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望風景從 終

作者︰瘋狗先生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在嚴會猛然一拍跪坐的大腿,下定決心的說道。「污我一人之虛名,而能救數萬蒼生,也是值得的。」

青州,臨淄,青州刺史衙署。

寬敞的大廳中,一個身穿褐色衣衫的下品官員,正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一雙手高高舉起,把一個木匣子舉過了頭頂。

這個木匣子的蓋子已經被打開,里面不是金銀珠寶、奇珍異玩,而是一顆干干淨淨的人頭。

劉預端坐主位,看著面前這個被洗刷的干干淨淨的人頭,竟然有了一些惡心的感覺。

按照常理來說,他已經適應了魏晉時代dong an時節,人命如草芥的情況。

但是當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被砍掉了頭顱,然後像一個物件一樣裝到了小小木匣子里。

他這時候才有點感覺到了死亡的可怕,不管你活著的時候是何等的英雄或者梟雄,只要被殺了就已經不能再奢求什麼了。

劉預忍著內心的厭惡感,不再去看那個匣子里的頭顱,而是看向分坐左右兩側的部將、屬吏。

「這就是苟純嗎?」劉預問道。

是的,這個木匣中的人頭的主人,正是不久之前,從臨淄突圍而出的苟純。

濟南郡太守嚴會,聯合郡中豪強,突然發難,把逃到東平陵的苟純殺掉了,然後派人攜帶大批的錢帛和苟純的人頭,來到了臨淄向劉預投降。

听到劉預詢問,那些齊地豪強出身,見過苟純本人的部將下屬們,紛紛出言回應劉預。

「是的,正是苟純。」

「小苟殘暴,甚于大苟,此番下場也是便宜他了。」

「苟賊終有今日!」

听到這些齊地豪強如此說,劉預不禁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畢竟他倆人的共同點就是領青州刺史,雖然劉預這個是自己胡亂自封的。

「啟稟將軍,我家嚴府君,親斬苟純首級,就是為了順應將軍除暴安良的號義啊。」

這名使者听到在場的劉預屬下都為苟純之死而叫好,馬上順手表露了忠心。

「既然如此,那嚴會為什麼不親自前來。」

劉預冷冷的說道。

「濟南郡控扼青兗要道和河水津渡,嚴府君是怕有賊人趁隙作亂,這才派小人前來的。」

這名使者看到劉預的表情,似乎並沒有大喜過望的樣子,甚至略有些不滿,原本有恃無恐的心情瞬間變的忐忑起來。

要知道,濟南郡太守嚴會可是苟晞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嚴會出身兗州鄄城的馬苑畜戶,是在編戶百姓中的下流行當,如今在苟晞的提拔下能做到郡守,已經完全可以算是苟氏的門生故吏了。

身為苟氏的門生故吏,卻殺掉了苟純投降劉預,在魏晉時代來說簡直是完全不要臉皮的行為了。

本來,嚴會想著劉預出身東萊賊軍,要論出身恐怕還不如他朝廷募兵出身呢,所以應該不會在意他背主投降一事。

不過看現在的情況,這個使者覺得自己主人的估計可能有些錯誤了。

「嚴會,弒苟純而降,算是有大功的。可以繼續擔任郡守,不過濟南郡是四戰兵戈之地,我給他一個東牟郡,讓他做一個安樂太守吧。」

劉預朗聲說道。

「這,,,這個,,,」听了劉預的話,嚴會的使者竟然一時語塞了。

劉預在說嚴會殺苟純這件事的時候,用的竟然是「弒」,這可是以下戮上才用到的字眼。

大廳中的眾人,看到使者尷尬的樣子,也全都嘿然而笑。

一名頭戴高冠的臨淄世家老者,開口說道。

「苟純雖殘暴,但嚴會受苟氏重恩,卻背恩殺之,實屬大不義。使君不以嚴會卑鄙,仍要加以重用,實在是大度非常。」

劉預看了看這個老者,笑了笑算是回應。

這個老者是臨淄晏氏晏著,晏氏自從先秦就已經是齊地大族,雖然屢經動蕩,但如今還是齊國臨淄的世家表率。

「嚴會,背主棄義,實在是人品低劣。」

「是啊,果然劣種賤族之人,都是無信無義之輩。」

「此等品行,使君竟棄瑕錄用,實在是胸懷廣博。」

「,,,,」

很快,在一幫出身齊地世家豪強的官吏口中,濟南郡守嚴會幾乎就要變成十惡不赦的大奸大惡之人啦。

听到這些下屬這麼說,劉預知道,當然不是這些豪強子弟多麼的忠信仁義,要真是這樣,他們也不會歷經幾百年而依然不倒,高尚可不會讓他們一輩平安無事。

這些世家子弟之所以如此惱怒嚴會,是因為劉預剛剛與他們商議了下一步如何處置濟南郡的問題。

在劉預原本的計劃中,濟南郡是交通要地,是必須奪取的地方,而且還可以用濟南郡的官職安插培養那些效忠自己的青州世家子弟。

原本計劃大軍壓境,攻取濟南郡,然後分割戰功、官職的計劃,卻因為濟南郡太守背叛苟氏投降而破產,這些齊地的豪強子弟可都是一肚子的憋屈和不甘,這樣可就白白丟掉了大把手到擒來的功勞。

嚴會的使者,听到眾人如此非議自己的主官,不由的面紅耳赤的爭辯。

劉預擺了擺手,讓眾人收聲不再議論此事。

「怎麼,一個東牟太守換一個濟南太守,嚴會難道不想答應嗎?」

好整以暇的劉預逼問道。

「嚴府君,經略郡中數年,是士民依望,如果調遷,恐怕會讓郡中百姓寒心,以為將軍是不惜人才呢。」使者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是以,還請將軍準嚴府君留任東平陵。」

濟南郡的位置太重要,劉預也不會答應嚴會的這個要求,畢竟就算嚴會不投降,如今他的手中可是有大批士氣高漲的士兵,攜大勝之威攻取濟南郡,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而且,劉預嚴重懷疑這個嚴會腦子有毛病,他是憑什麼覺得,獻上苟純的首級,自己就會答應他留任濟南郡呢?

他難道就沒有想過,就算他不投降,自己也可以率領兵馬自取濟南郡嗎?

按道理來說,嚴會能從一個養馬的布衣做到一郡太守,不應該是連這點東西都想不到的人啊?

當然,不管嚴會是怎麼想的,劉預都不會讓他繼續留任濟南郡的。

青州,濟南郡,東平陵。

「什麼?!讓我去任東牟郡太守?」

濟南太守嚴會听到返回使者的話後,瞬間就氣炸了肺。

濟南郡是通衢富庶的地方,東牟郡是什麼地方,是一個從偏僻東萊郡分裂而成的一個小郡,一個比東萊郡還閉塞、還窮困的海角。

嚴會知道,那個東萊賊首劉預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根本不看重自己奉上苟純首級的功勞,他所想的只不過是直接控制濟南郡。

可是,這一番情況與之前自己的岳丈所說的不一樣啊。

原來,在勸嚴會殺掉苟純投降劉預的時候,便宜岳父何雍可是告訴自己,他已經飛鴿傳書,說已經得到了齊地豪強支持,而且已經勸動了劉預,他們答應只要嚴會獻郡投降,就依然讓他留任濟南郡太守。

不是如此的話,嚴會怎麼會襲殺自己恩主的親弟弟,讓自己背上這麼大的罵名呢。

嚴會想著,這多半是劉預之前使詐,以自己貪圖一時安定的想法,中了東萊賊的圈套。

「劉預小兒,難道以為我是三歲的孩童嘛!」嚴會怒喝,原本幾年安平日子消磨掉的殺氣又回來了。

嚴氏宗族可是已經搬到了濟南郡,如果調任東牟郡,那可就意味著拋棄這幾年間積累的土地、財富和人脈。

「父親,那我們怎麼辦?」

嚴會的長子嚴忠在一旁開口說道。

「劉預欺人太甚,既然如此,你速派人調集郡中兵卒,一定給我守好東平陵,再派人去兗州鄄城,太傅東海王如今坐鎮那里,他以前就器重籠絡過我,只要我轉投太傅門下,肯定能得太傅麾下中軍相助,到那時候就不用再忌憚苟晞和東萊賊。」

嚴會說道。

「可是,我們剛剛殺了苟純,他可是正經的領青州刺史,朝廷高官啊。」

長子嚴忠擔憂的說道。

「哼,領青州刺史罷了,殺就殺了,而且你知道苟晞率軍去哪了嗎?」嚴會冷哼著說道。

「父親,苟純難道不是去追擊王彌殘部嗎?」嚴忠雖然這麼說,但他知道肯定另有隱情。

「苟道將,率領精兵名為追擊王彌,實則是要強入洛陽,他想著學當年董卓、魏武挾奉天子呢。」

「啊?那如此一來,豈不是就和太傅東海王結下大仇啦。」

听了父親的話,嚴忠驚呼道。

太傅司馬越率領朝廷官員班底和中軍屯駐兗州,已經是事實上真正的朝廷中樞,留在洛陽的天子司馬熾不過就是一個象征人物罷了,但只要苟晞率領強軍進入洛陽,打出天子本人的旗號,那麼東海王司馬越的這個駐外朝廷立刻就會失去合法性和號召力。

所以只要苟晞敢入洛陽奉天子,那麼他和司馬越就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這樣一來,嚴會誅殺苟純的事情,在太傅司馬越一方看來,也就不是什麼大事了,甚至可以算是一個非常好的投名狀。

就在嚴會父子密謀已定,準備召集手下軍隊,堅守東平陵以待太傅司馬越的援兵時候。

同樣在東平陵城中,何氏的府苑。

幾個何氏宗族的大人物正在商議。

「嚴會,這是不死心啊?」

在听到密報,說嚴會準備召集周圍郡兵死守東平陵,轉投東海王司馬越之後,幾個何家人都是大驚。

「哎,這個嚴會還真是貪心,還非要賴在這濟南郡了。」

本來,何氏得知苟純命令嚴會,發兵攻打東萊賊,世世代代聚居東平陵的何氏,非常害怕濟南郡遭遇戰事,那樣他們宗族遍布各城池的商產可就遭殃了。

所以他們才欺騙嚴會,讓他殺了苟純投降劉預。

本來以為,只要嚴會上了賊船,就肯定一條路走到黑,這東平陵等城也就可以免于刀兵戰火。

可沒想到這個嚴會就是死也要死在濟南郡了。

「那我們何氏,可不能與他一起在這里等死。」

「是啊,如果東萊賊與中軍在這里交戰,我們的宗族基業可就遭殃了。」

一群何氏宗親,七嘴八舌的開始議論。

「好了,辦法又不是沒有。」身為宗長的何雍,出言制止了一群人的熱議。

「嚴會手下的兵卒也已經不堪一戰,都害怕打仗,只要除掉了嚴會,這東平陵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听到這麼說,有人遲疑了一下說道。

「可畢竟怎麼說,這嚴會也是我何氏的女婿,如此一來有損宦譽啊。」

何雍听了這句話,一雙昏黃的眼楮一翻,不屑的說道。

「一個家妓生養的野種,如同養在身前的犬馬罷了,算是什麼我們何家的人,這個嚴會又算哪門子的何家女婿?」

「一個家妓生的女孩,給她一個養女的名分,把她嫁給郡守,過了兩年上等人的日子,也算是對她有大恩大德了,如今我們何家需要行非常之事,殺了她一個丈夫也算是她報答我們何家的恩情啦。」

青州,臨淄。

幾天後,劉預又見到一波來自濟南郡東平陵的使者,這些人自稱是東平陵城中的世家豪強。

他們說,因為郡守嚴會反悔,不想投降劉預,想要改投東海王司馬越。

還要在郡中強征士兵和民脂民膏,所以郡中士民群起反抗,已經把嚴會誅殺,並且誅滅了東平陵城中嚴氏三族所有的男丁。

隨後,劉預就看到了一排又一排的木匣子,足足有四十多個,每個木匣子中都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其中還有花白胡須的老人,也有幾歲懵懂頑童的頭顱。

在使者的指認下,劉預看到了嚴會的首級,一個面目猙獰的凶悍面孔。

劉預不禁喟嘆,這個嚴會還真是可憐,這麼快就和自己炮制的苟純一般遭遇了。

只是不知道,這些濟南郡的豪強為何如此的強大,一個郡守竟然可以被他們輕而易舉的殺死,如果自己要控制濟南郡,恐怕還是離不開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衣冠禽獸。

這種傳檄而定,四方望風景從的征服還真是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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