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中心。
骨科病房。
「……怎麼會這樣？」
年輕的中尉瞠目結舌︰「我的長官和我說，亨特少校是非常厲害的硬漢，他怎麼會……」
「善泳者溺于水。」
亞當指著喬治說道︰「不信你看看他的脖頸，就是被PTSD發作的亨特醫生掐的，如果不是及時阻止，後果不堪設想。」
年輕的中尉頓時看向喬治。
喬治在亞當的注視下，只能揚起了脖子，露出嚴重的淤痕。
「對了，亨特醫生一直沒說自己有PTSD的問題。」
亞當提醒道。
「我和他不一樣。」
年輕的中尉沉默一會，眼神重新堅定︰「我的一生都會奉獻給戰場。」
「戰場需要膝下截肢的士兵？」
亞當詫異道。
「這樣的有很多。」
年輕的中尉自信道︰「戰場就是我們的家，戰友就是我們的家人。」
「你沒有家人嗎？」
亞當問道︰「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家人。」
「……我有。」
年輕的中尉說道︰「你們是否能夠體會，雖然有家人卻不能理解你？他們不理解甚至不喜歡你？」
「我能。」
喬治忍不住接話道︰「我有幾個這樣的兄弟。」
「我也一樣。」
年輕的中尉看了一眼喬治︰「和我一起長大的兄弟們，和我毫無共同語言，而我在戰場的兄弟們，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無論身陷何處，我們同生共死。
但在這，我只能孤身一人。
我嘗試過融入這里的生活，過普通人的生活，嘗試過找工作。
但我找不到。
我這輩子有無數夢想，有很多事情想要做，但都不在這里。」
「你想做什麼？」
亞當問道︰「這里做不到的，戰場能做的，除了殺人之外，說一個！」
「……」
年輕的中尉︰「我們不是殺人……最起碼不是為殺人而殺人，我們是在為國奮戰！」
「除了所謂的為國奮戰呢？」
亞當追問︰「你不是說你有無數夢想嗎？有很多事情要做嗎？還有呢？人生大事不過事業和愛情。
事業是所謂的為國奮戰，那麼剩余的很多其他事情，肯定也有和愛情有關了？
你們在這里不行，卻在戰場上可以嗎？
為什麼？」
「不是。」
年輕的中尉語塞︰「不是愛情。」
「那是什麼？」
亞當問道︰「總不會是你說的在戰場上有無數夢想要實現，只是夸張句式，其實只有一個‘為國奮戰’吧？」
「……這不夠了嗎？」
年輕的中尉勉強說道。
「你腿上的傷痛，查不出病因的話，就算是截肢，也無法保證能夠治愈。」
凱莉眼見氣氛不對，連忙接話道。
「但是有可能！」
年輕的中尉打斷。
「假肢和真腿是不一樣的。」
凱莉繼續勸道︰「只會覺得是一個五磅重的金屬，還是很疼，而且萬一你截肢之後，軍隊不要你怎麼辦？」
「不會的。」
年輕的中尉搖頭。
「你是說沒有這個可能嗎？」
凱莉打斷︰「你願意為此冒險？你這是在要求為你切除你的腿！」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年輕的中尉煩躁道︰「你以為我一定要切掉腿嗎？不！我現在身處地獄當中，別浪費時間來嚇唬我了，你們嚇不了我的！
在經歷過這麼多苦難後，我無所畏懼！
我就問一句，你們能不能給我做手術？」
凱莉忍不住看向亞當。
「抱歉，再沒有確定病因之前，我們不會因為你想，就切斷你健康的腿。」
亞當搖頭︰「如果你確定不接受我們進一步的檢查，那麼就可以辦理出院了，去其他醫院看看，或者直接去軍隊直屬的醫院，相信那里能夠給你足夠的幫助。」
說完就走了。
他才不慣著對方呢。
這個中尉才19歲，在美劇世界每到21歲，都還不算完全的成年人，連酒都不能喝。
現在一時沖動，就想鋸斷腿。
之後後悔呢？
那就是一地雞毛了。
其實如果不是怕麻煩，他倒是願意幫對方一把。
Emmm。
沒有別的意思，純屬心理學術方面的研究，看看對方未來會不會後悔。
很專業。
純學術。
就是這樣。
「鄧肯醫生！」
年輕的中尉大聲叫住了亞當，表情真誠又激動，活像島國熱血漫畫里的男主，在發動嘴炮前的神態。
「我知道你們在做你們的工作。」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拒絕了，正常醫院正常醫生都不願意幫他自殘，他也跑夠了，只能壓下心中的煩躁，想要靠情感來打動亞當他們。
「你們的工作就是讓人們安全團聚，而不是把他們拆散，我理解。
我也明白了即使我回去，卻只會傷害別人，對你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很好。」
亞當點頭，就直接走了。
「……」
年輕的中尉看著已經走出去的亞當，一滯之後，再次大聲叫道︰「鄧肯醫生！！！」
「還有事情嗎？」
亞當只能回過頭，繼續看向他︰「你不是說你能理解嗎？你也知道你回去就只會傷害別人，這種行為對我們的確沒有任何意義。」
「我們的確在傷害別人，但我們同時也在保護更多的人。」
年輕的中尉被亞當的不按他的套路走，非常惱火︰「如果有人告訴你們，你們不能行醫，你們難道不會盡一切可能重新當醫生嗎？」
「那不一樣。」
亞當搖頭道︰「你不都說了嘛，我們醫生是讓人們安全團聚，而你們只是傷害別人。」
「你不懂！」
年輕的中尉叫道。
「是你不懂。」
亞當打斷︰「听听你自己說的話，你也知道你在傷害別人，而之所以你寧願截斷你健康的腿，也要去戰場。
不是因為你真信奉什麼為國奮戰，真兄弟真家人。
而是因為你除了殺戮，別無所長。
在和平的地方，你連工作都找不到，根本無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這才是你拼命想回去的根本原因。
猜猜還有誰有這些問題？
那些退役的老兵！
再猜猜他們有什麼普遍的疾病？
PTSD！」
「……就算你說的都對，那你說我除了回去，還能怎麼辦？」
年輕的中尉痛苦道︰「在這里，我一無所有。」
「先治病，再慢慢融入。」
亞當看著他︰「你才19歲，人生才剛開始，只要你願意融入，只要你不追求不現實的目標，有什麼不能融入的？」
「那太難了……」
年輕的中尉眼神掙扎，隨後變為堅定︰「我寧願重回戰場。」
「但是戰爭總有結束的時候啊。」
凱莉忍不住接話道︰「萬一你剛剛截過肢，戰爭就結束了……」
「不。」
年輕的中尉笑了︰「你難道沒有學過歷史嗎？立國兩百多年來，我們一直都在打仗，從來沒有停歇過。
你覺得現在就會結束？
以後就會結束？」
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