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天被王青陳楓詭異眼神盯著,渾身打了個激靈,連忙左右看看,卻發現自己的同門,已經死了個干淨。
這幾人,乃是一直跟著他的小跟班,甚至連他們成就元嬰,也是鴻天提供的資源和機遇。
如今竟然就這麼死了。
鴻天情不自禁,流下了兩行熱淚,強自說道︰
「你們玄氣道人多勢眾——嗯?」
他這會兒看向旁邊,才發現太幽真君、于師弟、玄氣道大真君那三人,竟然不見了蹤影。
鴻天終究還是真君人物,此時回顧過去,立刻意識到大螳螂戰死之時,旁邊也有三團道場崩滅的涌動氣息。
他張了張嘴,指著王青兩人,腦子里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陳楓!剛才那個玄氣道真君,喊你陳楓,你根本不姓越,你不是玄氣道之人,你是——你們是元始逆賊!」
逆賊?
王青眨眨眼,有些好笑,神都之戰,他曾听到大端神朝眾人,稱呼上古諸道之人,是為逆賊!
如今上古諸道門,也稱他們今古六品仙門為逆賊。
當真是王朝興替,報應不爽。
王青看了一眼震動越發劇烈的溶洞,顯然真龍墟很快就要出世,不由和陳楓點點頭,準備動手了。
鴻天卻突然冷笑一聲︰
「你們以為吃定我了?笑話!
我記住你們了,往後你們最好不要去荒域,就算是在這真龍荒界之中,也給我小心一點。」
王青趁著說話的機會,早早埋伏好十三元嬰兒,此時元心虛空網落下,十三道曇花一現,更是潛行上下四周,一並暴起。
眼見鴻天就要被泯滅心神,打死當場。
他那三昧神風,忽然自行涌動,一股「止息雜念」的三昧真意,陡然從其中猛烈爆發出來。
不說王青、陳楓,就連十三元嬰兒都被一時蒙蔽,小腦袋瓜子根本轉不動。
元心虛空網浮現在鴻天頭頂之上,十三枚曇花一現,也露出蹤跡,寒光凜凜,將他團團圍住,卻不再向前。
鴻天戰戰兢兢抬頭看了一眼,又環顧了一圈如芒在刺的細針,不由渾身汗毛豎起,嚇得眼珠子都快跳出來。
好陰險的元始叛逆!
不過他縱然恨意難消,卻也不能作什麼了。
這一股天蓮祖師藏在他神通中的三昧神風,已經遠遠超過元嬰級數。
真龍荒界的天規,今日被連連挑釁,已然怒極。
那一道三昧神風根本來不及多做旁的動作,卷起鴻天真君,便風行而去,狼狽逃竄。
王青等他們離開之後片刻,才從三昧真意中掙月兌出來,和陳楓面面相覷,駭然道︰
「這一道三昧神風,恐怕是大神尊級數,甚至封號大神尊級數的手筆。
我說鴻天這般蠢笨,怎麼成就的真君,還活到了今天。
原來他背後,不僅站著一位神尊,還有一尊更可怖的存在——當真是傻人有傻福。」
這樣的人,要麼是靠山倒塌,被人輕輕碾死,要麼便是一路傻到底,活了個長命萬年。
王青不知道鴻天是哪一類。
搖了搖頭,他同陳楓言道:
「大師兄被那太幽真君叫破了名字,往後若要行走荒域,還得小心天蓮道才是。」
陳楓倒不太在意,只是記在心上,又環顧了一圈。
此時的妖君、真君,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王青和陳楓兩個人,還能站在原地。
他不由失笑,看著王青︰
「師弟真是知行合一,果然說到做到,把其他人,能殺的都殺了,只剩下我們師兄弟二人,幸好為兄和你分屬同門。」
王青無辜道︰
「大師兄說什麼呢,那大螳螂和鴻天等人,明明是自相殘殺,天符道幾個,純屬運氣不好,倒霉催的。
師弟我下手的,不過是那一條小蛇,那加上那玄氣道三人——不對,那于師弟和玄氣道真君,都是重傷在身,沒什麼戰力了,不能算在師弟我頭上。」
他掰了掰指頭,只豎起兩根來︰
「那條小蛇,還有玄氣道那位煉成太幽道場的真君,小弟手上,只沾了一點點血,干淨的很呢。」
其實這一回,王青真的只是推波助瀾了一番,即便沒有他攪和,真龍墟出世之前,恐怕幾方也是要打一架的。
特別是人族大佔上風,不可能坐視大螳螂和白紋虎進入真龍墟。
他只是清掃了一下戰場罷了。
兩人言語之時,洞窟深處,在劇烈震動之後,終于一氣涌出無數的光點,匯合成了一條巨大無比的真龍。
這條龍張口一吸,就將王青和陳楓吞入月復中。
或許是穿著光衣的緣故,王青並沒有任何不適感,反而有一種暖洋洋的安心。
等他從光明之中,重新看清前方,不由微微張大了嘴巴。
那是一只矗立虛空之中,彌天般大的三足青銅圓鼎。
王青能看到的這一面鼎身上,懸掛著十八條青銅真龍,每一片龍鱗都細致入微,前面兩足抓在鼎的邊沿,後面兩足則抓住下方的鼎身。
各個都昂首向上,威武不凡。
圓鼎內里,則浮沉著什麼。
只是王青的角度不是特別高,並不能看見,哪怕他把脖子拉長,把十三元嬰兒發出來,甚至將龍凰法相都升上天去,視野都沒有任何變化。
顯然他和那三足圓鼎之間,並不是處于同一片空間當中,無論他在這一方如何跳高,都不可能改變兩處空間的相對位置。
隨著他越發逼近三足圓鼎,視野就更是越來越狹窄,連鼎的上沿都看不見了,只有一條青銅真龍變得越來越偉岸。
王青和陳楓,終于從青銅真龍張大的龍口里,掉了進去。
王青和陳楓落入的這一頭青銅真龍,從他面向圓鼎來數,是左手邊第七條。
顯然對應的就是第七龍門。
他心里生出一股明悟︰
「這十八條青銅真龍,一一對應十八龍門。那麼圓鼎的另一面,恐怕就是十八頭真凰了。
或許,我們這方天地里,還有十八座真凰荒界?
那我得到真凰墟的那一處元始遺地,還有不肯離開的衍道鏡,越掌門他……」
兩人落在一處廣闊的廣場之上,絲絲縷縷的真龍氣息,被王青體內的真龍之相吸取。
叫它漸漸生出許多變化來。
王青內視心神虛空,看向盤在巨城外圍的真龍之相,此時竟然生出一片片有若實質的鱗片來。
雖然只覆蓋了萬分之一的位置,卻意味著這條真龍之相,開始擁有龍的位格。
整座龍凰巨城,更加協調一致,《玄都法》也被補上了一大塊——這是王青道場修煉的巨大一步,也將他在元嬰初期的修行,大大地往前推了一步,已經遙遙能夠看見元嬰中期的壁障。
元嬰期的修行,便是如此。
道場乃是最最緊要的根基,和本尊一榮俱榮,一旦道場圓滿,本尊離元嬰圓滿,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陳楓雖說不能通過煉化真龍氣息,直接提升太初界,卻也能將它們收集起來,鎮壓在道場之中,日後用來煉寶,或者換取資源,都是極為珍貴。
他感受了一陣,驚訝道︰
「真龍墟內的真龍氣息,比此前的荒界之中,高出何止千百倍,莫非這里當真是一座龍墓?」
王青從龍凰巨城的變化中抽出心神,遙遙看去,發現了隱藏在雲霧之中,有一條通天階梯。
啊!
這個他懂呀。
「大師兄,照我看,這里恐怕是一處傳承之地。」
「傳承?」
陳楓十分驚訝,不可置信道︰
「這里乃是第七龍門,真龍荒界之中,誰能把傳承放在真龍墟里?除非是真龍本尊,否則絕難做到。」
王青卻是不以為然︰
「真龍傳承也好,旁的也好,總歸是有人能做到的。大師兄,你只往前看,可看見了一條通天階梯?」
陳楓只好點點頭。
王青才繼續道︰
「這條階梯,極有可能便是傳承的考驗,至少是考驗之一。它必然不會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階梯。
要麼是有神尊,乃至于大神尊的威壓,要麼就干脆是如同青冥之上那種界力,只是更為強大。
還有可能是一步一幻境……
無論是什麼樣的考驗,必定是越往上走,難度越高。若是有緣之人,便能青雲直上,走到階梯盡頭。
若是無緣,就只能半途而廢,望洋興嘆。」
陳楓听他一套一套的,說的十分篤定,也就相信了這一處乃是什麼人的傳承之地。
「莫神尊既然指點師弟來此,你必定是有緣之人,何不去試一試?」
王青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信心。
「唉,不管是我,還是陳師兄得到傳承,總歸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傳承這種東西,未必沒有分潤的機會,也不必過分悲觀。」
想到此處,他朝陳楓點點頭,兩人便一道朝著通天階梯飛去。
王青站在階梯之前,深吸一口氣,正要抬步,卻突然頓住,看向身旁。
陳楓正低下頭去。
一個混芒旋渦,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足下,將他兩腳吸住,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隨著一聲石破天驚的凰鳴,從旋渦中傳出來。
陳楓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被那旋渦吞噬進去,很快就不見蹤影——只來得及最後看了王青一眼。
王青連忙邁出幾步,站在陳楓消失的地方,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不由跺了跺腳︰
「當初我把住李師兄的手臂,才混進了先蠶壇,怎麼今天忘了這一茬。」
現在她只得根據那一聲凰鳴,猜測道︰
「這是去了三足圓鼎對面?
大師兄身負凰雀神體,又有南明離火的真意種子,會引動真凰力量,倒也不是不能想象。」
雖說他遺憾于沒有蹭到,但更為陳楓擔憂。
終究旋渦那一頭是什麼地界,他一無所知,無知最叫人恐懼。
「算了,多想無益,以大師兄的主角位格,機緣的可能性,總是大過危險的。」
他收束心神,不再多想,一步邁上通天階梯。
轟!
王青只覺得自己渾身都被碾碎了,又重新捏合起來,只是捏他的這個人,似乎手藝不精。
給他捏的很長,真的很長。
他變成了一條蛇!
一條比剛才那一條妖君小蛇,還要弱小的蛇——似乎只有練氣修為,剛剛開啟靈智,成了一頭妖族。
他掙扎著昂起頭來,看向天空。
那里有十二條星河,縱橫在晴朗蒼穹之上,還有一些星雲、星海,同那些星河交叉環繞,將夜空鋪的滿目星辰。
絲絲縷縷地星力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緩解了他的痛苦。
「這不是在元始大陸?」
王青內心驚駭,卻下意識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不可能!若是荒界有通向外界的道路,早就被發現了。」
努力平抑住內心的波瀾,王青查探了一番周遭的環境。
作為一頭練氣蛇妖,雖然說不上強大,但已然和普通凡獸是天差地別,自然盤踞了一處好地方。
許多細細密密的溪水,圍繞著他的老巢,匯入遠處的大河之中。這些溪水,就像他的食物養殖場,隨時都有來飲水的鳥獸。
他並沒有找一個洞穴,而是盤在一處石柱上,每夜都經受星光洗禮,漸漸強壯起來。
時日漸長,王青也越發粗壯,終有一日,他痛苦地完成了一次蛻變。
成為了一條築基期的巨蟒。
這時,捕食凡獸,對他已經失去了意義,他漸漸開始游走四方,尋找其它妖族。
但是很奇怪,在廣闊的大地上,他卻找不到第二頭妖族。
不過幸好,頭頂星空傾瀉下來的星力,變得越來越濃郁,甚至還有許多玄妙的意味,夾雜在其中。
依舊過去漫長時間。
王青所變化的蟒蛇,又迎來了一次蛻變,這次他長出了一雙小小的角來,蛇鱗也變得越來越堅固猙獰。
他現在是一頭結丹期的蛟龍了。
王青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可以飛起來,可以飛進星河之中。那里有數不清的星力,可以供他吸納。
他還可以去看看,星空之中,到底是什麼風景。從那里往下看,能不能看出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這一頭初生的蛟龍,費盡全力,終于飛進了一條星河之中。
徜徉在星力之中的感覺太好了,王青根本不再回到陸地上,而是一直在星河之中修行。
終有一天,他將這一整條星河都吞噬掉,又把其它的十一條星河也都一一吞噬。
最後,他甚至把那些星海、星雲、星帶,足足有八處,也都吞噬了下去。
他感覺自己又要蛻變了。
王青所化的巨蛟,浮沉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之中,開始了最痛苦的一場蛻變。
化龍!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王青意識回歸,感應自身,發現他已然是一條元嬰期的真龍了。
他興奮地在天空之中游走,又往上飛去,只是無論他飛的多高,卻都沒有辦法沖破眼前的天空,看到外面的風景。
在極高處,他不得不停下來,朝大地看去。
「那是滄瀾海?」
王青突然看到一處巨大的水域,它的輪廓和滄瀾海極為相似,甚至他還找到了滄瀾仙城應該在的位置——當然,這里並沒有仙城。
「所以這依舊是在元始大陸,是還沒有破碎之前的元始大陸?」
王青有些迷茫。
難道他經歷的這一切,乃是一頭荒古初期的蛇妖,如何一步一步修煉成為真龍的記憶?
第七龍門,就是這頭真龍的荒界?
大陸破碎之前,可以飛出天外嗎?
強烈的好奇涌動上來,王青咬牙繼續朝天上飛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在上升的過程中,他的軀體變得越來越巨大,越來越堅韌。
終于,他看到了黑暗之外的亮光。
亮光里,似乎矗立著一座巨大到不可思議的,元始大陸上任何一座山脈都不可相比的山峰。
轟!
又是一聲轟鳴。
王青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他站在通天階梯的中段,再也不能往上走一步了。
「啊!」
他還不曾從方才的震撼當中掙月兌出來,深深喟嘆了一聲。
良久之後,王青才收拾了心境,站在階梯上,遙遙看著最上面,暢想著︰
「要是我可以走到最高處,說不定真的能看到天外的風景,那一座巍峨巨山,我從未听說過,很可能就是仙界的仙山吧。
不知道那些強大的封號大尊,能不能站在此界,看到仙界的景致。」
他搖搖頭,不再多想,把心神放回自己身上。
剛才經歷過一次碎身重組,即便以他的意志,都有些畏懼。此時回顧周身。
「咦!」
元嬰中期了?
王青張大了嘴,幾乎認為自己生出了幻覺!
他快速將心神落在十重龍凰巨城之上,果然看見那一條盤城巨龍,已然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龍鱗來,龍須威武,雙目隱含天威。
位格之高,氣勢之盛,絲毫不遜色于馱負巨城的神凰。
這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龍凰巨城了。
連他的龍蟬兩聲之界,都在第二無生境上走了好大一步,已經能夠想象第三潛道境的風采了。
「這,方才的那一番經歷,莫非就是在吸納真龍墟的龍魂之力?所以法相大進,連同道場都出現了極大蛻變,順理成章,將我的修為推高到了元嬰中期。」
此時他才意識到,那小蛇化龍,只怕用去了數千年,現實中雖然沒有這麼久,卻也足足過去了三年。
「日後成就神尊,還要再來此處一回!
也不知道其它十七座龍界中,得到真龍墟之人,經歷的,會不會與我相同。」
王青退下通天階梯,轉瞬間,就回到了真龍荒界的那一處溶洞內。
光衣消散,整座溶洞,再沒有半點特異。
連方才他們大戰的痕跡,也在光芒真龍沖出來時,被一概抹去,再也找不到一星半點。
王青站了站,篤定道︰
「大師兄只怕不會回到這里了,我還是先去尋蘇師兄,我們約了三年之期,在真龍墟中花費許久,幾乎要失約了。」
王青遁出洞窟去,卻覺得自己有點怪怪的。
好像是……莫名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