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中的女人——也包括男人,都沒什麼腦子。
只要是妨礙他們秀恩愛的存在,都是不合理的,都是要被清除的。
所以,李余居然敢反對薛懷義給天後建萬象神宮,居然敢阻止薛懷義給天後獻禮,實在是罪大惡極、罪該萬死!
「老薛,你也別在這兒蹦,我也不是針對你。」
三言兩語打發了薛懷義,李余對天後說道︰「女乃女乃,您曾說過,要想天下長治久安,靠的是人心的向背,而不是一兩件武器。」
剛說不久的話,天後不可能那麼快就忘了,也沒有理由不承認。
歷朝歷代,人心向背都是決定王朝是否能延續下去的關鍵,而從來不依靠某一處險要的關隘和一兩件武器。
否則,秦朝有崤函之固何以二世而亡?
宋朝有火器之利,為什麼還會被游牧民族打得落花流水?
「那麼,」李余追問道,「女乃女乃以為,建一兩座華而不實、大而無用的門面建築,于國于民又有什麼用處呢?」
「這……」
李余說的是有點道理,但天後並不願意就此認輸。
我大唐國力鼎盛、府庫充盈,在東都洛陽修建一個宏偉的建築撐門面,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
「是嗎?府庫真的已經富庶到這個程度了嗎?我大唐真的已經讓老百姓豐衣足食,不再有食不果月復、衣不蔽體的窮人了嗎?」
李余是不打算給天後留臉面了,指著自己︰「女乃女乃還記得,我年前昏厥的事情嗎?我好歹也是宗室啊,居然能凍餓而死,咳咳,還沒死,那您知道,全天下有多少老百姓還不如我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這些年,大唐對內對外都處于一個比較安定的局面,人口、賦稅都增加了不少,所以,驕奢婬逸之風漸長。
一說起來,就是我大唐如何如何,但事實情況真的有那麼好嗎?
要知道,詩聖他老人家說出這話的時候,可是處于開元盛世時期啊!
現在,天後還沒成為則天女皇,李隆基還是個分子,所謂的盛世也不過是個似乎可以看見但尚未實現的願景。
現在就把尾巴翹到了天上,將來可如何得了啊!
就小基基那個好大喜功的尿性,還不得沖出宇宙、破碎虛空?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
見自己的一番雄圖大計就要被李余三言兩語給攪黃了,薛懷義跳了出來︰「賦稅不足,可以加賦;府庫不夠,可以從內庫補足。大不了,所需物料、人工都從各州府賒欠,用來年的賦稅抵扣。」
薛懷義你是開發商投胎的嗎?
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游戲,怎麼玩得這麼熟練?
你難道不知道,隨隨便便就給老百姓加賦,那是亡國之舉嗎?
天後卻是被愛情沖昏了頭,反而有些意動︰「內庫倒是尚有不少錢糧,湊一湊大抵還是夠的。」
「夠了又如何?」
李余還是堅持︰「以薛師之意,是要建成一座宏偉的大殿,但再宏偉的大殿,也是個木結構的建築。最多也就延續百年,就會因為風吹日曬、鼠蟲啃噬而腐朽。不,可能還延續不到百年,一場大火就會將之付之一炬化為烏有。女乃女乃,花這麼多錢就為了一樂,不值啊!」
「你懂什麼?以前那個誰誰,不是跟那個誰誰說過,蓋房子就得蓋大點兒,讓後來人沒法攀比嗎?」薛懷義這個不學無術的家伙想掉書袋,奈何肚子里的墨水還沒有烏賊多,只能說個大概。
對這種學渣,李余一向是很瞧不上眼的。
什麼那誰誰和那誰誰?
那是蕭何對漢高祖說的!
因為漢初實在太窮,而蕭何居然大興土木修建未央宮,還弄了個富麗堂皇、宏偉奢華,把窮鬼出身的劉邦給氣得喲,當場就要把蕭何給剁了換錢。
對此,蕭何的解釋是︰「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宮室。且夫天子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
「這也是‘四海為家’這個成語的原意和出處,懂了吧?」
李余很臭屁的說完,再看天後笑吟吟的面容和薛懷義那張油膩的臉,就知道自己又特麼掉坑里了。
讓你顯擺!
讓你嘴欠!
以為別人都是大傻子啊!
「朕的乖孫子果然博學!」天後很沒誠意地夸了一句,問道,「那朕的乖孫子覺得,我大唐比之漢初,哪個更富庶呢?」
我還能說什麼?
我還敢再說什麼?
李余氣鼓鼓地一拱手,一坐下,不說話了。
「喲,這就生氣了?」
「不生氣,我能生什麼氣,我就是為自己不值,也為女乃女乃不值!我曾听人說過,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頭,想不朽,但他的名字比尸首爛得更早。只有那些他活著為了多數人更好地活著的人,百姓才會永遠記住他。女乃女乃,這個萬象神宮,真的沒必要建啊!」
反正我就這個水平,話也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您要是實在不听,我也只能放棄了。
這麼一番神形兼備的表演,讓天後好一陣愣神。半晌,才說道︰「好孫兒,你替女乃女乃想的長遠啊!」
不朽,除了追求身體上的長生不老——那就是個笑話,天後不考慮,那就只有建立不世功業,讓後世永遠懷念、永遠銘記這一條路了。
所以,當下最當緊的是怎麼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而不是弄那些樣子貨?
「那是!咱娘倆誰跟誰啊!」
天後點點頭︰「朕決定了……」
李余猛點頭。
趕緊說趕緊說啊,證明天後您還是那個英明神武的天後,而不是被勝利也許還包括愛情沖昏了頭的小女人。
「朕決定,這個萬象神宮就交給你來建造!」
「啥?」
天後微微一笑,很像一條老狐狸︰「李余既為太子,自當為國為朕分憂!你怕靡費國帑,那就精打細算、杜絕浪費;你覺得木結構的不夠長久,那就給朕建一個不怕風雨侵蝕、蟲吃鼠咬數百年不會朽壞的。」
李余傻眼了。
你這是要讓我在古代建鋼筋混凝土摩天大樓?
你咋不讓我造個宇宙飛船去九天攬月呢?
什麼叫自己挖坑埋自己,這就是!
薛懷義得意地走過來,拍拍李余的肩膀︰「小老弟呀,實在有困難可以跟哥哥說,我寺里還有幾吊壓箱底的錢,要不都給你先支應著?哇哈哈哈……」
要不,認慫?
不行不行,現在認慫就等于白白浪費了那一番口舌。
要不,往後拖,延期交付?
這個法子倒是常見,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被業主,咳咳,天後給砍死。
就在李余思前想後、苦尋月兌身之計的時候,轉機來了。
來俊臣進殿啟奏道︰「有飛騎十數人聚眾飲酒,其中多有大逆不道之言。臣已經將他們盡數抓捕,請天後定奪。」
好人啊!
來俊臣是個大好人啊!
李余當即表示︰「此等不忠不孝的人,孫兒一定要代表皇家嚴懲他們!來愛卿,速速領孤去審訊他們!」
「呃……」
這就不能找個像樣的借口開溜嗎?
平日也沒見你這麼關心政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