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莊建業不禁從之前的喜悅中冷靜下來。
如果自己整合資源，下大力氣進行仿制，會如何？
莊建業不禁捫心自問。
或許會成功，但美國的廠商估計除了點頭說你還不錯，便不再有任何表示，因為他們壓根就不怕你去這麼干。
這是一種實力達到一定程度的自信與底氣。
東西不是不能給你，但前提人家已經給你畫好的條條框框，你用，沒問題；只能在美國人限制的條條框框的里做；不想用，也隨便，反正你也沒能力搞出同類型的產品。
至于仿制，美國人更是不怕，甚至巴不得你跳進這個大坑，把老本兒全都填進去，等你費勁巴拉的弄出來，人家美國人早就搞出二代、三代產品。
面對出產既落後的現實，除了深深的無力感外估計沒有任何情緒可言，跟人美國同類產品競爭？貌似不太可能。
自用？可生產效率依舊比不上美國人的新產品。
然後美國廠商順勢來個優惠政策，都不用什麼特別的，就是按照幾十年後汽車廠商的金融服務來做個首付多少，分期還款的小把戲，就能讓不少國內的航空制造廠趨之若鶩。
當然，莊建業這種想法會有不少人覺得是杞人憂天，可如果看看當下沿海的幾家航空制造廠的合資情況，就會知道莊建業的這個擔憂並不是自怨自艾，而是真真的發生在眼前。
沒辦法，國內再窮，再差，那也是世界上少有的擁有完整航空制造體系的國家，面對美國國內日益上漲的成本，他們也想著產能轉移。
歐洲因為有空客的競爭顯然不是個好地方；蘇聯因為敵對關系也不行；日本韓國到還不錯，但體量太小，玩不轉大部件生產，找來找去也只有國內比較合適，廠房、工人、技術都是現成的，再加上低廉的加工成本，簡直就是航空巨頭眼中絕佳的代工場所。
握住核心的高端航空制造產業鏈上游，將相對低端的邊緣部件兒生產轉到相對成本更優惠的其他地方，然後攫取更加超額的利潤，是國外航空巨頭一以貫之的經營之道。
所以他們可以給你提供先進設備，甚至還會手把手教你怎麼操作，怎麼維修，置于資金和利潤更是一分不少，偶爾還會多些獎勵。
這樣的日子根本就是如今騰飛廠的翻版，有活干，有錢賺，還不愁產品銷路，簡直就是國內航空制造企業的福音。
問題是真的是福音嘛？
如果真的是福音，莊建業就不會一次次尋求突破H公司的限制，而是如剛進永宏廠時一樣，做個混吃等死的咸魚不好嗎？
究其根本還是在原材料、標準和市場被人完全控制的情況下，航空生產廠只能淪為人家的打工仔。
也就是H公司是個皮包公司，在技術上做不到完全把控騰飛廠，但那些真正的航空巨頭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在這方面做到，不說別的，眼前這套被鎖死的柔性工裝設備便是典型的例子。
你想生產其他產品，根本就做不到，如果放在其他合資廠內又會如何？
除了生產航空巨頭們制定的產品外真的什麼都做不了。
如若不然，國內航空工業幫著國外航空巨頭生產了那麼多波音737，787，；麥道MD—80，MD—90的尾翼、垂尾、機翼、機身承重結構、甚至是部分內部線路。
按理說對大型客運飛機里里外外都模了個通透，怎麼偏偏到自己造大飛機的時候就那麼難呢？
直接把生產那些機型的參數轉一下，大飛機的幾個部件兒不就出來了？
如果真這麼簡單，大飛機早就滿天飛了。
國內航空工業生產了不少大飛機部件兒到是不假，問題是那都是在人條條框框里任勞任怨才有的成果。
一旦你想跳出樊籠，自己搞一套，對不起，已經鎖死的工控軟件和執行標準全部作廢。
換言之，以往多年習慣使用的所有設備，能繼續使用的還不到兩成。
這就好比準備上戰場去抓舌頭的特種兵，渾身掛滿了超一流的單兵裝備，結果模到對方陣地一看，NM，配的子彈口徑不對；掛的手榴彈拉不開保險；最坑爹的是靴子上的匕首，就很焊死了一樣根本拔不出來。
眼瞅著那個叫「大飛機」的舌頭就在眼前晃蕩，愣是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把它拿下，那種心情簡直日了狗。
其實不止是大飛機，國內不少機型都遇到這類問題，只不過沒有大飛機的影響力大而已。
所以這種割肉再生的痛，是過了數年好日子的航空工業真真要承受的。
一個是做了可能落後，另一個安于現狀未來跟航空工業其他企業一起陣痛。
莊建業真的很難下定決心。
見莊建業看著眼前的柔性工裝設備皺眉不語，魏廣平臉色有點不太自然，心說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重了。
可轉念一想，這些話也不得不說，畢竟有些事情不能盲目展開，不然投資打水漂不說，還會惹得一聲騷，很不值當。
問題是現在莊建業似乎很想把仿制給搞出來，這就很難辦了。
眼見莊建業還沒反應，魏廣平便湊到彭川身邊小聲問︰「莊廠長不會真的下決心硬上吧？」
「硬上怎麼了？有困難才能體現咱們的價值，我巴不得現在就立項上馬。」彭川紅著眼楮，回答的毫不猶豫。
魏廣平聞言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怎麼就忘了彭川這家伙就是個瘋子，只要能有新技術，那真是不管不顧，拼了命也要闖一闖，哪怕踫的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問這位，跟沒問差不多。
于是只能當做沒听見，來到林光華跟前問了同樣的問題，林光華思索了一陣，然後抓了抓頭發，說了一句讓魏廣平差點抓狂的話︰「這事兒我听老莊的，他心里比我有譜！」
就在魏廣平快瘋掉的時候，就听莊建業終于是長嘆了一口︰「仿制的事兒，先放一放，等過兩天我去京城開會，跟幾個專家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彎道超車的可能。」
魏廣平聞言，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剛準備出言安慰兩句，就見助理小秦急匆匆的跑進來，旋即將一份文件交給莊建業，莊建業打開一看，呵呵一聲冷笑︰「尼瑪，老子這段日子正憋著氣呢，就來個不開眼的，既然想投胎，我送他過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