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大隊交地給集體的一共237戶，人口1243，超過半數，雖然目前大隊的財政赤字超過百萬，為了讓大家在新的一年更努力地工作，也為了告訴那些一開始懷疑的人，跟著大隊走才有肉吃……」
即使書記跟縣長在這里，劉春來心中有些打鼓，表面上也沒動聲色。
「春雨制衣廠到目前為止，利潤總額為233763.57元、八益家具廠因為修建了新廠房，采購了設備等，目前欠春雨服裝372478.65……」
在劉春來的示意下，葉玲這個掌握著整個大隊的所有錢袋子的財務總監，把各個廠的情況向著所有人做了詳細的報告。
「因為各個廠都是有著不同的股權結構，加上原本大隊都沒有任何成本……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不算大隊之前欠下著公社跟縣里的，因為各種工程的開支，欠款目前總額是1429427.81元……」
還沒說完，會議室里就「嗡」地一聲，議論紛紛。
「怎麼這麼多？」劉福旺瞪大了眼楮，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利潤很高。
至少，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想過的問題。
一個廠的利潤，全大隊每年的糧食、生豬甚至家禽等，全部算上，都不夠。
要是一開始他們就知道欠賬這麼多，誰特麼的還會跟著劉春來干？
不過，倒也沒人說劉春來把錢裝自己兜里了，讓大隊來還錢什麼的，只是看著劉春來，等劉春來解釋。
「他們這上百萬是怎麼欠下來的？合作社有這麼多錢貸款給他們？」
根本就不相信大隊會欠這麼多。
「是啊，雖然各個工程都是大隊借款，但是家具廠、承包的江南制衣廠、天府機械廠等，都是賺錢的！」
各生產隊隊長也是了解情況的。
幸福公社這麼多年，總共也才欠下三十來萬，這還算上了今年修建廠房的新修債務。
許志強原本松垮的身體瞬間繃直了。
到目前，四大隊承包的那些廠，可沒有一個是虧損的。
許志強有些傻眼。
這欠賬！
只是一個大隊啊。
整個四大隊的各種廠，股權等，都是非常清晰明白。
劉春來太狡猾，每個廠，他自己都是只拿44%的股份，但是銷售公司有多少股份，就沒有幾個人清楚了。
連葉玲都沒法介入銷售公司的賬務。
哪怕是把四大隊之前的債務算上，加上修路、提灌站、青杠梁的廠房等，也不可能有上百萬的債務啊！
「應該是沒問題的。」呂紅濤輕聲說道，「他們這些廠股權很復雜，銷售跟生產分開的。銷售公司的利潤，是劉春來跟另外一些人合伙的……」
對于這個，呂紅濤通過葉玲倒是了解一些。
眾人恨不得掐死他。
都是想要知道為什麼。
要真的是劉大隊長把錢裝自己兜里了，以後還能跟著干麼？
劉春來掃了一眼會議室里的所有人，用手指關節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等到會議室安靜下來，才開口。
「我知道大家想的是什麼，所有廠都在盈利，為什麼到目前，我們整個大隊會虧損這麼多。」
說完後，停頓了一下。
周圍的人，盡皆點頭。
誰都不是傻子。
能當生產隊的，再沒文化，也是會基本的算術的。
「從我擔任大隊長開始，制衣廠擴建，工人培訓、設備采購等，都是成本。而且前期工人的基本工資等都得發放……另外，大隊的各種工程，工人工資沒有拖欠一分，很多都是日結，原本的一天6角錢，後來漲到8角，大隊里面交地沒有在廠里工作的人，大多都是在干這些工作……同時，每天也得負擔生活費等成本……」
「那也用不了那麼多啊！這可是百萬！哪怕所有人每天按照兩塊錢的標準算，一天也不過才兩千多……其中一部分還是娃兒跟老人……」
三隊隊長劉福來皺著眉頭說道。
一個月開支，也不過才四萬出頭。
眾人再次看向劉春來。
「提灌站的設備，那是十多萬，大隊向我個人借的；修路，大隊沒有錢，縣里跟公社支持的也不是太多，請縣建築公司的推土機，當時還是費了很大力氣，80塊錢一個小時，一台推土機一天干至少12小時，這就是960塊。當時一共干了四十多天，一百多個工……」
那根本不可能欠下上百萬。
大隊之前是一分錢都沒有。
「確實，這個沒有這麼高。目前，拋開大隊在工廠上班的，各個工程的開支，每天大約是1400元左右。」葉玲點頭。
所有人都知道。
各生產隊隊長也清楚。
人工倒是便宜，這些生產隊長以前都是習慣了用人力來干，覺得完全可以從周圍各大隊招工。
僅僅是修路，縣建築公司，就在四大隊拿了十多萬走。
「另外呢，大坪灣到黃柳樹坪的地基平整，四台推土機，現在還有兩台在持續工作，年後土地平整，改大田，還得繼續用……」
一台推土機一天得給將近一千。
一千個人同時干活，組織協調工作等怎麼辦？
就連生活供應等，是否需要更多人來？
其實，大家心理還是不以為然。
推土機推一天，再怎麼干，都不可能超過1000個人的工作量不是？
大家可都是習慣了精打細算過日子。
劉春來直接問他們，那樣一來，時間呢？
這次，是劉福旺先開口。
「是啊！這實在是……」
他一說了，其他的干部都紛紛附和。
沒法，不要他們給錢。
可現在……
「如果我們自己的人來挖，根本要不了這麼多錢……」
谷子也才幾分錢一斤。
這是幾百萬斤谷子……
「 ……」
會議室里面頓時有些混亂了。
光是工錢就幾十萬啊！
這年頭，哪里去掙幾十萬？
于是紛紛閉嘴，等著大隊長繼續說。
呂紅濤跟許志強等人只是小聲地討論，沒有算賬，真心不知道這些設備這麼賺錢。
許志強甚至問呂紅濤是不是可以考慮，縣里籌集一筆資金，給建築公司再添置一些推土機啥的。
劉春來的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才讓嘈雜聲小下來。
「今天只是說錢用哪里，不是說怎麼用的問題。這個問題之前也討論過，如果有問題，下來可以開會討論……如果大家非得現在就討論這個，那就沒有必要開這個總結會了……」
劉春來板著臉，讓所有人都意識到，確實這會議不是討論這個的。
這些錢，如果用人工，全公社將會多多少工作崗位？
農村人口增長迅速，地少人多。
之所以窮，就是因為土地的收獲除了國家的農業稅，地方統籌、上交提留等，留下的連養活所有人都不夠。
目前全縣的工程很多，縣建築公司的設備不夠啊。
嚴勁松努力地保持著平靜。
可心在滴血。
光靠著糧食，根本沒可能。
至于副業？
糧食連人都吃不太飽啊。
每年公社跟大隊兩級收這些稅款，幾乎佔據了主要的經歷。
在窮的地方，依然沒辦法讓所有人把這些稅款交齊。
就因為沒有收入來源。
結果，明明可以有機會，劉春來直接請縣里建築公司的幾台推土機，生生把整個公社可以調集數千人干活的機會給整沒了。
如何能不心痛？
「嚴書記，春來大隊長不是說了，把時間節省出來，人員安排到其他地方，可以帶來更多的利潤？」馬文浩也嘆了一口氣。
養那麼三兩只雞，就是為了等雞下蛋後拿去供銷社換針頭線腦或是鹽、煤油等必須品。
一旦有了工作安排，閑置勞動力就有了收入。
哪怕只是在農閑季節，能有一些收入，公社收各種款項也容易不是？
看看他們之前修建的廠房，因為糧站那一片地基本來就平整，直接安裝，一個多月就可以投入使用。
現在大禮堂也騰出來了。
一個月可是收四大隊好幾千的租金！
他還是很認同劉春來的理念的。
很多事情靠著人工，成本可能會低一些，但是不會低太多。
而時間成本，遠比這些更高。
「想想我們的廠房，如果當初也是修建普通廠房，建設成本不會少不說，時間更長，即使讓很多人可以有掙錢的機會，建設周期至少得多八個月時間吧？現在一個月租金三千，這八個月就是兩萬四……嚴書記，如果公社能有更多人投資工廠，公社也能提供足夠的廠房出租，國家的糧稅、地方統籌款、上交提留，我們還需要從老百姓手里收取嗎？」
馬文浩的話，不僅讓嚴勁松愣了。
就連旁邊的許志強跟呂紅濤也都有些愣神。
「可明明能讓整個公社的人都得到實惠，最後只是便宜了縣建築公司。」
嚴勁松可沒想別的。
馬文浩更是無語。
然後這是一個良性的循環。
「馬文浩這提議不錯，不會是跟了老子這麼些年。」許志強感慨。
馬文浩有些不好意思，「許書記，這是春來大隊長說的。他們大隊，算是一個試點，一開始肯定要大隊承擔一些債務……」
縣里搞那麼多廠，不就是為了能少向老百姓收取上交提留、地方統籌？
政府有錢了，要修路？
沒問題，自己掏錢，老百姓出工還能掙到錢……
全縣所有的干部職工發工資，一個月才多少？
坐在主席台上的劉春來，還在向眾人介紹，哪些項目大隊欠了多少。
現在已經沒人打斷他。
這特麼的是一點債務？
一個大隊僅僅是半年時間，就欠下了上百萬的債務！
這是一點？
他可以一個人把利潤全部留下，像公社提供廠房那樣，租賃就行了。
也就是因為劉福旺當了27年，馬上就28年的大隊長跟支書，沒有改變大隊的情況，劉春來這是主動分利潤的。
「各個生產隊的股份，都是用全生產隊的土地入股……」
「……欠賬呢，就是這樣。另外，說說關于收入的問題。所有人都清楚，我們承包的工廠，都是股份制。比如，家具廠，我個人因為出資比較多，佔股44%；張昌貴因為是技術入股，佔股5%；原本的大隊部的公房、土地等，大隊部佔21%，六個生產隊各有5%……」
劉春來說這事情，大多數干部的臉上都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誰都知道，劉春來可以不用給各個生產隊股份的。
看著干部們的反應，劉春來心中笑了。
在八十年代初期，農村人均年收入可能不過百的情況下，一個大隊的干部們覺得欠賬百萬，正常麼？
本來是不正常的。
劉春來把之前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拿出來提醒他們。
「包括承包的天賦機械廠、臨江制衣廠、臨江紡織廠，股權基本上也差不多，我個人都只佔44%……但是承包費用，大隊根本就沒有，情況大家也了解，是我個人借錢給大隊……天府機械廠是承包的沒錯，但是在新產品開發等，則是真金白銀的投入，前前後後，到現在已經投入超過40萬，拖拉機的銷售，帶來的利潤，並不足以支撐，因為目前產能很低，一個月生產數量都不到100台……」
所有的情況一匯總，就沒有多少人覺得，這百多萬的欠賬好像挺正常的？
「說那些有球用，你直接說怎麼做。」
劉福旺不想去听劉春來的這些大道理。
「是啊，大隊長，這都欠下百萬了……」楊光明的內心是絕望的。
可在有劉春來動不動就從外面用蛇皮口袋裝錢回來，動不動就是幾十萬的工程下。
干部們已經開始習慣。
「如果不算這些投入，我們大隊，不僅已經能還清以前的欠下的，甚至還有結余。但是，沒有投入，就不會有更大的收益，也不會增加更多的就業機會安排交地人的工作，更沒法給大隊新增人口安排工作……」
「這百萬，只是開始，未來，隨著我們發展，將會欠下更多……」
劉春來說的時候，看著所有人的反應。
如同他猜測的一樣，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更難看。
百萬的欠款，分到每個生產隊，那都超過20萬了。
可他是劉春來一手扶持的。
其他人沒說話。
百萬只是開始！
未來將會欠下更多！
這些干部們，誰不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