對劉大柱說道︰
「趕緊帶你媳婦兒和閨女回去吧，念啥詩不好，念什麼送瘟神？」
「你也是大隊的干部，干的事最起碼不能損害社員的利益。」
也虧的嚴主任大度，要是踫到那小心眼的，立馬就甩手走人了。
「送瘟神？」劉大柱大驚失色，「這，這我不知道啊。」
說完，趕緊給嚴綏等幾個公社領導道歉。
「對不住，是我沒管好家里人，這事是我的失誤。」
小地方的信息傳播不及時。
前兩年送瘟神這詩上報紙的時候，劉大柱還不是大隊的保管員，也沒資格動大隊的報紙，並不知道這個。
這幾天見劉嬌嬌在家里念叨，他還當閨女上進，根本沒多問。
這會兒真的被嚇得肝膽俱裂了。
得罪了領導，他這個保管員可就到頭了。
大隊干部的工資是不多，可也有啊，比下地干活可好多了。
劉大柱慌了，劉嬌嬌也不遑多讓。
只見她的臉刷一下白了。
慌亂道︰「……俺，俺也不知道。」
這詩還是兩年前她听林棠念過。
那時林棠從縣里回來，瞅著樹梢上嘰嘰喳喳的麻雀隨口念著詩，劉嬌嬌覺得她渾身像散發著光。
後來問了哥哥劉國輝，知道了整首詩。
念了好幾天才記住。
陰差陽錯成了她今天的表演節目。
居然鬧了笑話。
楊春芳臉上的得意驟然全消。
只恨不得沒來過這一趟。
這都什麼事啊！
她可是來出風頭的，不是來當笑話的。
嚴綏見劉嬌嬌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無奈嘆了一口氣。
「听林隊長的，快回去吧。」
農村小姑娘沒文化，他能怎麼樣呢？！
劉嬌嬌見大領導不計較自己的失誤，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臉燒的厲害。
鞠了一躬，捂著臉就跑。
楊春芳也覺得丟人啊。
見劉嬌嬌走了，也跟著跑了。
留下劉大柱一個人，想走也走不了。
只能給領導陪笑臉。
關鍵時候林福還是很能扛事的。
見領導不在意這突然出現的小插曲，他笑著岔開尷尬的話題。
「我們村辦了醬廠，已經收到了包括供銷社和棉紡織廠的大單，現在工人正在忙活呢，領導們要不過去看看？」
這話剛好抓好公社領導的癢處。
「行啊，一起去看看，瞅瞅你們這廠辦的怎麼樣？」嚴綏帶頭說道。
說完話，一行人又去了醬廠。
此時，大隊的工人正穿著干淨的衣服在忙活著。
每個人都干勁滿滿，認真做著手里的活。
洗辣椒的認真，搬罐子的下死力，還有曬香菇的仔細……
精氣神兒不說多好，但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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