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總，關于咱們搞實木顆粒壓縮板的事情，我有很多想向你請教的……」童景義很直接地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其實這個沒有想象的那麼難。當然，也不是太容易，我知道的也不多，就只是把木頭粉碎，混合膠，利用高溫高壓，從新成型……」
基本的原理，劉春來知道。
具體技術，他不曉得。
所以，他覺得還是比較簡單的。
也因為不了解具體技術，知道沒有什麼技術是真的簡單的，所以才說不是太容易。
「目的呢？」童景義嘴角動了動，忍著，努力保持平靜地問劉春來。
不懂技術的人，往往都覺得技術簡單。
「產品分級。隨著國內經濟的不斷增長，人們的生活水平越來越高，在未來，家具將會形成非常大的市場。這幾年城市的發展，就已經證明了……並不是所有人都舍得花費很高的價格來購買家具……」
對方是相對專業的人，劉春來還是很耐心地解釋著。
去找絕對專業的人？
八十年代呢！
童景義有些不明白，「咱們現在八益做高端，全友價格要低將近一半……」
「選擇呢？客戶的選擇呢？會議上，我強調了這一點。任何市場，我們是沒有可能全部佔據的，也沒有可能指望就沒有競爭對手。」劉春來一臉平靜，「所以，我們要有更詳細的市場分級。」
對于市場的發展，劉春來了解。
面對手下產業重要的負責人，他自然要耐心地解釋。
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方還我行我素，失去了本來應該很容易得到的優勢，那麼也就不適合留在劉大隊長下屬的產業中了。
「家具市場確實在不斷擴大，市場上也有不少競爭對手了。可我總覺得，投入大筆的研發經費在這里面，很難收回投資。松木也有不少通過鐵路運輸過來……那些木料的成本不高……」
這是童景義等人最不理解的地方。
有大量的木材供應呢！
有必要浪費資金到研發實木顆粒壓縮板上面？
「童總，我們現在用的都是什麼原材料？」劉春來沒有直接說，而是問童景義。
童景義愣了。
劉春來會不知道？
還是老實回答了，「八益用的是密度更大，材料更堅固的柏木；全友用的是松木跟杉木等料……」
「邊角料呢？不管是改成板料還是方料，這會浪費多少？尤其是柏木……」
劉春來的問題，讓童景義愣了。
邊角料，那個還能用？
都是賣去當燃料了，不然根本就不好處理。
「那個……」
「如果把這些邊角料變成可以制造家具的材料，成本會節省多少？」劉春來接著問。
童景義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邊角料變成材料……
「如果我們在這方面取得成果，在未來的市場上，我們會因為材料的種類更多，而擁有更多的產品提供給客戶選擇，同時，也會因為可以把連樹枝等都用上，成本將會進一步降低……」劉春來一臉平靜地看著滿臉驚愕的童景義。
技術帶來的成本降低，很多人難以理解。
因為，這年頭大多數人，都還沒有意識到成本的重要性。
為什麼很多以前非常紅火，技術基礎也很雄厚的國營廠會逐漸被市場經濟淘汰？
就因為沒有成本意識。
之所以沒有在管理會議上講這個，是因為劉春來對目前廠里的管理人員根本不認可！
講了，也沒用。
「劉總，我明白了。非常感謝！」
童景義是真的明白了。
「這東西，需要技術部去研發，面對越來越多的市場競爭者，我們現在考慮的不只是提升利潤，而是在利潤提升的同時，保持我們足夠的市場優勢，成為市場的引導者……」
劉春來很認真地對童景義說道。
「春來叔，你很看好童景義？」劉龍不明白，為什麼劉春來會單獨給童景義說這麼多。
「談不上看好，但是他能抓住機會。有不懂的問題，直接來問，比你廠里目前的管理更合適擔任管理。另外，高層管理人員，最好是有技術背景，只有了解技術，才清楚如何去控制成本……」
劉春來的解釋，劉龍並不是很明白。
他也不想很明白。
反正春來叔讓干啥，就干啥唄。
「老童，如何？」童景義從劉春來住的酒店出來，沒有回家，而是到了廠里。
只是車間主任的吳建國等人，正在等著他。
劉春來召開的管理會議，讓他們看到了機會。
同樣，也讓他們很是擔憂。
本來大家只是為了有份收入養家糊口，還是期望著回到原來的單位的。
八益家具廠，只是一個村辦集體企業，說出去，都抬不起頭。
不過在這廠里干的時間長了，從一無所有到現在，發展前景越來越好，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
更何況，工資一直在漲。
但是他們也明白廠里的管理混亂。
看起來非常不錯的市場行情，掩蓋了廠子隱藏的風險——管理混亂，或是說沒有管理更合適；市場銷量好，也是靠著款式跟降價……
劉春來出現，直接召開管理會議，要求完善企業的組織架構等。
看起來是要解決這些問題。
卻在目前要搞實木顆粒壓縮板的項目。
這總經理也不是一個靠譜的。
市場情況都不了解呢！
幾人不希望又因為廠子停工而重新找工作。
這年頭，工作好找。
可穩定的，工資高的，不好找。
于是，眾人就等著童景義去試試劉春來的深淺。
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大家就會自己出去搞個家具廠……
童景義把劉春來告訴他的，原原本本地說了。
眾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根本就沒想過這種情況。
所有人心中都涌出一股後怕的感覺。
要是他們真的出去搞個家具廠，估計會被劉春來給搞垮。
劉龍跟周蓉如何搞垮東郊被服廠的，他們都是知道的。
「這麼說來，他是有全盤的計劃？」吳定國問童景義，「準備大干一場了？而不是如同之前那樣任由廠子野蠻發展？」
「理論上是這樣。具體他也沒多說……」童景義一臉苦澀，「他並不信任我們，以前沒有管過這邊，以後，應該會加強對這邊的監管……」
眾人頓時沉默了。
「這其實是個機會，咱們應該爭取。」一直沒有吭聲的陳強說道。
他們都是在這廠里才熟悉。
相互都了解。
至于如何爭取，每個人都有想法。
劉春來並不知道童景義等人的情況。
才八十年代，他們已經佔據了足夠的先機，只要方向不錯，慢慢培養人才來解決各種問題，就不會被淘汰。
不是他不想快速發展，而是現在根本沒辦法——缺人！
「看來，以後得多來這邊了。」劉春來考慮了好長時間，才又嘆了一口氣。
他發現，來到這個時代，機會遍地，嘆氣的時候越來越多！
就因為經濟還沒發展起來！
人才的流動性也不大。
現在國家使用的人才都不夠，更不要說他們這些鄉鎮企業。
全國所有的企業都差不多。
要不然，那發展速度，會直接打著滾往上翻。
「你就是太懶了！別的老板，可不會放著自己的公司，幾年都沒有去看一下！再說了，不是還有財務報表，你難道沒發現問題？」
白紫煙有些不爽。
劉春來居然還不來交糧。
她親戚馬上要來了，得連著好幾天沒法收糧呢！
「不是我懶……」
劉春來搖頭。
可他沒法向白紫煙解釋。
總不能說，以前我的公司好些個分公司，我不需要去總部，直接坐在電腦前，通過管理系統，就能了解各種情況吧？
更不能說，因為周蓉的關系，他這邊的產業，都沒有當回事吧？
不管服裝業，還是家具事業，劉大隊長真心都沒當回事……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趕往了機場。
現在的機場，規模遠沒有曾經劉春來見過的那樣龐大，只有一條跑道。
停機坪里也沒有幾架飛機。
還都是比較老舊的玩意兒……
根本沒有什麼現代化的感覺。
劉春來搖頭不已。
蓉城，還不是那個西部大開發後的川省第一大城。
「沒什麼可怕啊。相對來說，飛機比汽車更安全……」
看著楊慧瓊上了飛機後，臉色發白，整個人渾身繃緊，雙手死死地捏著扶手。
劉春來安慰著她。
「可一想到在天上飛，要是……」楊慧瓊沒有說下去。
「沒事，習慣了就好……」
「說得你經常坐飛機一樣。」白紫煙一臉鄙視，「這三叉戟已經是老飛機了，原本生產的都不多，在歐洲那邊，航空公司使用的也不多……」
她去了一趟歐洲，對于坐飛機，倒是不陌生。
「沒坐過幾次，但是不影響我的心情啊！」劉春來笑著說道。
他的笑容，感染了楊慧瓊。
似乎沒有那麼緊張了。
飛機上，大多數都是干部打扮的人，也不知道是出去考察，還是到這邊來考察的。
民航客機，機票並不是太貴，卻也不是普通人能坐的。
這年頭，需要介紹信，需要足夠的級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