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脈的公格爾峰,凌晨兩點左右。
夜空剛剛被大雨沖刷過,這會兒雲收雨止,星光璀璨。
林朔直接以「風火躍遷」回到了懸崖底下,把立在石坪上的追爺,重新請到了自己的肩頭。
之前三對一的時候,林朔是不敢用這位林家老供奉的。
它實在太重了,背著它影響行動不說,關鍵是留下的腳印大雨都沖不掉,很容易導致自己暴露。
另外這位老供奉收拾猛獸異種特別好使,對付其他修行者也厲害,唯獨遇上苗光啟、林樂山、章連海這三人,那是非常吃虧的。他們太了解它了,完全洞悉了它的優缺點,針對起來很容易。這讓林朔不得不暫時舍下它,自己孤身一人戰斗。
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少了苗光啟這個敵人,多了苗成雲這個幫手,攻守之勢已經發生了改變,那麼這位林家老供奉,林朔就可以把它重新請回來。
當然,追爺的脾氣一向是很差的,林朔剛才說走就走,現在說回來了就回來,這種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做派,老供奉顯然並不滿意。
所以林朔把這把反曲弓請到肩頭,全身就開始打起了擺子。
追爺蜇人呢, 猛揍林朔這個不懂事的晚輩後生。
林朔心里也怪委屈的,自己只能那麼做,沒辦法的事情,只是追爺發火向來是不怎麼講道理的。
關鍵是如今林朔的身體不如十七年後那麼結實,被追爺這麼蜇還真受不了,全身發軟腳肚子轉筋,站都站不穩了。
林朔深知追爺的秉性,老人家發這麼大火,一時三刻要哄好很難,眼看老爺子和義兄就要過來了,關鍵是接下來這場仗還得指著追爺呢。
要是擱在以往,這事兒就難辦了,好在林朔在這個夜晚,修行上是有長進的。
在初步參悟了「兩界意和」之後,林朔這會兒追爺請上肩頭,已經有了別樣的感悟。
作為林家傳人,他當然知道追爺不僅僅是一個物理攻擊的武器,它其實連著一個異空間。
這個異空間,是林家傳人死後去值班的地方,也就是「英靈乩降」的所在,還是追爺的意志所在。
林朔體會了一下感覺,念頭一動就進去了。
他想跟異空間里的追爺見一面,當面溝通,這樣效率無疑更高。
……
林朔意識剛剛進去,身體的幻化還沒完成,就感覺大事不妙。
一股濃重的殺意一下子鎖定了自己。
林朔心里一沉,心想追爺怎麼發這麼大火呢?
那算了,改天溝通吧,這會兒臨時哄趕不上趟了。
神念剛要撤出去,林朔就感覺撞上一堵牢不可破的牆,意識一陣模糊。
再一睜眼,自己在這片異時空的身體幻化已經完成,身處一片曠野之中,被九道鎖鏈鎖在了一個木樁子上面。
這九道鎖鏈不僅堅固,還陰損。
其中三道分別箍住了林朔的腰身、脖子、額頭,還有兩道穿了林朔的琵琶骨,四道穿了掌面和腳面。
人就等于被活活釘在木樁子上了,動彈不得、使不上勁兒,同時還劇痛無比。
林朔心想不好,自己大意了。
追爺的異空間,他並不是第一次進來。
之前也來過,那是先跟追爺提出申請,老人家允許之後這才進去的。
可如今這位追爺,並不是跟自己朝夕相處了十七年的林家老供奉,而是一九九八年的追爺。
一九九八年,林樂山剛剛把追爺的使用權交給了林朔,林朔跟追爺之間其實就那麼點兒香火情,交情是談不上的。
這一下不請自來,看樣子是真把追爺惹惱了。
自己這個待遇,就是猛獸異種的凶靈被追爺緝拿之後的待遇,九龍鎖直接鎖上,緊接著就是大火燒身、魂飛魄散了。
一念及此林朔非常郁悶,他萬萬沒想到,這趟居然是這個死法,這也太窩囊了。
不行,這要是真這麼死了,那出去之後苗成雲得笑成什麼樣啊,以後自己在他面前還做不做人了?
林朔的求生這一下就起來了,趕緊喊道︰「追爺,有話好說!」
話音剛落,一團漆黑的火焰在林朔眼前的曠野中燃燒起來,然後火焰慢慢幻化成一個人形。
人形腦袋上,一雙青底紫瞳的眼楮睜開,上上下下打量這木樁子上的林朔。
林朔當然認識這種怪異的存在,這就是追爺。
「你小子到底是誰?」追爺開口問道。
「我是您的晚輩林朔。」林朔趕緊自我介紹,「林家第五十七代傳人。」
「你少給我扯淡!」追爺一擺手,「林朔那小子進不來這兒。」
「我真是林朔。」林朔苦著臉解釋道,「十七年後的林朔。」
「你再給我扯淡,我弄死你信不信?」追爺說道。
林朔一陣無力感涌上心頭,嘆了口氣。
追爺他是了解的,當它跟林家傳人隔著這片異空間的時候,雙方交流溝通很受限制,所以它會表現得智商不高。
不過真當林家人遇到危險的時候,它的意識就會直接附身在反曲弓的弓身上,能夠較為清晰地接收林家人身邊的信息,那時候它智商就上來了,會給林家傳人最大的保護。
因此它並不是真笨,不過這脾氣確實差,而且性子冥頑不靈。
林朔目前這狀態要想跟它解釋清楚,這千頭萬緒的實在太復雜,它肯定接受不了。
于是獵門總魁首就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死期,是真的到了。
不說追爺會不會弄死自己,光它把自己的意識困在這里,這也足以把林朔害死了。
因為他在外面的身體,這會兒正罰站呢,老爺子和義兄很快就過來了,弄死自己跟玩一樣。
想到這兒,林朔也就不掙扎了,因為目前的結果,他是可以接受的。
小五已經弄清楚女魃安全官是誰了,她自己也撤退了,本次復刻世界之行的最大目標已經完成。
自己最後死在追爺、老爺子、義兄的手里,也算死得其所。
至于這個世界之後的發展,反正這個世界的林朔也死了,愛咋咋地吧。
林朔于是就懶得廢話了,閉上眼楮等死。
他眼楮一閉上,追爺又發話了︰「你小子,有點兒像之前我見過的一個人。」
林朔一听這話,心思一下就活了,睜眼問道︰「誰啊?」
「林家第五十六代傳人的媳婦兒。」追爺說道。
盡管這會兒一陣陣劇痛鑽心,不過一听這話林朔還是樂了。
自己是林家五十七代傳人,五十六代傳人那就是自己的爹,爹的媳婦兒那不就是老娘雲悅心麼?
再一琢磨,林朔就想通了。
老娘雲悅心在林家跟老爺子過日子的時間其實不長,前後三年時間。
小夫妻恩恩愛愛,然後珠胎暗結十月產子,再有一年多的哺乳期,再之後人就失蹤了。
而就在此期間,她二度悟靈,修為踏上了通天路。
通天路第一關就是兩界意和,所以林家老宅里追爺的這個異空間,她肯定是進來過的。
至于她進來之後經歷了什麼,老娘倒是沒怎麼說,不過看自己一進來這個架勢,老娘當年進來估計也差不多,肯定被追爺一頓收拾。
林朔于是說道︰「像就對了,我是她兒子嘛。」
「這我就搞不懂了。」追爺的眼神這會兒看上去很疑惑,「你這像林朔又不是林朔,到底是誰?」
「跟您解釋完這個,我在外面也死得透透的了。」林朔無奈道,「要不這樣,追爺您先放我出去,我把外面那場架打了,再進來任您處置,您看行嗎?」
「行是行。」追爺點點頭,「不過呢,我這兒有我這兒的規矩,進來之後就得受天火燒身之刑,無論是人是獸概莫能外。我不管你是誰,既然進來了那就別白來,試試這其中的滋味兒。」
「當年我娘也受過?」林朔問道。
「那當然。」追爺說道,「這千百年來,進來的都是猛獸異種,我燒它們都燒膩歪了。好不容易進來一個人讓我燒,多難得啊,我當時燒得可帶勁兒了。」
「那她後來也沒被燒死嘛。」林朔說道。
追爺說道︰「不僅沒被燒死,小姑娘還罵了我一頓,然後一溜煙就跑了。」
「嘿。」林朔笑了,「那得是我娘,她要是當時打得過你,也就不僅僅罵一頓了事了,非揍你不可。」
追爺桀桀發笑,說道︰「我在此修行五百多年,向來只有我羞辱別的畜生,還沒人敢那樣羞辱我。你既然說是她兒子,那就母債子償吧。」
林朔點點頭,笑道︰「多謝追爺成全。」
「嘿,好小子,倒是听得懂人話。」追爺點點頭,然後人形散去,化為一團漆黑的火焰,直接撞在了林朔身上。
漆黑的火焰一下子吞噬了林朔,這種程度的痛苦,他還是第一次感受。
他就覺得,自己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燃燒,這種劇痛根本不是可以靠意志可以抵擋的,不由自主就慘叫起來。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對追爺心存感激。
林家老供奉看似對自己毫不客氣,可實際上應該已經確認自己的身份了,這才大大方方地送上這份機緣。
機緣這個東西就是如此,時候不對,它就不存在,只有時候對了,它才是機會。
現實世界中十七年後的林朔,還沒有修煉到雲家傳承第五境,不會「兩界意和」,不能靠自己的能力闖進這片異時空,追爺也就不會搭理他。
這個世界十九歲的林朔,那差得更遠。
偏偏是此時此刻,這樣的情景,林朔進入這里,追爺才有了這個行為。
老娘雲悅心當年也是第五境進來的,結果她能月兌身,自己現在卻月兌不了身,這其中的原因追爺沒說,可不難理解。
老娘在這里破境了。
破境才能月兌困,而破境的機緣,就是被追爺燒一次,這叫鍛魂煉魄。
老娘在追爺這兒晉入到了雲家傳承第六境,出去之後才會那麼膨脹,覺得自己夠出息了,能找九龍談談事兒了。
結果這一談事兒,女魃把談判桌掀了,這才導致老爺子林樂山身死昆侖山。
而自己只要能抓住這份破鏡的機緣,出去也就能跟老爺子和義兄好好手談一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