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璟將小五背到床上放下，簡單地說︰「被埋過，但還活著，我立即去找大夫，十八，去倒碗熱水來。」
「我不要！」
小姑娘扁著嘴，嘴里說著不要，人卻是往外走的，兩個小男孩也跟著跑出去︰「妹妹我幫你！」
趙雲璟放下小五就走了，周慕嬌把小五鼻子里的殘泥摳出來，又去拍他身上的泥，她動作不輕，小五卻沒有半點反應，要不是尚有鼻息，周慕嬌都以為他已經沒了。
十八很快端了一碗熱水進來，她個頭雖小，碗端得還算穩當，只傾灑出一點點，周慕嬌接了水，下意識張嘴︰「謝謝。」
小姑娘原本氣鼓鼓的，听到周慕嬌說謝謝，愣了愣，改變主意，不走了。
小五意識很淺，根本不會吞咽，水喂進去又從嘴角流了出來，周慕嬌努力半天，他才終于吞咽下去，周慕嬌松了口氣，能咽下去就好。
小五嘴唇很干很白，應該是很久沒喝水，周慕嬌讓他咽了六七口就停了，她用手指蘸了水，慢慢幫他浸潤嘴唇。
終于他睫毛顫了顫，嘴唇也蠕動了兩下，猜到他想說話，周慕嬌連忙把耳朵湊過去。
「阿……姐。」
破破碎碎的聲音，听得周慕嬌心頭一陣鈍疼，她握住小五的手，小聲說︰「阿姐在這，我沒事，阿弟也會沒事的。」
小五極輕地吁出一口氣，又合上了眼，周慕嬌把他兩只手握在手心里，把他冰涼的小手捂熱。
床邊的小姑娘突然說︰「他不動了，他死了！我娘說人死了就是不會動噠！」
童言無忌，周慕嬌還是解釋了一句︰「你大哥去請大夫了，他不會死。」
小姑娘哼哼兩聲，沒再說什麼，吭哧吭哧往床上爬，小一拱一拱的，周慕嬌看她實在艱難，就幫了她一把，隨口問︰「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我叫十八，我快四歲啦！」
小姑娘快四歲了，卻只有七八十厘米高？
十八非常敏感，立即感覺到了周慕嬌的異樣，她大聲嚷︰「十八不是矮子！十八會長高噠！」
小姑娘可能得了病，影響了她的發育，周慕嬌壓下同情的情緒，順著小姑娘的話說︰「對，你多吃飯多吃肉就會長高了。」
十八瞪大眼，一臉驚喜︰「真的嗎？多吃飯多吃肉就能長高嗎？」
「真的。」
「可是、」十八小臉低落，「可是，田里長不出莊稼，地里種不出青菜，水塘里的魚養一條死一條，雞也不下蛋……大哥今天都沒有打到東西，十八餓餓嗚嗚……」
周慕嬌向來心硬，這時莫名心頭一軟，她把小姑娘抱過來。
小姑娘掙扎了幾下，腦袋被摁到周慕嬌胸口時就不動了，僵著的小爪爪悄悄地爬呀爬，一把抓住周慕嬌的衣服，收緊爪子，不放了。
周慕嬌只當不知，轉眸打量起這屋子。
屋子挺大的，但很空蕩，除了一張小竹桌和兩個竹椅之外，就是一個塌了一半的木衣櫃，衣櫃里沒有衣物，全是干樹枝，石頭，瓦片等等，地板被踩得黑亮，頭頂上的帳子打滿了補丁。
目光向下，周慕嬌發現初六和初九正在啃一塊黑乎乎的東西，看著像是干掉的狗屎，她一頓。
懷里的十八突然像條泥鰍一樣從她懷里鑽出來，大聲嚷︰「我哥哥他們才不是傻子！他們很聰明的！我爹不是殘廢，他的腿會好的！我娘也只是病了！也會好的！哼！你是壞人！跟他們一樣！我討厭你！」
小姑娘身子一滾就往床下跳，但腿太短了，落地時摔著了，周慕嬌下意識去扶，小姑娘立即露出一嘴小尖牙作勢要咬她。
周慕嬌趕緊縮手，小姑娘吧唧一下又摔了，還是臉先著地。
糟了，摔這麼狠，這孩子該哭得天崩地裂吧？
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沒哭，她爬起來狠狠瞪了周慕嬌一眼︰「壞人！十八討厭你！哎呀初六初九！跟你們說了那是狗屎不能吃！」
東西被奪，初六和初九嘴巴一癟就哭︰「餓！初六餓餓！」
「初九餓餓！」
小姑娘雙手叉腰，凶巴巴地嚷︰「閉嘴！不許哭！不然我就不帶你們去找吃的了！」
初六和初九不哭了，十八從懷里掏出一塊半黃的布，挨個給兩人擦眼淚和鼻涕︰「好了，不許再哭了，現在我們去找吃的，要乖乖的跟在十八後面，不許亂跑，不然會被壞人抓走噠，听見了沒？！」
「知道了！我們會乖乖的！找東西吃找東西吃！」
三個孩子呼啦一下全跑了。
周慕嬌慢慢合上嘴巴。
兩個弟弟精神不正常，精神正常的妹妹又長不高，爹娘一個殘一個病……
一屋子的老弱病殘，唯一的勞動力就只有趙雲璟，但田里不長莊嫁，地里不長青菜，吃的喝的全靠他打獵，日子原本就過得緊巴巴，現在又多了她和小五兩個人，難怪十八這麼排斥她討厭她。
周慕嬌代入了一下，覺得自己可能會比十八表現得更激烈，更抗拒。
不一會，趙雲璟回來了。
他是扛著大夫進門的，李大夫被放下時破口大罵︰「趙雲璟！你這是要作死！再跑快一點！我老命都要被你顛沒了！」
「下次打到兔子給你送一只。」趙雲璟拽著人進房，「病人在里頭，勞煩李大夫了。」
「你松手，我自己能走！」
李大夫哼了一聲，一轉頭看到門邊的周慕嬌，他眼楮一亮，明白了，賊兮兮地湊過來說小話︰「嘿喲~~你小子什麼時候成親的？娶的哪家姑娘？長得真好！病人就是她？怪不得急成這樣！」
趙雲璟下意識看向周慕嬌，周慕嬌也正好看過來，四目相對，他沖她點點頭︰「李大夫的醫術在這附近幾個村子里最好的，周姑娘不用擔心。」
「周姑娘？」
李大夫一邊給小五把脈一邊嘖嘖嘖，「都成親了還姑娘姑娘的叫，臭小子你這樣不行，沒有姑娘喜歡木頭的。」
趙雲璟捏了捏手指，要不是他長得黑，房間光線也不是很亮，就能看到他的大紅臉了。
「李大夫誤會了，趙大哥救了我和我弟弟，趙大哥是我姐弟倆的救命恩人。」周慕嬌解釋道。
李大夫把小五另一只手的脈︰「救命恩人好啊！話本子上不是有說嗎？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丫頭，這趙家雖然窮了點，但雲璟是個好人，就算他自己餓肚子都不會讓你餓著的。
現在這世道，能有一口吃的就可以了。你要是沒更好的選擇，不如就跟著趙家小子吧，我看你們挺有夫妻相的！小丫頭就是太小了點，十五歲不到吧？沒事，趙家小子養你兩年就能生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