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對決(四)

作者︰十一月的射手座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午門廣場上百官依舊跪在那里表達著自己的決心,期間有幾名官員被寒風凍得體力不支,暈倒在地上。

幸好孫福對午門執事太監早有嚴令,百官願意在午門前跪著,就讓他們在那跪著,但不能讓這些官員們死在午門。

執事太監無奈之下化身皇家客棧小廝,領著小太監將這些人抬到房內,再給他們灌下姜湯,打發人去告知官員家屬,讓他們速來此地接人回家。

執事太監心中祈禱這些人不要在他手里斷氣,想死最好回家再死。

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山,天色越發灰暗,厚厚的雲層已將整個太康城壓在身下,一陣寒風吹過,天空中飄下零星的雪花。

齊大年雖然早上還喝過幾口老參湯,此時也有些頂不住,被凍得四肢冰寒,有些昏昏欲睡,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上緩慢融化,這點帶著濕潤的涼意,讓齊大年打個寒顫清醒過來。

他心生一計,馬上雙手高舉,仰頭帶著顫音大喊道︰「天不棄忠臣,吾等赤誠感天,恩師在天之靈看到了嗎?,天降白雪在為您喊冤啊!」

他身邊那些官員也反應過來,跟著一同喊了起來,初時雜亂的人聲漸漸匯集成一個聲音︰「忠臣泣血,赤誠感天忠臣泣血赤誠感天。」

這些官員就跪在午門前一遍又一遍地喊著,聲音穿過午門向皇宮深處飄去。

當小太監將午門這邊的消息與官員的口號傳到玉虛樓時,孫福早已站在樓外,他腳下已堆積了厚厚的白雪,身後的玉虛樓尚未掌燈,在夜色中好像一頭伏視眾生的巨獸。

孫福听過小太監的稟報,他的內心冰寒一片,整個冬天都沒有下雪的京城,如今非趕這個當口下雪,是禍非福,這場大雪成了官員手中揮向皇帝的天意利器。

用不了多久,天下百姓會認為重熙皇帝失德,從而導致今冬大旱。

而官員們會說他們的為國之心成功感動了上蒼,天降瑞雪緩解開春墑情,誰對誰錯不用多說。

官員們有老天爺幫他們背書,他們此時代表著公理與正義,而重熙皇帝處境變得十分尷尬,再讓那些官員在宮外跪著,天下萬民將如何看待重熙皇帝。

孫福無能暴怒,喊出這個口號的人,其心當誅。他若此時站在午門那邊,絕對要把喊這句話的人揪出來碎尸萬段。

這些官員平日里什麼樣,他們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孫福,跪在那里的絕大部分人,皆是當面道德仁義,背後男盜女娼的貨色。

憑他們還能感動上天?跟他們比孫福覺得自己比他們更像道德聖人,至少他從不禍害女人。

孫福重重地向著雪地上吐口濃痰,心里嘀咕,這老天爺真不給陛下長臉,什麼時候下雪不好,非趕這時候。

孫福還沒膽在皇宮里開口罵老天爺,那等于當著皇帝面罵他名義上的父親,只能在心里偷著罵。

稍微緩解下心中郁悶,孫福又為難起來,事情該解決還得解決,如何向皇帝稟報現在的事態,成了他心中最大的關隘。

天色越來越黑,小太監提著燈籠分成若干支隊伍,將皇宮中的各式宮燈點亮,昏黃的燭光透過燈紗照在雪地上,晶瑩的雪花簌簌落下,夜幕中的皇宮白茫茫一片。

一個時辰後,午門執事太監舉著聖旨,向午門前跪著的百官宣旨,重熙皇帝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將于明日午時舉行大朝會,到時皇帝陛下親臨與百官共商事國。

午門廣場上響起了百官對重熙皇帝的稱頌聲,「吾皇聖明!」,官員們借著回家途中,一路有心傳播,京中百姓同樣得知了這個消息,全城為之歡呼。

影龍衛官衙里,馮克明盤腿坐在床上,向芸娘問道︰「王書吏有消息嗎?」

芸娘蹙起兩道細眉,有些擔憂地搖下頭,為馮克端來了新熬的米粥,小聲說道︰「突然下了大雪,行路艱難,估計他沒有這麼快回來。」

馮克明勉強對芸娘笑了下,將粥接過放到一邊,听著窗外的雪聲。

公房外的雪地上,站滿了影龍衛力士,他們悄無聲息地站在雪地中,任雪花落滿肩頭。

「是不是我害了那孩子,保寧那邊本來該派別人去的。」馮克明臉對著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語。

芸娘看著馮克明半白的頭發,柔聲勸慰道︰「這些年你這里被那些人滲透得千瘡百孔,要是有別的辦法,你不會派那個孩子去冒險,他本來就是陛下留給新帝的班底,不拿出些功勞,怎麼在新朝立足。」

「哼—!又是帝王御下那一套,當年我就是被先帝」馮克明話說到一半,自覺說多了,轉而向前著芸娘歉然說道︰「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文官,哪怕是個落地的舉人,就不會讓你跟著我苦這麼多年,等這次事了,我打算不管這里的事,你我二人」

芸娘伸出縴指按住馮克明的嘴唇,淒然一笑,搖頭說道︰「你還是對公主好一些吧,這件事上她沒什麼錯,我們三人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認識了對方。這些年我一個人習慣了,等你身體好了,我想回南方走走,不知兒時的家鄉已變成什麼模樣,老宅中的桃花枯死沒有。然後我會老死在那里,再不想回到這個無情的地方。」

「我們之間從沒有過逾禮之舉,你沒有對不起誰,是我對不起你們。」馮克明很想告訴芸娘,她兒時的老宅,他一直派人照看得很好,院中的桃花依舊每年開放。

馮克明想了想,沒把話出說口,這種樣的小事,無法彌補他對芸娘的虧欠,終究是他負了芸娘。

芸娘嫣然一笑,搖頭不語,將涼掉的米粥端起,走向後面的廚房。

馮克明下床穿上外袍,打開公房的大門,雪花順著寒風撲到他的臉上,此時馮克明面容清冷,不怒自威。

一位千戶上前抱拳,隨著這個動作,千戶身上的積雪成塊掉落,「屬下恭請指揮使大人軍令。」

馮克明看了眼千戶,認出這人叫林宏斌,是工部尚書林思辨的遠房佷子。

「來人,將此人拿下收押。」馮克明面無表情,向林宏斌身後下達命令。

林宏斌身軀隨之一震,好像想要抽刀,他身後的兩名百戶一齊出腳,踢在林宏斌膝彎處,分別出手抓住林宏斌雙臂向後一背,將他牢牢按在雪地上。

有一年輕百戶出列,向馮克明稟報,其余三名千戶已經拿下,分別收押在密牢當中。

馮克明看著頹然跪地的林宏斌,平靜說道︰「本來有些事,我想等幾年再做,或者讓別人替我去做,但這兩天我想明白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不該再拖累別人。」

林宏斌抬頭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馮克明嚴厲的眼神制止,「你們平時貪點,照顧下家族請托,老夫本不想管,可是有些底線不能突破,而今天的事你和你身後的人過線了。」

馮克明在事情未明朗前,不想當著所有人把事挑明,按官場規矩給對方留些顏面。

林宏斌卻把心一橫,仰頭說道︰「這世間的線是誰劃的,是陛下,還是朝廷重臣,亦或是朝中百官總不會是那些無知百姓吧?指揮使大人听屬下一句,現在幫我們還不晚,這些年國事頹敗,內憂外患,朝廷需要重新振作,蕩滌寰宇」

「住嘴,就你們也配談蕩滌寰宇!老夫問你,今夏江南大水,多府堤毀人亡,洪水淹沒良田無數,秋糧減產四成。你口中的無知百姓流離失所,賣兒賣女,全靠賣田借貸度日。老夫要沒記錯,這些河堤全是你那好叔叔派人監工的吧。」

林宏斌強辯道︰「這是天災,關我族叔何事,又不是他老人家去修的河堤。百姓無糧,戶部沒銀子賑災,是朝廷出了問題。百姓為求活命,賣地賣子,古皆有之,這些怪不到林家身上。再說林家是林思辨的林家,我只是不入五服的遠支,這些事和我扯不上關系。」

馮克明從袖中抽出一疊密報,摔在林宏斌臉上,「這是老夫前幾天讓王書吏密查的江南影龍衛歷月密報,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修築河堤時工部派員貪墨無度,勾結地方官員以次充好,偷工減料,有可能發生夏汛洪災!這些風險明明已經上報,為何老夫從來沒有看到?真當影龍衛改姓林了!」

馮克明蹲在林宏斌面前,將雪地上的密報,一份拎到他面前,接連問道︰「是誰將這些事壓下來的?是不是你?還是其他那三個千戶?你們從中收了多少好處?這些大家族又許諾給你們什麼?」

林宏斌看著這些密報,額頭流下冷汗,當初他伙同另外三人,阻斷了江南之地關于修堤的不利消息,眼下這些東西重新回到馮克明手中,想來是王書吏又向江南各衛索要了存檔底稿。

「去年修堤耗費白銀二百二十萬兩,佔大晉國庫收入的三分之一,你們就這樣替朝廷分憂?有你們這些王八蛋,天下就太平不了!」馮克明無法壓制心中怒氣,直接罵了出來。

空地上的眾人更加安靜,大家心中明白,午門那地方只是開胃菜,真正的對決才剛剛開始。

馮克明不想再理會林宏斌,費力地扶著膝蓋直起身子,沖著林宏斌擺了下手,有力士上前將林宏斌押走,牢里自有影龍衛的家法在等著他。

馮克明這樣做場戲,不過是在給內部人看,不能讓其他人認為他這個指揮使不教而誅,殘害老兄弟,也省著將來大家把矛頭指向肖華飛。

處理過林宏斌與其他三位千戶,馮克明登上馬車,帶著二百力士向著京城西北角行去。

雪越下越大,京城的街道上人影稀疏。

馬車在雪地上留下兩道清晰的車轍,前後各一百名影龍衛力士,將馮克明的馬車小心保護起來。

如果再趕上一次刺殺,馮克明有個三長兩短,這兩百人全部要賠命,不用說皇帝那里,就是公主那關他們都過不去。

靠近西邊城牆有一處不大不小的兩進宅院,此時宅子里漆黑一片,有如鬼蜮。

馮克明讓馬車停在宅子前,親自下車去叩動門環,三長一短的敲門聲,一共重復三次。

宅子大門在馮克明叩門剛一結束,便吱呀打開,一盞小白燈籠從門縫中探出來,燈籠在馮克明臉上晃了一下,認清來人後,里面人才閃身讓開道路,將馮克明讓了進去。

門口那些影龍衛力士剛想跟著進去,馮克明冰冷的聲音先傳了出來,「等在外面,擅入者死。」

大門隨之閉合,門外力士無奈,只好四散在宅子四周,把不大的宅子包圍起來,用心警衛。

夜色漸深,不聞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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