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帝王袞冕,仙游洞內仙游宮(二)

再說福寧殿里,趙禎送走了任守忠,便遣陳忠意去請葉沛。可是陳忠意回來卻說,葉沛不在棲鳳閣中。

趙禎暗想,葉沛一定是追著劉德妙出宮去了,不敢聲張,偷偷宣了殿前親軍指揮使過來吩咐,讓他趕快加派人手,搜尋葉沛下落。

趙禎在福寧殿等得心急,可是到了傍晚也沒有得到葉沛蹤跡的回復,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此時的宰相府邸內,上下忙亂了一個多時辰,並未診斷出丁謂所受毒針是何毒性。中針的幾名私衛漸漸都轉醒過來,眾人才知這毒針只是麻藥不是劇毒。

劉德妙用水擦拭喚醒了丁謂,這才略略安心。

丁謂對長子丁珙說︰「仙游洞中有仙游宮,機關十分精巧,先不開門,只等著葉沛自己憋死在里面也可。」丁珙點頭。

他又對劉德妙說︰「此番事情已經敗露,不可挽回。

事不宜遲,明日一開宮門你便托了這本《混元皇帝賜德妙書》進宮去。大事成敗在此一舉。」

劉德妙眼中閃著淚花,咬住嘴唇說道︰「謹遵相爺命令!」

丁謂半臥在床上,握住劉德妙的手說︰「德妙,此番大事全擔系在你一人身上,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可是我亦知道你是勇敢有擔當的女子,進得宮中你莫要害怕,我自會派人保護你的安危。

這一次,我的身家性命也都在此一舉,若是事成,你我便可長相廝守,我許諾你貴妃的封位,將來顯貴無比。

可是成侯敗寇,如若事敗,你我皆成冤魂,到了陰間,我們還要做長久的夫妻!」

劉德妙撲在丁謂懷里大哭起來︰「相爺,您對德妙的恩德我沒齒不敢忘懷,為了相爺,德妙雖死無憾!」

丁謂拍著劉德妙的背,流下淚來,看得丁珙忍不住也掩面而泣。

大家忍了一夜,熬到天光放亮,劉德妙穿戴整齊,手捧了一個紫檀漆盒,將《混元皇帝賜德妙書》裝在里面,坐上軟轎進宮去了。

劉德妙一走,丁謂便吩咐丁珙去樞密使曹利用府上等待消息,又派次子丁珝到他丈人錢惟寅府上待命。

等四個兒子都派出去了,丁謂又命人叫來丁月華。

丁月華問︰「爺爺,昨夜咱們府上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丁謂對丁月華道︰「你不要問了,先去八大王府上看看趙允熙有什麼異動。今日不管宮中出什麼事,你都千萬阻止趙允熙進宮,若是有本事阻止趙元儼就算你高明。」

丁月華皺眉看著丁謂,「爺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丁謂自己心中跳得厲害,懶得應付丁月華,只是催促,「去吧,去吧,有什麼事晚上自然知道了。」

丁月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丁月華剛剛離開,一名侍衛連滾帶爬地跑進丁謂所在的正院。

「不好了,相爺,不好了!」

丁謂的心本就狂跳不止,听了侍衛的話,驚得一下站了起來。「什麼事?快說!」

「相爺,仙游洞外守著的侍衛全部被殺,仙游洞里關著的人不翼而飛了!」

「什麼?!」丁謂站立不穩,差點摔倒。他捂著心口,手扶椅子扶手,緩了緩說道︰「這怎麼可能,帶我去看!」

此時雖已到巳時,天色卻仍舊陰沉,又有下雪的跡象。丁謂被侍衛扶著,跌跌撞撞地跑到花園仙游洞外。

只見花園里全是尸體,顯然經過一場激戰,十分慘烈。

丁謂顧不得關注這慘不忍睹的場面,一路進洞,轉動太上老君面前的機關,石門豁然打開,丁謂進得洞中宮殿。

待他命人點起火把,照亮四壁,龍椅、袞冕皆在,唯獨不見了葉沛。

丁謂目瞪口呆,「怎麼會!她從洞中飛出去了不行?」丁謂再也堅持不住,一坐到石門處的台階上。

他哆嗦著問道︰「府門外可有官兵?」

侍衛不解,「官兵?不曾有。」

丁謂吩咐︰「那便好,備車,去曹樞密使府上!」——

且說這葉沛如何逃出仙游洞,當然不是她自己的能為。

葉沛坐在石門處的台階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等她被一個聲響驚醒,猛然看見石門外一線亮光射進殿中。

葉沛警覺地拉好架勢,雙手緊握魚龍鞭,準備大打出手。

可是她只看見一個黑衣人的衣袂一閃而過,外面便悄無聲息了。

葉沛不敢耽擱,一個「虎躍步」躥出仙游洞。

等她到了花園里,被眼前慘烈的景象驚呆了,只見園中遍布尸身,到似來了閻羅寶殿。

葉沛心中暗想,肯定是趙禎派人發現了丁謂圖謀,將他府上血洗了吧?

不敢多想,葉沛三步並作兩步,翻出丁府花園,往府衙街跑去。

到了街上,葉沛並沒有看見列隊的官兵,她不敢停留,過西大街、穿浚儀街,直奔西華門進宮。

快到宮門處,葉沛遇到殿前軍虞侯林正英。

林正英上前施禮,對葉沛說︰「郡主,卑職奉指揮使命令,特來接應您進宮。」

葉沛知道林正英是趙禎殿前親軍內的親信,腳步不停,說道︰「是欒指揮使?」

「不是,是狄指揮使。」

葉沛心中有些疑惑,接應自己的不是欒貴?這狄指揮使又是誰呢?

可是時間緊迫,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多問,葉沛一路邊走邊問。

「剛才可是這狄指揮使救我出了丁謂府?」

林正英跟上葉沛的腳步,「丁宰相府嗎?這我到沒听說,他只吩咐我在西華門外接應您速速進宮。」

葉沛自言自語,「這倒奇怪了。」然後又問林正英,「早上你可見劉仙姑進宮了?」

林正英點頭,「在您之前兩三刻鐘剛剛進宮。」

「這就不好了!」說著葉沛飛奔起來,林正英差點追不上葉沛的腳步。

葉沛展開「蜻蜓點水」飛奔著往寶慈殿來,進院門時差點與要出門的侍女玲瓏撞個滿懷。

玲瓏慌忙施禮道︰「奴婢見過郡主。」

葉沛也不答禮,只追問道︰「劉仙姑可在里面?」

玲瓏回答︰「剛進去不久。」

葉沛直往里闖,玲瓏忙追上來說︰「郡主,容奴婢進去通稟。」

葉沛好似沒有听見,已經風風火火進了殿門。

寶慈殿內一片溫吞的雲霧,劉娥喜歡燻濃香,香爐里點了降真香,讓人聞了覺得香甜中帶著青梅的酸味,提神醒腦。

劉德妙進來寶慈殿的時候,劉娥正擺弄著手里的鬲式三足香爐,從蓮瓣紋香盒中取出兩粒香丸,輕輕放入爐內,用取香棒輕輕侍弄著。

劉德妙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嶄新的杏黃色道袍,頭上戴一頂白玉蓮花冠。為了掩蓋一夜的疲倦,她輕撲了一些胭脂,顯得面色白淨紅潤,加上那如沐春風般的笑容,讓人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

她進殿見到劉娥,笑著說︰「太後今日好興致呀!」

劉娥抬頭見了劉德妙,說道︰「妙姑今日來得正巧,昨日內府剛剛呈上來的香丸,說是合了沉香、檀香、乳香、龍腦等名貴香料,吾聞著甚好,妙姑也來聞一聞。」

劉德妙慢慢走近劉娥,笑盈盈地說︰「太後這里的東西定然是好的。我曾拜讀過丁宰相寫的《天香傳》,說降真香有五香五味,今日聞您殿中的大香爐里到正燃的這個香吧?」

劉娥笑道︰「妙姑真是識香呀!吾這兩只仙鶴爐里燃的正是降真香。妙姑提到丁宰相,你可與他相熟?」

「宰相大人日理萬機,我等小民如何能夠相識?貧道只是聞得大人英名,卻不曾見過。」

劉娥略有惋惜地說︰「妙姑這樣聰慧可人的女子,到真配丁宰相這樣的人才。哪一日定要介紹你們認識。」

劉娥弄好燻香,旁邊服侍的宮女珊瑚將一應用物都接了過去。劉娥抬頭看了看劉德妙,隨口問道︰「妙姑今日來得甚早呀!」

劉德妙上前一步,說道︰「妙姑正來給太後道喜。」

「喜從何來?」

「妙姑今日進宮,便是有一件大大的祥瑞要獻與太後!」

說著,劉德妙將手中的黑漆檀木盒子打開,露出里面裝的《混元皇帝賜德妙書》。

「太後,昨日貧道在回去的路上,看到西方紅雲顯現,掐指一算,就在西山附近必定降下什麼祥瑞來了,因此直接往西山去搜尋。

就在我到達西山腳下的樹林時,一只仙鶴朝我飛來,它嘴里餃著此書,賜予德妙,然後便翩然飛走了。

待我將此書翻開看,竟然是太上老君賜予的祥瑞聖書,我不敢耽擱,今早沐浴齋戒了,便匆匆進宮來告知太後。」

劉德妙說道此處,將漆盒交給珊瑚,讓她呈給太後,自己則跪倒在地說︰

「貧道恭喜太後,賀喜太後,得此祥瑞,此乃大宋之幸,百姓之福。太後定會受到萬民景仰,福如東海,萬壽千秋!」

劉娥正色看著劉德妙,緩緩地說︰「但願如妙姑所言!」

劉德妙仍跪在地上說︰「請太後親自打開此書!」

半晌,劉娥只坐在龍鳳大椅上,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劉德妙又說︰「請太後親自打開此書!」

劉娥微微向前傾身,仿佛似要打開這本經書。

正在這時,葉沛急匆匆沖進殿來,大喊一聲︰「大娘娘,不要打開!」

劉娥一愣。

說話間,葉沛已經使用「飛鷹逐兔」竄到劉娥面前,她一佛衣袖,將面前這個漆盒推開了。

可惜葉沛著急間,這個漆盒被推得甚遠,滑到桌案對面掉了下去,葉沛急切間想去抓取漆盒。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殿中突然出現一個黑衣人,他在漆盒落地前的一霎那,仿佛「猴子撈月」般撈起漆盒便往殿外走。

與此同時,劉娥在後面拽了葉沛一下,喊了聲︰「孩子,別踫!」葉沛到愣在當地。

劉娥見了那黑衣人的背影,竟有些激動,追出兩步喊道︰「三郎,是你嗎?」

那黑衣人定了一下,並沒有回頭,而是大步走出寶慈殿,將漆盒丟在門外,飛身上牆跑遠了。

葉沛也趕上來護住劉娥,劉娥扶著葉沛的上臂,愣愣地望著那個黑衣人遠去的背影,半晌才回過神來。

這時門外伺候的幾個宮女,珍珠、玲瓏和瓔珞都跑了進來。

「太後,到底出了什麼事?」

「太後,可是有刺客?傳龍衛和御林軍吧?」

葉沛扶著劉娥坐回龍鳳椅,劉娥長出了一口氣,隨即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

劉太後吩咐道︰「傳龍衛,將劉德妙拿下!」

剛才這一系列的事情出來,劉德妙已經跪坐在地上,呆住了。

等劉娥宣龍衛緝拿劉德妙時,她才緩過神來,無限委屈地說︰「太後,德妙不知所犯何罪?」

劉娥冷笑道︰「呵呵,妙姑好演技呀!你剛才托過來的《混元皇帝賜德妙書》中可是放了香散毒藥?」

劉德妙大驚失色,「你,你,你都知道了?」

「是啊!丁謂好計策呀!」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你第一次獻給吾香丸開始!」

劉娥緩緩地說︰「妙姑既然讀過丁宰相的《天香傳》自然應該知道,降真香味辛,性溫,能活血散瘀,止血定痛,原本無毒。

可是這香料卻最怕黑心蓮花,一旦相遇,便是劇毒。這黑心蓮花粉無色無味,若摻入香丸中很難被發現,長期燻燃,則中毒至深,若是再配上輔助的毒粉,則命喪黃泉!」

劉德妙此時已經知道自己身處絕境,反而坦然地說︰「人道太後狡詐多疑,如今看來太後的本事比這傳言有過之而無不及呀!」

「妙姑說不與丁宰相相熟,那這一系列的事情真乃巧合得很了。與吾勾管香粉的宮女琉璃已經被我杖斃了,妙姑這也就隨她去吧。」

「妙姑雖死無憾,只是太後如今也是危牆在側,尤不自知!」

劉娥輕蔑地笑笑︰「到叫妙姑費心了,你一句提醒了吾,到要叫任守忠去曹樞密府上看看丁宰相如何了。」

劉德妙瞪大了雙眼,咽了一口唾沫,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劉娥對已經上殿的龍衛吩咐道︰「將劉德妙拖出去,杖斃!」

兩名龍衛異口同聲地說︰「是!」

劉德妙閉上了雙眼,眼角淌出淚花,被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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