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圃園出來，楚塵搖了搖頭，心中頗為唏噓。
時隔半年，明鏡先生又一次對他感慨——還是當年主政西南八州的時候舒心。
這話，楚塵是信的。
當年，明鏡先生以儲君的身份，統轄西南八州軍政，大權在握，揮軍南下西進，開疆拓土，那真是氣吞山河，意氣風發，盡顯大丈夫的豪邁氣魄。
雖說南盟爭鋒中，也有吃大虧，吃敗仗的時候，不過麾下將領、地方官府、鬼神司，盡皆團結在他身邊，一致對外，團結奮斗，一點點開創事業。
在眾志成城的打拼下，西南八州日新月異，這其中的成就感與滿足，外人難以體會，楚塵參與其中，深有體會，感同身受。
而如今，明鏡先生雖登臨大寶，神器在手，登臨人間至高寶座，權傾天下.看似天下人皆為他所用，可實質上他卻無法輕易相信別人了。
滿朝上下，不管是誰，都有自己的立場，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都有可能因為一心貪念，受心魔蠱惑，而生出大逆不道的行徑。
一如天翼侯，出身鳳鳴侯府，含著金勺子出身，潑天富貴，備受恩寵。
以聶真他的道行修為與權勢，若是老老實實沙場上建功立業，日後飛升封神，不是在這一屆，就是在下一屆，十拿九穩。
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
饒是天翼侯聶真這種條件，他也因為貪戀打通玄關一竅，企圖沖擊更高的道行境界，干出了私藏龍脈，竊國肥私的忤逆之事。
此間種種，並不是天翼侯一人，而是大有人在。
明鏡先生這些年，經歷不止一次兩次了。
所謂，孤家寡人，莫過于此。
事實上，明鏡先生自身能力相當不錯，這些年在他治理之下，大昌天朝穩步向好，自身對朝廷、仙庭的掌控，也穩步提升，相比起同時期的歷代天子，絕對是上上之選。
奈何，上屆給他留了一堆爛攤子，並且還因為神器傳承留下了暗坑，加之魔庭、域外魔域的外部挑戰，明鏡先生要面臨的局面復雜，壓力比上幾屆天子大得多。
「明鏡先生當真不容易啊。」
楚塵搖搖頭，心中感慨。
說起來，這一次覲見，明鏡先生與他交心，有把他視作心月復的意思。
這也意味著，他將正式躋身大昌天朝核心圈子。
用不了一個月，玉樓真人就會從仙庭中樞長老院首席大長老，仙庭天師的位子上退下來，輪值他處，明鏡先生位置如今坐穩了，不會受到沖擊，不過影響還是有的。
勢必，明鏡先生會加快扶持「自己人」上位。
楚塵相信，這一次仙庭高功大會，明鏡先生肯定會扶持他上位，一躍晉升仙庭中樞長老院長老，登堂入室。
至于具體的仙職實差，那就說不準了。
他的道行神通，絕對有資格登上「州都管」「馘魔副使，一部部長」級別，次一步，州道院山長、州監察使等三品仙職也行，不過具體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慧心法師、玄風子這等上三品大神通，都得提前來帝都候補差事，更別說他了。
到了上三品，上位競爭激烈，誰都想多修功行，以保證自己能順利飛升封神。
這個時候，楚塵年紀小，反而成了劣勢。
他機會多，來日方才，他前面一大群年紀一大把的「老怪」等機會，高功大會廷議，一眾高功協商時，他很是吃虧。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明鏡先生、玉樓真人也不好力排眾議強推他上位，畢竟，上位者必須通盤考慮，統籌有限資源，將餅分好，不好厚了這家，薄了別家。
從皇宮圃園回來的路上，楚塵驚訝地發現，暗中窺看他的目光比來的時候更多了。
很顯然，天翼侯聶真身死，在大昌天朝引起的震動比他想象中更大。
來皇宮前，楚塵不知道其中牽扯最高層的爭鋒，還有些納悶好奇，這會知曉前因後果後，他就顯得很是從容。
在路上，有人神識傳音邀他上門坐一坐，他都婉拒了。
以他小戶人家，小門小派的出身，與勛貴世家、頂級大派仙宗不是一個路數，自然是堅定地擁護明鏡先生，旗幟鮮明，無需動搖。
當然了，最為重要的是，相比起與勛貴世家打交道，楚塵更關心小鬼仔「頓悟」以及突破情況。
在他眼中，這是頭等大事，耽誤不得。
「咻咻咻！」
離開帝都陣法禁制嚴密之地，來到城郊後，楚塵直接踏破虛空，縮地成寸，幾個呼吸功夫，就回了帝都道院，臨時下榻的洞府。
半天功夫，小鬼仔那邊沒有什麼大動靜，側臥而眠，呼吸均勻，身上散發著一股似有似無的晦澀玄妙氣息，不過，令人驚喜的是，隱隱間又開始有雷光閃爍。
「貌似有戲！」
楚塵隨手收了身上寒毛所化的法力化身，想起前些日子小鬼仔吞噬煉化劫雲夔牛頭顱時的異象，心中不由有些期待。
雷公小鬼仔！
能化身雷公，掌控雷霆的耳報仙童，這放在靈山派，乃至是其他大派仙宗，恐怕也是一樁絕無僅有，石破天驚的震撼之事。
平日里，都是小鬼仔給楚塵護法，這一次，雙方反了回來，楚塵眼下手頭沒啥事，于是乎，定定心心為小鬼仔護法。
當然了，這其中，楚塵也不忘打坐靜修采煉先天一，一面，還在大夢真鄉一心二用煉兵。
說起來，目前他麾下三千兵馬，大多還是四品天兵，半年下來，只有區區四百多三品天兵，提升空間很大。
等他將三千兵馬統統煉成三品天兵，加之法力修為，道行的提升，他兵家神通威力就相當恐怖了，到時候，又能成為一張大底牌。
不知不覺中，七天過去了。
修行淨室內，小鬼仔身上出現了明顯的「異動」，氣息越發玄乎不說，不知不覺中，竟有本命雲篆浮現，周身雷霆滾滾，化作了一個雷球，徹底將它包裹了起來，就像于雷霆中誕生的「雷蛋」，頗為神奇。
小鬼仔周身雷霆可不簡單，隱隱有天罰之力散溢而出，乃是天劫之雷，威力極為恐怖。
鬼物最怕至剛至陽的雷霆之力，沾之即死。
饒是道行修為有成，也扛不住雷霆之力的摧殘。
那日，楚塵渡天劫，小鬼仔莽入渡劫之地，被雷霆余波電的鬼哭狼嚎，渾身冒煙便可見一般。
而眼下，小鬼仔卻與恐怖天雷相安無事，完美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小鬼仔不是鬼物，而是雷霆中誕生的靈物一般，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楚塵境界高深，眼力不俗，一見這番情景，臉上浮現大喜之色。
「總算來了！」
眼前這局面，類似于「火里種金蓮」，乃是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交泰的玄妙境界。
換而言之，小鬼仔突破契機來了。
見狀，楚塵眼疾手快，屈指一彈，手中金蓮子「咻」地一聲，扎入雷霆滾滾的雷球，隨即沒入小鬼仔口中。
金蓮子一入口，正好步入「陰鬼入陽雷」玄妙境地的小鬼仔，無人教授，它便發自本能地開始煉化金蓮子。
許是有了奇珍金蓮子相助，小鬼仔開始悄然發生變化，不僅與周身雷霆融合的越發融洽，其身上的氣息也在明顯暴漲.
又是一天過去。
「轟！」
驀地，一道驚雷在帝都道院上空響起。
緊接著，天穹之上，滾滾雷聲，響徹不停。
這讓平靜祥和的帝都道院頓時熱鬧起來，上至在帝都潛修的大神通修士，下至尋常進修的道院弟子，齊齊抬頭觀天。
一望天穹，原本風和日麗，萬里無雲的好日子，眨眼功夫，黑雲滾滾，天地都變得昏暗起來。
「這今日我出門還算了一卦，明明是晴天.」
有道人低聲呢喃，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見天地異象，眾人或是神識外放，或是掐指一算。
不多時，眾人紛紛側目，望向道院深處，大神通高功潛修的群山之中。
一處洞府修行淨室。
楚塵亦抬頭，透過洞府岩石，窺得洞府外風雲變色，雷霆滾滾的天地異象。
不過，他心中沒有什麼擔憂。
耳報仙童與修仙者不一樣，無法得道，突破不容易引來天劫，眼下並非劫數，恰恰相反，乃是小鬼仔突破道行，覺醒大神通，繼而溝通了天地之力，引發了天地異象。
浪漫一點的說法，這是天地祝賀小鬼仔突破。
「總算突破了！」
許是感受到了什麼，楚塵收回了神識，望向了修行淨室深處，臉上透著幾分欣喜。
修行淨室內，時而晦澀玄妙，時而狂暴混亂的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穩、強大的氣息。
盈盈間，還有一股子天罰降臨，如淵如獄的恐怖壓迫感。
「小鬼仔恭.」
楚塵開口祝賀，「恭喜」二字還沒有說完，修行淨室內，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哭聲。
「啊啊啊啊~怎麼會這樣.」
「嗚嗚嗚嗚~氣死我了，嗚嗚嗚嗚.」
楚塵微微一愣，想也沒多想，打開陣法禁制，闖入進去。
一進修行淨室，便見小鬼仔哭得稀里嘩啦，豆大的淚珠瘋狂往下淌，都快成了涓涓小溪流，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其中，小鬼仔許是氣急，無處發泄，氣得捶胸頓足，仿佛錯過了什麼大事，臉上那叫一個失望，遺憾重重。
「你這是怎麼了.」
小鬼仔許是也感受到楚塵進來，整個人有了依靠，連忙起身，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二話不說朝楚塵撲了過去，聲音有些沙啞︰
「師兄~嗚嗚嗚，我的美夢破碎了，嗚嗚嗚~」
楚塵瞧見小鬼仔氣息平穩渾厚，儼然是三品道行了，並且身上沒有傷勢隱患，一看突破沒有遇上問題，心中不擔心，反而展顏一笑，問道︰
「怎麼了，你的什麼夢破碎了。」
「我我.」
小鬼仔聲音有些哽咽︰「我的雷公夢破碎了，我原以為突破後，我就能擁有化身雷公，甚至凝聚雷公法相，掌控雷霆，結果」
「結果怎麼樣？」
楚塵一听，頓時來了興趣，連忙迫不及待追問︰
「你突破上三品後，覺醒了什麼神通？」
小鬼仔抹了一把眼淚，垂頭喪氣︰
「覺醒的神通和斡旋災劫有關，是操控劫雲，降下災劫之雷，根本不是化身人間雷公，掌控九霄神雷，嗚嗚嗚嗚，我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鬼，嗚嗚嗚嗚~」
許是心中有著巨大落差，小鬼仔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泣不成聲，淚花閃爍。
一旁的楚塵听了小鬼仔的話，整個人微微一愣。
他臉上，並沒有任何失望之色。
恰恰相反，他臉上滿是震驚與欣喜。
從小鬼仔的簡短、嫌棄的描述中，他卻是窺得了小鬼仔新神通的恐怖之處。
「小鬼仔，這是掌控天罰.」
楚塵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此前小鬼仔的斡旋災劫，充其量就是給人「聚災」，讓小劫積累變大，最終，讓人劫數纏身。
不過，劫最終能否醞釀成「災禍」，那就不是小鬼仔能掌控的。
而眼下，有了天罰神通，小鬼仔就有了主動「引爆劫」，降下災禍的大神通。
事實上，這也更加符合「耳報仙童」的晉升路線，在情理之中。
回頭想來，化身雷公，執掌雷霆之力，的確與小鬼仔的能力不搭，屬于小鬼仔的異想天開，白日做夢。
「師兄，這真比化身雷公好嗎.」
小鬼仔听了自家師兄的解釋，停止了哭泣，問道︰
「可是，我更想化身雷公，給壞人打雷.」
「這也是打雷，災劫之雷，一樣的。」
楚塵安撫了一句，隨即，笑著問道︰
「小鬼仔，你操縱劫雲，降下災劫之雷難不難？」
「難，沒有具體法門，我就覺得我能把小劫雲引小災雷，大劫雲化大災雷，不過，具體法門我不會，也不知怎麼用，很是玄乎。」
楚塵微微一愣，想起那日小鬼仔隨意一句話，讓天翼侯魂飛魄散，心中隱隱有所悟。
天罰、劫數並非凡俗隨隨便便就能掌握的，就算是證道成仙的真仙尊神，也不一定能掌控。
小鬼仔身懷赤子之心，天人合一，方有機會掌控些許災劫、天罰之力。
想徹底掌控，很難很難，恐怕得日後慢慢修煉，方能掌控一二。
不過，饒是如此，這也非常厲害了。
偶然間，小鬼仔一張金口，那就是天罰降臨，天雷滾滾。
小鬼仔模了模頭，可憐兮兮又問道︰
「師兄，災劫之雷真比化身雷公好？」
「嗯嗯，那是自然，好好努力，先從操縱小劫雲入手，慢慢來。」
楚塵鄭重點頭，小鬼仔算是走對路子了，災劫之雷儼然是斡旋災劫的進階神通，一脈相承，並且，威力極其恐怖。
劫數纏身的老怪遇上小鬼仔，那就是遇上了「小祖宗」。
日後，小鬼仔好好修行，法力修為高深了，甚至有望進一步掌控災劫之雷。
不管怎麼說，這一次，小鬼仔的蛻變巨大，是天大的好事，潛力無窮。
「好吧！」
小鬼仔听了楚塵一頓安慰，心情好了不少，這會，它許是想起了什麼，問道︰
「我貌似又夢見明鏡先生了，師兄，你又去覲見先生了？」
「嗯！」
楚塵點頭，憋著笑︰
「不錯，明鏡先生又找你了，讓你給他磕個頭，他好大加賞賜你，靈香都備好了，結果你在閉關突破」
「啊~」
修行淨室內，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剛止住哭泣的小鬼仔又一次撕心裂肺大哭。
這一次，它越發傷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