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以正義之名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寫下這首應試滿分作文的白居易,當時只有十六歲,還沒有被現實抽打的「江州司馬青衫濕」,也沒有去過茫茫大草原。

他不知道,草原上不止是草會春風吹又生,就連那些看似一夜之間覆滅了的部族,也有可能在某個春天重新煥發生機。比較起來,倒是李煜的「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更為恰當,更能形容草原上那些部族的興衰榮辱。

當然,在狄仁杰的認知里,這些都是李余的作品。

「好詩好詩,狄監軍果然大才。」

薛訥不懂詩,一個武二代,能保住父輩的英名不墮就已經不錯了,沒有時間去研究這些文縐縐的東西,但並不妨礙他贊同一下。

狄仁杰笑道︰「大將軍不善言辭,就不要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了。朝中會說話的人多了,會做事的人就少了,像大將軍這樣的人,還是多些才好。」

如今天下並不太平,卻有許多人做起了太平盛世的美夢,對武將也多有打壓和輕視。長此以往,邊陲不寧,恐生大亂!

狄仁杰可是听說了,被貶謫為一小卒的程務挺戰死之後,突厥人額手稱慶,還時不時地祭拜程務挺。

諷刺的是,在大唐這邊,盡管有殿下極力推動,對血灑疆場的將士們的撫恤也不過是略有增加而已。對程務挺的褒獎,根本就沒人提起過。

一個沒有英雄的國家,必將衰落。一個不尊重英雄的國家,也絕不會長久。

等此間戰事結束,希望有個完美的結局,能達到殿下的期望,能讓大唐少一些兵戈,多一些祥和吧。

狄仁杰陷入沉思,薛訥也不會主動說話,帥帳中一時竟安靜下來。直到一個馬弁進來,說殿下的援軍到了,靜默才被打破。

「援軍?」

薛訥看看狄仁杰,表示自己從未收到這方面的消息,不會是敵人的詭計吧。

狄仁杰笑了笑︰「應該是宋之問和沈佺期他們來了,到這里歷練和安民來了。」

掛職鍛煉就該有掛職鍛煉的覺悟,只帶著眼楮和耳朵,而沒帶腦子和嘴。這個道理,宋之問是不知道的。

一見面,宋之問就開始詰問薛訥︰「大將軍為何殘殺婦孺,難道是殺良冒功嗎?大將軍殘暴不仁,軍中司馬瀆職,下官一定要上奏彈劾爾等!」

突厥婦孺算不算「良」先不說,就宋之問這個挑戰主帥權威的舉動就很有問題。如果薛訥願意,就憑宋之問蔑視主帥就能把他給砍了。

好在,宋之問有個齊名的小伙伴沈佺期︰「大帥莫怪!宋之問不過是有感于戰事慘烈,這才口不擇言,請大帥饒恕他吧!」

他們一行人一路北上,遠離了朝堂中的蠅營狗苟,看多了大漠草原,雖然心胸開闊了許多,但對戰事的殘酷還是沒有清晰的認知。

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擺開堂堂正正之師,將士用命,與敵接戰。縱然馬革裹尸,總也落得個光明磊落,不失大丈夫行徑。

你搶人家的東西,殺人家的婦孺,燒人家的家園,這和流寇有什麼分別?

狄仁杰大喝道︰「爾等是何身份,居然敢讓大將軍跟你們解釋?念爾等初來乍到,不識軍中禮數,暫且饒過爾等。若有下次,定斬不饒!」

「至于為什麼要這麼做,」狄仁杰看向薛訥,「這事可以說嗎?」

薛訥道︰「既是殿下選派的人,自不必隱瞞。」

狄仁杰點點頭道︰「這幾位都是一時俊彥,殿下準備磨勘他們之後另有大用的,我也就說了吧。此計,皆殿下所定,大將軍和我不過是依計而行罷了。殿下的計策是這樣的……」

狄仁杰解釋完了,沈佺期的問題也來了︰「非得如此嗎?如此作為,恐有傷殿下令名呀?」

不管怎麼說,殺人放火都不是正大光明的行為。

狄仁杰笑道︰「對外當然不能說是殿下的主意,我們做臣子的自然要替殿下分憂。這件事,我只告訴了你們,你們不會外傳吧?」

眾人一起搖頭︰「不會。」

能給老板背黑鍋,那是老板把你當自己人,是看得起你,咱可不能拎不清呀!如果你不願意背,老板就會換一個願意背的人。

「而且,殿下讓各位前來,還有重任要拜托大家的呀。」

重任?

背黑鍋算嗎?

狄仁杰搖搖頭︰「彼輩蠻夷,畏威而不懷德,只有毀其宗廟、亡其社稷、殺其青壯、斷其傳承,方可得到短暫安寧。但若不進行教化,使其知禮儀、明廉恥、曉忠義,時間一長,則又故態萌發,重回蠻夷之制也。豈不聞,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我輩讀書人,安能不使聖人教誨傳遍四方?」

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我對你好,而是我以為我對你好。

譬如父母對孩子,譬如男人對女人,譬如宋之問等人對突厥人。

雖然對狄仁杰說的話不一定全相信,但對于把聖人的教誨傳遍五湖四海,每一個儒家門生沒有過這樣的夢想?

彼輩蠻夷,不識之乎、不知廉恥、不服教化,豈不正需要聖人的微言大義去點化他們?

以前,他們仗著自己手里的刀槍,敢對我大唐出言不遜,不服管束。如今天軍降臨,敢于反抗的蠻夷皆為齏粉矣,正是我輩大顯身手之時呀!

原來,殿下並不完全是要收拾我們?

真的是要給我們一個大顯身手的機會?

但,北漠窮苦,突厥的那些小狼崽子們也不同于中原詩禮傳家的稚童。想在漠北推行教化文治,是個水磨工夫,三年五年都不一定能見到成效。

值得嗎?

如今的大唐日新月異,朝中風雲變幻,別說三五年了,三五個月之後別人都不一定能記得你,在這個蠻荒之地死守,不是好的選擇呀!

人都有趨吉避凶的想法,說不上高尚或猥瑣。如果這個時候大家都打個哈哈,隨便應付幾句,勉強支應幾個月,這件事說不定也就過去了。

但什麼時候就怕有豬隊友,一直畏畏縮縮不敢直視狄仁杰的楊炯,走到狄仁杰面前,施禮道︰「下官願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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