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海暗流 第81章 迎一步

艄公本一直躬身搖槳,此刻他稍稍直起身子,緊盯船頭方向。

後面跟著的一眾人里,一部分高手已經看出端倪,一部分人雖然沒有看出情況,但有所猜測,還有一部分莫名的疑惑︰還未到岸,怎麼忽然減速了,再不走,可就要追尾了。

眾人目光都被前方吸引時,大部隊的後方,發生了微微的騷亂,兩個一直跟在大部隊後面泅渡的漢子,搶了一葉小舟,一邊嚷嚷著什麼,一邊操著小舟,像泥鰍一般從眾多船只的縫隙間穿過。

最前方,暗涌襲近,平靜的表面再也掩飾不住,有人這才發現,下水的幾個旗人,竟然無一不是內力雄渾之輩。

刀聖的船已經開始晃動,寸步難進。

「這艄公行不行啊?」紅袖坊的船上,赤瀅兒有些擔憂地詢問姐姐們和笑悲聲。

「喲,瀅妹子這就開始擔心小情郎了?」

「祥芝姐,你…」赤瀅兒準備反駁,但是想到姐姐那一張嘴,干脆撅起嘴,閉口不言。

「好啦瀅妹子,不要擔心了,大不了一會兒要是有什麼情況,姐姐去幫幫忙就是。」

笑悲聲卻是神秘一笑︰「如果這艄公都不行,怕也只有刀聖親自出手了!」

「哦?」祥芝來了興致,並不在乎笑悲聲貶低她,水上御舟,本就不是武藝高就能行的。

「你且看吧。」笑悲聲買了個關子,並沒有解釋。

前面船艙里,凡進依舊處于入定之中,另外三人已經站起身來,陳重拉開雙腳之間的距里,穩穩地站在陳開和許飛身旁,隨時準備搭手扶住二人。

旁人未必能察覺到,但船上的他們卻是清楚,這船並不是被對方催生的暗涌晃動,其實早在暗涌將近未接之際,艄公已經幾下亂槳,主動先將船晃起來,才接上暗涌。

陳重一面穩住身形,一面向陳開解釋道︰

「這是‘迎一步’,正式登門挑戰時的規矩,不會直接對人出手,只是想要咱們難堪,咱們乘船走水路,他們便對船動手,如果船翻了、靠不了岸、或者棄船登岸,都會被認為沒有資格進門挑戰。」

「那如果是其他的登門方式呢?」陳開來了興趣,自己來了這麼久,也是第一次經歷正式的挑戰。

「如果騎馬,會有人來幫你牽馬;如果坐轎,會有人來幫你抬轎;如果步行,那就看情況了,或者借助外物,比如當面洗地相迎,講究不沾泥水,方能入門,或者直接上手,比如幫你整理靴子,反正都是‘好意’,不會傷人,但挑戰者也是,得憑本事進門。」

「有點意思,那如果不想接戰,多花點心思,或者請個高手,攔住就行了?」

「怎麼會呢,少主,混江湖的,講究的就是一個名望,如果沒點規矩,會不厭其煩地被挑戰,如果規矩只是為了刁難,那相當于斷了後輩出人頭地的一條路子,會被看不起。除非到了凡先生這等境界的,否則長時間沒有人來挑戰,對他們自己,也是很掉面子的事情。」

幾人說話間,船竟然慢慢平穩了下來,但仍舊躊躇難進,艄公的額角,已經有細汗滲出。以水為媒介,間接攻防,水流的不穩定性,處于被動防守的一方,難度比與人直接對招,強了無數倍。

艄公一言未發,微微咬牙,通過船身感受水流的變化,用力搖槳,船終于開始慢慢往前。

但是很快,一聲細微的斷裂聲響起,陳開偏頭順著艄公的目光看去,卻是一只槳受不住力道,出現了裂紋。

陳重眼見情況不妙,腳尖向下一按,一條底板翹起,他伸手一撈,就要以木板為槳,幫忙控船。

但他剛抓住木板,艄公已經搶先開口︰「不用,坐穩了!」

話音還沒落下,他已經直接棄槳,迅速抓起一直橫掛在船側的長鎬,雙腳一跺,借力高高躍起,然後舞動長鎬。

陡然間,後邊不遠處,李白衣和柳如飛的劍仿佛受到感應,微微顫動起來。

「好強的劍意!」有人低聲驚呼。

艄公借一跺之力躍起,也使得船頭高高翹了起來,他在空中迅速調整角度,鎬尖斜向下,連人帶鎬,化作一把利劍,直刺船尾水下的礁石,鎬尖入水,竟沒有濺起一滴水花。

他借下落之勢,很快將三米多的長鎬刺進兩米多,頂住礁石,然後落在船尾,用力前撐,給與船身足夠的前進動力,同時穩穩壓住船尾,不讓高高翹起的船頭下落。

巨力之下,整個船像是飛艇一般,僅有尾部少許貼在水面上,逆浪而行,瞬間躍出幾丈,船頭直沖棧橋而去,頗有砸門之勢。

水中的旗人見勢不妙,紛紛向兩邊退開。

就在船頭將要砸上棧橋的瞬間,艄公已經從水里抽回長鎬,抓住鎬尖,反用鎬尾繞過船側,在棧橋上輕輕一點,然後整個船勢猛然間溫柔了下來,穩穩地挨在棧橋上。

但是倒卷的余浪更加洶涌起來,將還未來的及上岸的幾個旗人,卷的動搖西晃,滿頭滿臉是水。

「原來是闢水劍啊,不虧叫做瘋子,竟然這麼大膽,敢在這個時候露面,也不怕被人取了項上人頭,換作名望!」祥芝笑道,也是向疑惑艄公身份的姐妹們解答疑惑。

「沒想到你居然能認出來。」笑悲聲有些訝異,按理說,紅袖坊認識豪門世家的人物不算什麼,但是認出一個山寨大王,可就值得玩味一下。

「笑先生就別瞎想了,他那長鎬入水,沒有濺起一點水花,出水之後,竟然滴水未沾,可不就是闢水麼,大名鼎鼎的闢水劍,坊里還是知道一些的。」

「唉,大娘就不能讓著點,你們知道這麼多,我們的生意就不怎麼好了。」笑悲聲說著看似泄氣,實則是恭維的話。

正在這時,後方有騷亂傳來。

「讓一讓,都快讓一讓,俺耿老二和兄弟是去給刀聖幫忙撐船的!」

有人仔細看去,卻是前幾天總愛攔路問話的耿姓漢子,正和他兄弟滿臉著急地駕著一葉小舟,飛速竄來,經過盧家樓船的時候,為了借力保持速度,竹鎬在樓船上點了一下,搶到前面。

盧勁前微微皺眉,隔空一抓,隔著近三丈的距離,瞬間將耿老二手里的竹鎬奪來,然後也不見多余動作,信手扔回,竹鎬劃了個狐,帶著破空之聲,向耿家兄弟貫去。

周圍的人驟然間變了臉色,盧勁前慍怒出手,可以想象,下一刻,底下這兩個不知名的小雜魚,八成要被串死。

花船上,祥芝猛然提氣,就要祭出長袖救人,卻被笑悲聲捉住手腕,擋在身後。

「來不及了!你能快的過驚神搶?何況為了兩個不知名的小角色,得罪盧家,你瘋了嗎?」笑悲聲低聲喝道,同時心虛地朝盧勁前看了一眼。

盧勁前听到了他們的話,但是並沒有搭理他們,因為五把飛刀,水化的飛刀,已經後發先至,瞬間將竹鎬切做數節。

其中最後一節,猶自不甘,借著慣性向前飛去,離耿老二背心一寸的時候,終于無力下。

李白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望著落在水里的幾節竹竿發愣,沈讓、柳如飛、祥芝、赤瀅兒、笑悲聲、盧家後輩、那不知名的漁夫…都在看那幾節竹竿。

「好快的刀!」有人喃喃地顫聲道。

耿家兄弟仍舊認真操控著小舟,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耿老二也只以為自己著急之下,不小心將竹鎬月兌了手,連忙從兄弟手里分過一只槳,幫忙劃動起來,不得不說,兄弟倆的操舟技術確實了得,一葉小舟,在巨大余浪之中,很快就靠近刀聖所在的船。

只是看到刀聖的船已經穩穩停靠在岸,二人有些尷尬。

「慘了,老三,來晚了啊!」畢竟一路搶了船,牛皮吹得震天響,卻沒趕上趟兒,這下臉丟光了。

「不晚,剛剛好。」

一道青袍身影走出了船艙,笑著對他們說道。

盧勁前望著慢慢走出船艙的刀聖,沒有表情,沒有言語,眾人在看落在水里的竹截時,他就在看那艘船。

很多人,是猜到刀聖出手的,只有他,是看著刀聖出手的。

十丈之外,以內力掬了一捧浪花,化作五把飛刀,後發先至,在三丈距離,截下了他的一槍!

「盧兄,好久不見!」刀聖望了過來︰「恭喜盧兄模到通象的門檻,既識乾坤大,當憐草木青!盧兄不妨給我個面子。」

「我這點微末道行,豈值得刀聖恭維。乾坤從不會因為野草受不住,就息了雷霆之怒,但你刀聖既然開口,我給你這個面子。」

凡進笑著拱手,順勢作了個四方揖,算是跟眾人打過招呼,然後踏上棧橋,往前走去。

陳開走到船頭,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艄公。

「活兒不錯,但我一向不喜歡免費的東西,重爺爺,賞!」

陳重會意,模出幾枚直徑約一寸的特制金幣,取了兩枚,扔向艄公。

艄公看了向遠處走去的刀聖,無奈接下。

陳開又看了一眼耿家兄弟︰「心意不錯,也當賞!」

陳重再扔出兩枚,耿老二接住金幣,臉憋的通紅︰「老…」氣氛的話還沒罵出口,耿老三已經趕緊捂住他的嘴︰「謝世子殿下賞!」

陳開滿意地點點頭,轉身看著幾個狼狽的旗人︰「都說北方干旱少水,沒想到你們居然還練了一手水桶舞,只是跳的實在不怎麼樣,就不賞了吧!」

那幾個旗人生的腰大膀圓,此刻被諷刺,有人忍不住想回敬幾句,但是目光瞥及走在前面的刀聖,只能冷哼一聲退開。

陳開樂呵呵地帶著許飛去追凡進。

「女乃女乃的,老三咱們為了錢來的嗎?」耿老二猶自氣不過。

「不是,當然不是,咱們敬重刀聖,來幫忙的,只是忙沒幫上,你也別發瘋啊!」耿老三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艄公,意思很明顯,人家真瘋子都不敢發瘋,二哥你可沒資格發瘋。

「唉!氣死我了!」耿老二有氣沒出發,只能踢了兩下船板,登岸去了。

後面眾人看著這一幕,大多不免搖搖頭,刀聖這個紈褲徒弟,簡直是…唉!

祥芝也笑著調侃道︰「瀅妹子這下可看走眼了,沒想到這西王府世子,看著儀表堂堂,終究還是個紈褲子弟,可惜了武靖王留下的恩澤!」

唯有柳如飛笑著跟沈讓說道︰「想不到陳師弟倒是挺會唬人的!」

「本就是被寵壞的紈褲,可不是‘唬’的。」沈讓很有深意地說道。

「徒兒明白!」

言語間,眾人也都紛紛登岸,追著刀聖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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