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行玨轉身往休息營帳走去,身形碩長,背影硬冷、清貴。
「進營帳談。」
陸玖清愣愣站了半響,深深吐了口氣,邁動沉重步伐。
進到營帳內,崔行玨坐在椅子上,沏了兩杯茶,示意進來的陸玖清坐下,他面上依舊是淡淡,實在讓人難以揣測。
陸玖清上前,沒有坐下,折扇被他抓得「咯咯」響動。
「不坐嗎?」
崔行玨淺嘗杯中茶水,鼻尖嗅到很淡的梨花香,是他手中殘留香調。
陸玖清沉默許久,後背僵得如老樹。
「抱歉,公子。」
說出這話,他如釋負重,僵直肩頭有些松動。
淺嘗濃茶的崔行玨不急不慢掀動眼瞼,「何來抱歉之說?」
盯著少年古井無波的俊美臉龐,陸玖清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你給的信,我沒交給她。」
陸玖清滿懷愧疚,又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可如果還有機會,他還是會這麼做,或者會做得比現在還要好。
崔行玨放下手中杯盞,手擱桌面無聲敲動,神色不變。
「然後呢?」
他語氣很平,像在問一件很平常的事。
少年的平靜讓陸玖清心里沒有低,更是無法看透少年心中所想。
「你責罰我吧!」
陸玖清單膝跪下,低下腦袋。
壓抑又模不著情況的氣氛,對他來說無疑是件緩刑。
崔行玨敲動指間停頓,垂眼看著下跪之人。「信,你沒看?」
陸玖清苦澀搖搖頭,「不敢看,撕毀了。」
「你應該打開看。」
陸玖清不解抬眼,崔行玨的嗓色淡至如無波紋湖泊。
「那是空白信件。」
陸玖清的臉倏然一白,不敢置信。
「公子是幾時知曉我對她……」
所以,由始至終,崔行玨交給他的那一封信是試探!
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崔行玨的預料之中!
「你喚她池檸。」少年只道了這麼一句,「起來吧,別跪著。」
陸玖清放在膝上的雙手死死握成拳,眼楮猩紅得可怕,臉色繃緊至都浮出青筋。
「你告訴她,關于我身體一事了?!」
他大口喘著氣,一字一句從牙縫里艱澀吐出來,本來就沒有顏色的臉直逼向透白,像是面臨著什麼可怕刑罰。
崔行玨緘默片刻,漠然。「沒。」
兩人陷入良久沉默。
在陸玖清渾噩之間,崔行玨提點了一句。
「我說過,別招她,她是個醫者,對人體構造最清楚,即便不說,她自己也會知道。」
驀然,陸玖清像彈簧一樣站了起來,如瘋了般跑出營帳。
空蕩蕩營帳內只剩下崔行玨一人,灰色簾子大幅度蕩漾,久久才平復下。
又淺又沉重嘆息忽然響起,崔行玨疲乏揉了揉眉心,起身踱步出去。
……
在司靜姝的帶路下,池檸和鳳黎溪來到司容邦休息的營帳內。
早就收到風聲的司容邦裝死地躺在床上,一是不敢面對池檸,二還是不敢面對池檸。
離開雲都之時,他信誓旦旦保證的事,早拋擲腦後,要是讓池檸知曉,他離死期不遠了。
「哥哥,哥哥快起來,池姑娘過來給你看病了!」司靜姝搖了搖睡得跟死豬一樣的人。
她搖晃力度之大,死人都要被搖活,可偏偏司容邦還是一動不動。
「池姑娘,我哥哥他……」司靜姝擔憂,以為人因為病癥暈了過去。
池檸來到床邊,俯視裝死的人,適才司靜姝搖他的時候,他呼吸就錯亂了幾分,眼皮子轉動了一下,根本就不是暈過去之人該有的狀態。
不是暈過去,死活不醒來,很明顯是在躲避什麼人。
哼!
有一段時間不見,就連一向老實的司容邦都變得會耍小心眼,可見環境影響之大!
「他不會是死了吧?」鳳黎溪猜測。
司靜姝的臉一下子全白了,急急探析自家兄長鼻間,還有呼吸,她大大松了口氣。
「還、還沒死,明昭殿下,你就不能別說這種可怕的話,我哥哥他只是昏迷了!」
鳳黎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池檸拍了一下司靜姝的肩膀,「你讓開一下,我幫你哥哥檢查導致昏迷的原因。」
司靜姝趕緊讓開,搬來兩張椅子,一張給了池檸,一張給了鳳黎溪。
池檸把椅子移到床邊坐了下來,粗暴揪著司容邦的頭發,硬是把他發紅看起來快要爛的左邊臉挪過來了一點,她做這一系列之事時,死豬的司容邦眉梢很淺很淺一皺,幅度很小很小,不仔細觀察的話幾乎看不出來。
坐一旁的鳳黎溪看著都為司容邦感到頭皮疼,幸得是暈了過去,要是醒著,該有多疼啊。
池檸隨便斜視了眼司容邦的左臉,「病得太重都快要死了,快點拿些滾燙的開水喂他喝上兩壺,刺激刺激他衰竭內髒,看還有沒有救。」
聞言,司靜姝的眼淚險些落下來,慌得沒有頭緒。「池姑娘,你是不是看錯了,怎麼、怎麼就快要死了?!」
鳳黎溪站了起來,「哎呀,讓你拿滾燙水救命,你質疑什麼勁!」
司靜姝穩住慌張,沖到桌旁拿過茶壺。「溫、溫水可以嗎?」
「可以,要對著他耳朵倒,來個茶水治療,看水能不能流進他腦子里喚醒他。」池檸瞎掰扯。
司靜姝信以為真,要把溫茶水灌入自家兄長耳朵里時,死透的司容邦忽然竄的一下坐了起來。
「我沒暈!我沒死!就只是睡著了!」
他大聲喊道,生怕再晚點,池檸又支別的招捯飭他!
司靜姝被突然清醒的人驚嚇到,手中茶壺一抖落在司容邦身上。
茶壺模著溫,實際里面的茶水燙得很,是剛端上來沒有多久的這種,司容邦被燙得像猴子一樣在床上亂蹦,嘴里「嘶嘶嘶,喲喲喲」不斷。
池檸抱著雙臂站在一旁,看著戲劇一幕,還同邊上的鳳黎溪講︰「看,我的治療法子多成功,可以把一個半死的人激活至跳起猴子舞。」
鳳黎溪︰「……」
你這是陰損法子吧。
在司容邦因燙著手忙腳亂時,陸玖清猛然沖了進來,抓著池檸的肩膀,陰駭著無色臉,發狠問道。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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