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豐田被許志強幾人開走了，縣里去市里，要不了幾輛車。
不過許志強還要拉上市里的領導去幫他們到省里跑手續呢。
縣政府為了方便劉春來，特意借了一輛212吉普。
吉普的舒適性，實在是沒有豐田好。
為了不讓趙玉軍煩自己，劉春來直接找了縣政府小車班的司機陪著，讓趙玉軍去幸福公社接孫小玉等人。
自己則是又跑到了江南皮革廠。
要看看他們設計的新款鞋子跟皮包。
「這都是些什麼？這樣的鞋子，你們自己穿上覺得如何？」劉春來看著廠里新拿出來的這些樣品，滿臉不悅，「尤其是女士皮鞋！鞋跟搞這麼粗干啥？這麼短干什麼？」
所謂的設計，幾乎是沒有的。
生產出來的樣品，都是跟縣城百貨商店的一模一樣。
譚杰負責技術，為了完成劉春來的任務，直接去縣里的百貨商店借來了所有不同款式的皮鞋，然後仿制了出來。
「這些都是其他地方賣得很好的……」譚杰有些委屈，「那些賣得不好的，我們都沒生產樣品。」
「別人在生產的，我們這生產出來有啥用？就靠著縣里的百貨商店跟供銷社賣？能賣出去多少？養得活這廠子幾百人？」
劉春來實在有些忍受不了。
仿制。
他理解。
畢竟，對于這些廠子的技術人員來說，不需要設計新款，只需要按照原來的生產就可以。
改革開放之前，國家所有的生產，都是提前先計劃好了。
甚至大家幾十年穿的衣服款式跟顏色，也都是那幾種。
鞋子款式？
同樣不需要有新款。
現在不同了。
百貨大樓目前依然是賣方市場，可隨著市場中的新產品越來越多，這些產品根本就賣不出去。
供銷社也同樣如此。
目前，已經是百貨大樓跟供銷社最後的輝煌。
城市里面，依然是憑票供應。
可隨著供應充足，個體戶的崛起，百貨大樓跟供銷社已經沒有那麼吃香了。
百貨大樓供應城市。
供銷社則是主要走農村市場。
可無論是城市，還是農村，已經有很多的個體戶出現了。
就像劉春來跟望山公社的合作，望山公社是產糧地區，上交糧庫，價格比市場價低了很長一截。
原本不是沒有別的需求，而是有需求的人沒錢。
隨著大量個體戶崛起，以前的方式已經不行了。
除非是外面沒得賣，要不然，誰樂意拿著錢去買東西，還得看百貨大樓跟營業員的冷臉？
「劉經理，要不你給一些建議？」
見劉春來發火，一邊的姚光榮陪著笑臉。
「對，我們這確實沒有經驗，以前生產的都是很多年都沒變過的，設計，大家都沒有經驗，廠子現在都是臨時的，設計部也剛成立……」副廠長羅昊也一臉笑容。
反正在他們看來，劉春來既然不滿意，那就讓劉春來說，他們照著執行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當領導的經驗就在于把上級領導的要求傳達給下級，然後監督下級執行就是。
這至少是吳昊跟姚光榮他們的經驗。
動腦？
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沒模清楚劉春來這新的領導的脾性之前，是不可能的。
「沒有別設計？這麼多年，就沒有人想要改變一下款式？」劉春來心思復雜，這些人都懶得動腦子的？
「劉大隊長，服裝你都能設計，鞋子應該也沒問題吧？」
譚杰的話，讓劉春來知道了根源所在。
這些家伙懶，就因為他設計出了幾款服裝。
「服裝跟鞋子那是完全不同的！我就不信，廠子里這麼多技術人員，年輕人，他們對鞋子的樣式沒有一些想法。」劉春來可不能讓他們如意。
要不然，以後自己真的會如同趙玉軍說的，如同諸葛亮，事必躬親，最後死而後已。
那狗曰的一天也是不認真讀書的，書上寫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趙玉軍讀的則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也就是說諸葛亮啥事兒都自己親自去干，最後勞累而死，蜀國因為他不培養後人，最後沒有了強力的繼任者，也就那樣被滅了。
劉春來听了這個，才發現，很符合管理學啊。
甚至都琢磨著考試要把這個也給弄上。
幾位皮革廠的領導干部見他神色嚴肅，也知道想要讓劉春來直接給出圖樣，他們照著生產沒有那麼容易。
「其實也有幾個，不過那些鞋子太……」譚杰看著劉春來，不知道怎麼說。
「太什麼了？」劉春來問道。
當他看到那幾雙鞋子的時候，才知道太什麼了。
太夸張！
太不符合這個時代！
太過標新立異！
厚底的圓頭男士皮鞋；夸張的尖頭男士皮鞋；有些細長的高跟女款涼鞋，只不過這涼皮鞋開口的只是前面腳尖跟中間的位置……
「劉大隊長，他們這也是搞著玩兒……」
見到劉春來的眼神不停地在幾名年輕人跟幾雙樣品之間來回打量，臉色變幻不定，譚杰怕劉春來直接把這幾人給開除了。
以前在隴山縣的時候，大家穿的鞋，基本上都是用一些不用的邊角下料制成，同時廠里也會發鞋子。
沒啥事兒。
蓬縣不是隴山縣啊。
這些年輕人不懂，沒事兒就瞎搞。
丟了飯碗，怎麼辦？
「說說，你們怎麼會搞這些鞋子？」劉春來看著眼前的低著頭的三男一女四名年輕人。
最大的，也跟自己年齡差不多。
四款鞋子，一人一款。
「劉經理，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浪費廠里的原料……」年齡最大的楊鵬飛見譚杰不斷使眼色，雖然心中不舒服，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直接認錯就完事兒了。
他們大多數都是農村出來的，跟著師父學習了不少年，要是這邊沒有了工作，回去了連田土都沒有，只能背著非農業戶口挨餓。
隴山縣財政也沒錢。
「劉經理，我們這些都是用的邊角廢料，廠里也沒規定不能用！這些鞋子，雖然沒法在供銷社賣，但是卻有很多年輕人喜歡……」四人中唯一的女孩田怡看著劉春來，辯解著。
劉春來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臉上浮現出笑容看著這勇敢的女孩，估模著也就二十一二吧？
「你怎麼知道她們會喜歡？」
「我是女生，身邊的朋友也是女生，有時候擺龍門陣的時候，就會聊這些……熱天穿著不透氣的皮鞋，腳會起汗，容易臭腳……如果你認為我們浪費了材料，可以從我的工資里把這些錢扣出來……」田怡鼓起勇氣，咬著牙，盯著劉春來。
臉色脹得通紅。
她不想失去工作。
「你呢？」劉春來看向面前擺著一雙厚根圓頭皮鞋的陳東海，個子比較矮，應該不到一米七。
「大隊長，這是我們監督不到位，廠里的規章制度沒有執行到位……」姚光榮不想開口，卻又不得不開口。
這種情況在廠子里很普遍。
生產什麼的廠子，利用材料給自己甚至家里加工一些有需要的，也屬于常態。
目前從周圍縣里挖過來的人確實有些多。
江南皮革廠到現在，幾乎還沒有生產。
大多數人都是安排到江南制衣廠跟臨江紡織廠。
讓他們閑著？
那是不可能的。
目前在皮革廠的不是技術骨干就是重點培養的管理人員。
「誰說我要處理他們？他們需要獎勵。這樣吧，幾人先進入設計部。」劉春來也懶得再去廢話，「田怡，你的設計，確實比較大膽，但是呢，既然是涼鞋，就需要更大膽一些！尤其是鞋跟，你敢不敢讓這鞋跟更高一些？更細一些？」
田怡一臉詫異地看著劉春來。
因為驚訝，嘴巴都微微張開了。
「還有你，是因為自己個子矮加厚鞋底的吧？」劉春來問陳東海。
後者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這沒有什麼。這種鞋子，其實跟我們的服裝款式很搭配，不過呢，這種鞋子，只適合年輕人，設計時候要考慮到年輕人的性格特點，需求……」
其實厚根皮鞋，市場上已經有了。
眼前的這雙，跟市場上的差不多。
劉春來不知道眼前的年輕設計師是看了別人穿這樣的鞋子，還是自己想的。
「鞋底周圍，可以增加一些稜條，看起來更有感覺……」
劉春來不斷地給幾人提出意見。
這是所有人之前都沒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這些鞋子可以讓更多人穿上？」田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只能說，有機會，是否真的會有人喜歡，那就得先生產一批樣品，到時候推向市場看看市場反應。」劉春來說道，「現在，先去按照我說的修改吧。」
這個時代的人，並不傻。
他們不是沒有設計能力，而是見的太少。
沒有誰會去根據客戶的需求設計，而是客戶根據市場上現有的產品來不斷調整自己的需求。
只有等到市場上各種產品多了，客戶甚至同樣會根據產品，不考慮需求來購買。
沿海的某個地方，皮鞋發展業現在也才剛開始。
隨著改革開放，小作坊開始崛起，產量更高。
但是有個問題，這些小作坊生產的質量非常差，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聲明狼藉。
「這些鞋子真的能賣出去？」姚光榮問劉春來。
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
「以前的，能賣出去麼？賣不出去，那就設計更新穎的款式。對了，隴山縣那邊的不是有生產鞋底的橡膠工段嗎？」劉春來問姚光榮。
「對，沒有搬過來。山城那邊也有……」
「先期，讓隴山縣那邊生產鞋底……」
劉春來的意思他們明白了。
譚杰跟羅昊頓時就高興起來了，「那邊的什麼鞋底都能生產，通過嘉陵江的水路，也有穩定的原材料供應。」
隴山縣在嘉陵江上游。
就在蓬縣隔壁。
要不然，那邊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被服廠。
同樣，也是因為運輸的不方便，皮革廠規模不大。
國內的制鞋業雖然不發達，工業化生產也進行了二十多年時間。
特別是擁有軍用皮鞋生產技術跟經驗的廠子，技術跟人員都是全面的。
至少，不需要他們再去全國各地給不同崗位的人測量腳，建立標準足型數據。
各種技術也都已經成熟了。
「譚總，你負責技術部，設計這塊，這會是重中之重。年輕人想法多，不要怕設計的款式大膽。要給他們足夠的機會，包括皮包的設計等。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安排他們到香江那邊去參觀，看看國際市場上別人的鞋子款式，現在就利用這樣的機會，選拔人員，培訓人員，以後，他們將會是整個廠子的骨干……」
劉春來一臉嚴肅地警告譚杰。
譚杰幾人都是有些尷尬。
作為管理人員，如果看不到市場機會，這非常危險。
「鞋子他也準備出口？」羅昊看著劉春來開著車離開，喃喃地問旁邊的兩人。
譚杰嘆了一口氣。
他們確實有些跟不上劉春來的步伐。
姚光榮則是一臉興奮，「想不到，咱們也能有機會去掙外匯！」
幾人誰都沒有說他們或許也有機會出國考察，去看看資本主義世界的腐朽生活。
對于目前的內地人，國外還真沒有什麼吸引力。
「以後，你們想怎麼設計就怎麼設計！不過，必須先畫圖，然後有選擇地生產樣品……」譚杰轉身回了設計部所在的工作區域。
新組建的設計部，大多數成員都是年輕的。
可之前卻沒有拿出一款讓劉春來滿意的。
反而是車間的幾名年輕人的瞎搞，讓劉春來滿意。
如果再不改變想法，自己肯定會被劉春來趕回去。
「真的啊？」田怡問道，「包呢？」
「同樣！」譚杰直接回答，「今晚上所有人加班，把你們那幾款鞋子先做出樣品來。咱們廠子這麼長時間沒有生產……」
譚杰他們的壓力也很大。
人雖然不多，可連工資都掙不回來。
到時候蓬縣把他們退回隴山縣，又得恢復到原來的狀況。
劉春來從皮革廠這邊直接回了制衣廠。
這時候，孫小玉等人也到了，正在根據設計來選擇從供銷社調集過來的布料。
「你確定真的要這樣干？」黃莉問劉春來，「之前的好幾款設計，都是因為勞動布比較硬，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