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爵忠貞侯,老將破防

秦良玉霜白的眉頭緊皺,遲疑著道︰「先听听這天使所傳聖旨怎麼說吧。」

秦翼明道︰「我看八成又是叫我們出兵剿賊的。」

秦良玉道︰「馬家世家為石柱土司,秦家也多受皇恩,助朝廷剿賊也是應該的。

何況不是有消息傳來,說張賊被官軍打敗,逼得遁入遵義麼?若如此,正是該痛打落水狗之時。」

秦翼明憂慮道︰「張賊那般勢大,  官軍怎麼可能取勝?佷兒倒是听說,遵義那邊聚集了幾萬官軍,方攻入重慶府幾日,就讓張賊打得大敗,如今張賊都攻入遵義了。」

石砫地處重慶府東北角,地勢險惡,  荒僻。

此前大西軍佔據重慶府及夔州府大部,  石柱與四川這邊的交通便被斷了。

前些日子,忽然各種消息傳來,  說什麼的都有,因為沒有官方人員來溝通,秦良玉、秦翼明很難辨別各種消息的真假,對外界之事的了解也不多。

秦良玉如今卻是有了些判斷。

她道︰「成都的使者能來,至少說明張賊在重慶府確實收縮了兵力,又或者是官軍在夔州府那邊佔據了優勢。

若張賊還如六七月時那般勢大,成都使者如何過得來?」

「姑姑說的是。」秦翼明認同了秦良玉的判斷,但又道︰「不過石砫可真是沒兵可出了,一會兒見了使者,姑姑可要講清楚,別應了朝廷的差遣。」

秦良玉聞言一嘆,加快了腳步。

她雖然想上報國恩,可在之前連年的征戰中,  石砫的青壯真的被打得沒多少了。

而且崇禎十年以後的幾次出兵,更是難以從朝廷方面得到糧餉補充,  全靠秦馬兩家的家底支撐。

因此,如今石砫不僅是沒人,也沒錢糧。

她也年老體衰,  縱有心報國,卻也無力去做。

但朝廷如果真的需要,她還是會派秦馬兩家子弟到軍中,略盡綿薄之力‧‧‧

到了宣撫司衙門,秦良玉便瞧見了成都來的天使,一個青年文官。

「在下四川布政司經歷鐘會,見過秦老將軍!」

只見這青年文官面對秦良玉時不僅沒有一絲文官的傲慢,反而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候。

這讓秦翼明等秦馬兩家子弟對他少了些反感。

秦良玉卻是一下子听明白,四川布政司應是支持那位監國的了。

她隨即道︰「鐘經歷有禮了。不知石砫有何事?」

鐘會微笑道︰「下官乃是奉監國之命,來向秦老將軍傳旨的。」

這話一出來,宣撫司衙門大堂氣氛立即怪起來。

過去那些日子,雖說各種消息都有,可有一條消息秦馬兩家卻是確定了的,那便是福王已于南京登基為帝。

依大明慣例,監國多為國之儲君,有代理國事之權。

如此,除非這成都的監國是南京那位福王登基後封的,  否則便是南京朝廷的二君了。

這可是很嚴重的事。

只過兩息,  秦良玉就鎮定地問︰「不知是哪位宗室在成都監國?」

鐘會也微笑依舊,道︰「張賊隔絕交通,  秦老將軍不知成都發生的種種大事也正常。

六月底,坤興公主殿下持先帝遺詔來成都,入城待龍撫台、劉巡按等看過遺詔,便尊旨奉殿下為監國。

殿下取蜀王財富,撫民練軍,厘清吏治,又得上天相助,便在八月八日晚大破圍攻成都的賊軍。

此後更是收降三十幾萬賊軍,整訓出二十幾萬精銳兵馬,這才能在秋收後派兵收復重慶府。

只可惜那張可望懼怕我軍,竟放棄重慶,先一步攻入遵義府,似乎是要轉進貴州。」

鐘會的這番話不多,可卻讓秦良玉及秦翼明等人听得目瞪口呆,一時無法思考。

實在是其中包含的消息太驚人了。

成都官軍能大敗圍城的張獻忠幾十萬大軍不說,竟然還收降了三十幾萬兵馬!

最讓人驚訝的是,在成都監國的並非某位皇子或是藩王,而是一位公主!

並且這位公主還是奉先帝遺命監國!

這樁樁件件,都不可思議之極。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秦良玉還是忍不住聲音顫抖著問︰「鐘經歷不是在誆騙我等吧?」

鐘會道︰「秦老將軍說笑了,下官怎敢亂編這等要事?秦老將軍若不信,之後派人前去成都了解一番就清楚了。」

得到鐘會的肯定回復,秦良玉不禁與秦翼明等人交流了下眼神,發現彼此仍滿臉震驚、呆滯,顯然還未完全消化方才所知道的事。

緩了口氣,秦良玉有了決定。

她道︰「公主殿下若真是受先帝遺命為監國,那便是大明正朔。來人,擺香案準備接旨!」

秦良玉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就受忠君報國的思想燻陶。

她自參軍以來,所受皇恩多來自天啟、崇禎,自然選擇尊奉崇禎的遺詔。

至于說公主為監國,千古未有,就不是她想管的了。

她雖是漢人,可卻生活在石砫,在這里女子繼承父輩乃至丈夫權位的例子可比比皆是,沒什麼稀奇的。

因為秦馬兩家一直都是在宣撫司衙門接旨,所以香案等物品都是現成的,很快就擺好。

鐘會當即拿出聖旨,展開大聲念起來。

「奉天承運監國,詔曰︰石砫宣撫使馬千乘妻秦良玉,自萬歷二十七年起,屢立戰功‧‧今特封秦良玉官左都督,爵忠貞侯。欽此。」

听完這道聖旨,好不容易恢復了些思考能力的秦馬兩家子弟再次被震驚得呆若木雞。

尤其是秦翼明。

他怎麼都沒想到,這次成都方面所傳的聖旨對讓他們出兵剿賊的事一個字都沒提,而是加封秦良玉為左都督,更是封爵忠貞侯!

雖然,听說福王在南京繼位時一口氣封了不少爵位,讓爵位沒有以前那麼有含金量了。

可侯爵仍是莫大的榮耀,也仍是個稀罕爵位。

更別說秦良玉還是以女子之身封侯,這可是千古未有之事!

至于說官左都督倒不算什麼了。

在大明,總兵官之上的都督官位早已成了和少保、太保、柱國一樣的虛餃,只是一種榮譽而已。

雖然勛爵也是榮譽,但含金量卻比左都督高太多了。

見秦良玉等人都一時呆住,鐘會便含笑提醒,「秦老將軍接旨吧?」

秦良玉終于回過神來,忙按規矩行禮接旨謝恩。

只是,接了旨後,秦良玉並沒有多高興,反而有些忐忑不安。

她看著鐘會,問︰「鐘經歷,老身何德何能,能得監國賜下如此榮耀?」

鐘會道︰「下官來此前,曾得監國口諭,說‘她以女子身份監國後,更知女子要為國家做事有多麼不易。秦老將軍以女子之身為大明戎馬一生,艱苦遠超過男子,這侯爵之位是應得的’。」

秦良玉听了恍然。

她方才本就覺得這侯爵燙手,想著是不是公主有要用到她的地方。

卻沒想到朱媺娖竟然借鐘會之口直說了出來——她被封侯,確實有與朱媺娖同為女子,可以在道義上為支援的緣故。

朱媺娖這般堂皇大氣的做法,倒是讓秦良玉心中生不出一點芥蒂,只剩感激了。

何況,身為臣子,能對君上有所幫助,本就是一件幸事。

更別說得君上賞識,被封為侯爵了。

沒看到先前對成都監國有遠拒之意的秦翼明等人,如今都高興笑得嘴角扯到後腦勺了嗎?

心里想明白了這些,秦良玉還是覺得這侯爵之位過重了,畢竟她立功雖多,卻並沒有什麼卓絕之功。

于是便直問︰「鐘經歷,監國可有什麼需要我石砫效勞的地方?」

鐘會道︰「監國知前些年石砫屢屢出兵為大明抗韃虜、剿流寇,如今已民生凋敝。

且老將軍年事已高,因此並不想在此時勞煩。

只希望秦老將軍能安心休養身體,恢復石砫民生經濟,好見證監國奪回北京,令大明恢復太平的一天。」

前面,听鐘會念那片辭藻華麗的封侯聖旨,秦良玉也只是震驚,內心深處並沒有被觸動。

可听了鐘會所傳的這番話,她卻破防了,一雙老眼不禁涌出混濁的淚水,顫聲道︰「請鐘經歷轉告監國,老身一定會堅持等到那天的。」

「秦老將軍放心,下官一定將這話帶到。」

等鐘會走後,秦良玉不禁站在宣撫司衙門,遙望著成都方向,久久無語。

秦翼明在一旁仍是滿臉的高興,道︰「沒想到這位公主監國如此大方,竟直接給姑姑封侯,這以後我們秦家也是大明勛貴了啊。」

說著,他又不禁露出憂慮神色,「不過,公主畢竟是女子,也不知道爭不爭得過南京那位。要是爭不過,我們家這侯爵之位可就黃了。」

秦良玉聞言,霜白眉毛也皺了起來。

心想︰是啊,公主好是好,可畢竟是女子,爭得過南京那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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