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父慈子孝【上】

作者︰瘋狗先生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夜晚。

拓跋六修的營帳內。

在一眾部眾豪酋的圍攏之下,拓跋六修臉上的擔憂絲毫沒有減少。

他凶狠的眼神,在帳內的部下臉上一個個的掃過,試圖去看透每個人的內心。

「阿干,大單于怎麼會知道,咱們與青州賊暗中的勾連?」

「我記得,當時在場的也就是咱們這些人,並沒有外人啊!」

拓跋六修的一名族弟憤憤的說道。

在今天拓跋猗盧派來的使者,把那封措辭嚴厲的信交予拓跋六修的之後,

一听到里面的‘鮮卑單于,雲中郡公’等字眼之後,拓跋六修就知道自己暗中勾連青州賊的勾當暴露了。

或者說,是被眼前的這群部將中的某個人,出賣了。

否則,遠在數百里之外晉陽的拓跋猗盧,又是如何知道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的呢。

「將軍,此時再計較這些,已經是毫無益處。」

督護衛雄開口說道,「現在大單于似乎已經大怒,應該想的是如何讓大單于平息怒火,而不是在這里追究何人泄密。」

「為何不能追究,要是不把這件事說個明白,豈不是讓我們白白遭受懷疑!」一名拓跋部的酋豪說道。

衛雄瞟了他一眼,冷冷的說道。

「難道把泄密之人找出來,就能讓大單于息怒了嗎?」

「我,那個,,,」這名部將立刻啞口無言。

拓跋六修听後,心中也是覺得有道理。

「衛督護,如今大單于急召我去見他,你覺得應該要怎麼辦!」

在拓跋猗盧今日的信中,要求拓跋六修收到信後,立刻啟程去往晉陽見他,不得有任何的遲疑。

那名信使是拓跋猗盧最信賴的心月復,要不是拓跋六修又是送寶刀,又是送美女,恐怕今晚這半天的時間都不能有絲毫的耽擱。

就算是這樣,最遲明早天亮的時候,拓跋六修就必須立刻出發。

「大單于乃是將軍的父親,又是將軍的君,君父有令,將軍豈有不從的道理。」衛雄嚴肅的說道。

拓跋六修聞言一陣猶豫,口中的話似乎很難說出口來。

衛雄卻是知道,拓跋六修這是害怕了,他本身就越來越越不受拓跋猗盧的喜愛,如今又暗中勾結青州漢國,只怕拓跋猗盧在晉並州刺史劉琨面前早已經丟了好大的臉面。

如此一來,拓跋六修自然是害怕的狠。

拓跋鮮卑族中雖有父子兄弟之名,卻薄有其情分,各種的父子兄弟叔佷相殘之事,百十年來從來沒有斷絕過。

拓跋六修害怕也是理所應當的。

「將軍,可是擔心大單于怒氣難制,做下殺手嗎?」衛雄卻是毫不顧忌的說道。

拓跋六修听罷,默然的點了點頭。

要知道,拓跋猗盧的兒子眾多,就算是把拓跋六修這個長子砍了,立刻就有新的人來接管其部眾。

旁邊的那些部眾豪酋們也都听到了督護衛雄的話,一個個互相看了看之後,都是緊閉雙唇默不作聲。

「哈哈哈!」

突然,一陣輕輕的笑聲響起。

督護衛雄卻是笑了起來。

拓跋六修立刻愕然。

「衛督護,為何發笑?」

「將軍,你要真是如此想,實在是有些多慮了。」衛雄說道。

「多慮了?什麼意思?」

「將軍,青州漢國劉預宣稱自己承襲漢祚,對于四方州鎮自然是多有招撫之事,將軍擁兵數萬,佔據代北,要是沒有青州漢國的利誘,那才是不正常呢!」

「對啊,是這麼個道理啊。」拓跋六修立刻轉憂為喜,「不過,話雖如此,大單于恐怕是不能信吧。」

「為何不信?青州漢國派任的郡公封號,將軍接受了嗎?」

「沒有。」

「那青州漢國的官職印綬,將軍接受了嗎?」

「也沒有。」

「這全都沒有,將軍又哪來的勾結青州漢國!」衛雄非常認真的看著拓跋六修。

「可是,青州漢國送來的甲冑兵器,可都在軍中了。」拓跋六修弱弱的說道。

「呵呵,那些東西,都是將軍與代郡豪強互市而來,怎麼算青州漢國的頭上。」

拓跋六修听到衛雄的話後,卻是一陣陣的心虛。

要是按照這麼說,拓跋六修的確沒有什麼證據,來證明他勾結青州漢國,僅憑一些人口頭誣陷,是不足為證的。

但是,拓跋鮮卑這里從來不是講律法的地方啊,或者說拓跋猗盧從來不是講律法的人啊。

「將軍放心,如今大單于剛剛幫著劉琨擊退了匈奴人,正是借此機會收攏晉人士民的時候,豈會讓眾人知道,自己的長子有勾結青州漢國的事情。」

在拓跋鮮卑的幫助下,晉並州刺史劉琨終于擊退了匈奴漢國,並且恢復了部分失地和人口。

此戰充分暴露了並州刺史劉琨軍力的薄弱,必定有許多的並州士民將會轉而向拓跋鮮卑尋求庇護。

如此時刻,拓跋猗盧是絕對要堅定不移的高舉擁護晉室的大旗的。

「既然這樣,那大單于為何如此?」拓跋六修說道。

「將軍,恐怕大單于如此行事,不過是以此為借口,想要令將軍屈服罷了。」

「屈服?」

拓跋六修一听到這個詞,立刻就想到了督護衛雄所說的意思。

果然,一切都如同督護衛雄猜測的一般無二。

僅率數十親兵護衛的拓跋六修,在見到自己父親拓跋猗盧之後,立刻就明白了拓跋猗盧的真正意圖。

穿著一身絲綢袍子,扎著滿頭辮子的拓跋鮮卑大單于,一見到匆匆趕來的長子之後,立刻就呵斥起來。

「我讓你當東部大人,難道就是讓你在那里養馬的嗎?」

「我不過是在晉陽呆了兩個月,幽州竟然就落到了青州賊手中。」

「你不僅不發兵救援棗嵩也就罷了,竟然還去代郡暗中幫助青州賊。」

「你這那里是我的兒子,明明是養在羊群中的一匹惡狼,專門危害自己人!」

跪在地上的拓跋六修,听到父親拓跋猗盧對于幽州棗嵩一口一個自己人,心中就是憤憤不平。

自從棗嵩聯合段部鮮卑之後,拓跋猗盧就失卻了幽州方面的賞賜,曾經屢次叫囂要找機會入寇幽州,哪里把棗嵩當過什麼自己人。

「大單于息怒,青州賊突襲幽州,實在是迅雷之勢,不及掩耳,非普六修將軍之罪也!」

督護衛雄卻是開口辯解道。

這時候,拓跋猗盧也已經說累了,最後說道。

「幽州既然已經被青州佔了,我看這東部大人,你也就別做了,等到新平城築起之後,就去那里,做個南部大人吧。」

听到拓跋猗盧的話後,拓跋六修心中卻是充滿了憤怒。

新平城,乃是剛剛築起來的城池,位于並州北部,其間多是晉人流民,根本沒有多少兵卒可用。

而且,要是做南部大人,那代北一帶的草原部眾,拓跋六修只怕也要被奪走許多了。

果然,拓跋猗盧緊接著又說道。

「你立刻就回去吧,去新平不用帶太多的部眾,你領個五千落就好了,剩下的落戶,我自有安排。」

拓跋六修心中憤怒,口中卻只能強忍著答應了下來。

拓跋六修往外走的時候,已經是面色發青,對于經營這麼久的部眾,如此輕易就被奪走,非常的憤怒。

剛離開了沒有多遠,卻突然听到一陣馬匹的嘶鳴,還有一群人的笑鬧聲。

拓跋六修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穿戴絲綢貴人的袍子的少年,正在一群奴僕的護衛下,試騎一匹駿馬。

「是大單于的幼子?」

旁邊的衛雄看到了拓跋六修的臉色更加的難看,出聲問道。

「嗯。」拓跋六修陰沉著聲音。

「那匹駿馬,不是將軍剛剛獻給大單于的嗎?」衛雄又是驚呼道。

那匹駿馬乃是西域名馬,號稱是汗血寶馬之屬,這一次為了討好自己的父親,拓跋六修才痛下決心,把他獻給了自己的父親。

哪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討好,絲毫沒有用處。

不僅讓自己失卻了半數部眾,連最珍重的汗血寶馬,都落到了自己最討厭的幼弟拓跋比延手中。

這時候,拓跋比延似乎也看到了拓跋六修,他狠狠鞭打了一下駿馬,奔著拓跋六修沖了過來。

跑到近前的時候,一個炫技一般的勒馬,停在了拓跋六修的跟前。

「阿干,你看,阿爺的這個駿馬看起來威風,卻被我如此馴的服服帖帖!」

拓跋比延不過十二三歲,話語中還有些孩童的稚氣,但是在拓跋六修听來,不僅聲音刺耳,就連其中話語的意思,都仿佛在諷刺自己。

拓跋六修攥緊了拳頭,似乎已經忍不住要發怒了。

這時候,旁邊的督護衛雄卻拉了拉他的衣服,輕聲的說道。

「將軍,暫且忍之。」

拓跋六修這才松開了拳頭,裝出來一副好兄長的模樣,與拓跋比延談笑了幾句。

僅僅聊了兩句,拓跋比延就覺得無趣,又徑自打馬跑出去嬉戲了。

在往代北回奔的路上,拓跋六修的心中,已經滿是對于拓跋猗盧和拓跋比延的怨恨。

=‧=‧=‧=‧=‧=‧=‧

幽州,涿縣。

在幽州降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花的時候,劉預依舊留在涿縣,並沒有返回盧子。

如今劉預的漢國,雖然有各級官吏,有台省,但是其實並不是一個純粹的政權,而更像是一個二員並行的政權,就如同歷史上西晉滅亡以後,北方一個個胡人政權那樣。

不過,那些眾多的胡人政權中,除了都有的統治編戶之外,另外的一部分都是各自的族群,也就是各個政權引以為基石的‘胡人’。

而劉預的漢國之中,這一部分人,則是各州郡縣中的軍府兵。

只要掌握了這些基本盤,除了外敵之外,內部很難出現其他的來源的威脅。

所以,劉預哪怕在幽州滯留了如此長的時間,都不會有什麼太嚴重的理政不便。

在涿縣城的正中央,是王浚原來的府邸。

這座府邸規模雖然不算弘大,但卻是在三年之前大肆整修過,其中的富麗堂皇,絕對是不遜色于洛陽的諸王府邸。

和自己岳父建造的這座府邸想比,劉預在盧子城的所謂‘行宮’不過是一處草棚子罷了。

建造如此恢弘華貴的府邸,對于生產力如此落後的時代來說,可謂是靡費豪奢。

不過,這麼恢弘的高門豪宅,自然也有它能體現出來的價值。

反正對于劉預來說,這座奢靡的府邸,已經幫他大大立了一功了。

在府邸的正廳之中,一名穿貂戴金的壯漢,正如同一個乖寶寶一般,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了劉預面前。

他頭頂兩側光溜溜的頭皮上,已經滲出來細密的汗珠,顯得閃閃發光了起來。

此人正是宇文鮮卑單于宇文莫珪。

在郎官的引領下,宇文莫珪依據禮節向著劉預行禮參拜。

「賜座!」

一切完畢之後,劉預吩咐道。

宇文莫珪又是一陣拜謝,然後才學著模樣跪坐了上去。

「朕听說,宇文將軍此番討伐段部鮮卑,斬殺甚眾,不知道其中的俘虜漢人多不多啊。」劉預問道。

「陛下,臣這一次殺的段部賊子是不少,可沒有一個是漢人,臣拿腦袋發誓!」

宇文莫珪騰的一下,彈了起來,跪在地上恭敬的說道。

在進入這座府邸之後,宇文莫珪就已經被府邸之中應接不暇的富貴氣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覺得,這里面的任何一間房屋,都能頂的上他那個土坯一般的單于宮殿了。

在見到這座華麗的府邸之後,宇文莫珪是徹底相信了副相王昌所說的那些話。

王昌曾經告訴他,青州漢國最少有甲兵十五萬,不是那種穿著破爛的農夫,而是穿著鐵甲,能開硬弓,用槍矛列陣的甲兵。

宇文莫珪開始的時候並不相信,十五萬穿著鐵甲的甲兵,那得要多少的財富才能置辦下來?

他覺得,青州漢國最多也就是兩三萬甲兵,或者說還要更少一些。

因為,宇文莫珪有一套自己完整的推理鏈條。

能用來很好的印證自己的這些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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