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煙羅！」
詩情真人瞬間紅了眼，若不是太庚真人等人就在一旁，她這會兒早就沖上來將李承宗挫骨揚灰了。
現場，包括諸位法相真人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承宗身上。
那名灕江派女弟子望著李承宗，目光中透著饒有興致和興奮之色。
青霜真人卻是盯著李承宗，皺著眉, 像在辨認著什麼。
「那是你兒子咎由自取。當時我正在趕往山鬼宗的路上，在半途發現地面上有寶光升天而起……」
李承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當听到發現的寶物是赤金果樹的時候，現場就響起了低低的驚訝聲。
一棵赤金果樹，即使是對法相宗門來說也是一份重要的資產了，你別看法相宗門金丹真人那麼多，好像不值錢的樣子，實際上即使是在法相宗門中，金丹真人也是中堅力量了。
沒有一家法相宗門會嫌自家的金丹真人太多。
而當听到詩情真人和清劍真人的兒子為了獨吞赤金果樹聯合婬婦殺死自己結拜多年的大哥, 最後連自己的姘頭也毫不猶豫地殺了的時候，現場更是嘩然。
如此背信棄義毫無道德的陰險小人，別說是在正道門派，就是在魔道門派中都很少見。
「你胡說！小雜種！你不僅害了我兒，還要往他身上潑髒水，你好狠毒的心啊！」
詩情真人破口大罵，一副時刻想沖上來殺人的樣子，道侶清劍真人扶著她，看向李承宗的目光同樣充滿殺意。
邊上，離得近的幾名松風觀元嬰長老卻是忍不住對視一眼，神情透著一絲古怪。
相較于外人，他們對周雲昂的了解更多，反而相信李承宗所說的是真的，因為周雲昂這小子確實陰險又沒什麼人性。
「晚輩所說句句屬實，若是前輩不信, 大可以讓抱拙真人以問心之法問詢。」
李承宗表現得很是不卑不亢。他也確實沒什麼好怕的，因為他說的句句屬實。
而以抱拙真人的實力親自以問心之法問他，他不可能撒謊, 這足以證明他殺人是迫不得已，而周雲昂是咎由自取。
「不，」歲星真人忽然開口，接著他先是歉意地朝抱拙真人看了一眼，「不是我信不過抱拙道友的問心之法，只是大伙兒可別忘了，太庚道友的本命神——明光上神，可是有著很強的守心之能的。」
歲星真人忽然看向太庚真人，臉上泛出刻意的笑容。
「當然，我不是說太庚道友是喜歡耍這等陰招的小人，只是這李承宗是山鬼宗年輕一輩中的頂尖天才，若是一名普通弟子，太庚道友肯定不會失了體面，但對一名有望法相境界的天才弟子嘛……」
「歲星，你門中出了這等背信棄義的敗類，不覺得羞愧，反而要找我門中弟子的麻煩，你還要不要臉？」
歲星真人能成為一派掌門, 自然是個面善心黑的，聞言表情絲毫沒有變化，笑呵呵道︰「事實究竟如何還不知道呢，空口無憑，憑你門中弟子的一張嘴就能定下事實真相嗎？」
接著他將目光從太庚真人身上移開，看向眾人。
「我有一寶，喚作‘流光鏡’，能回溯時光，只需往此子身上一照，便能將當時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還原出來。」
李承宗臉色微變，心下大驚。
不是因為他剛才說了謊，而是他反殺周雲昂的手段不能暴露。
原本他以為請一位德高望重的法相真人對自己施展問心之法就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突然就超出了他的預料，甚至往更壞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旦被人發現他能夠施展邪神之法，他將立刻成為眾矢之的，連山鬼宗都保不得他！
雖然李承宗將內心的驚慌掩飾得很好，但在場那麼法相真人和頂尖元嬰高手，李承宗想在這些人面前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還女敕了點。
所以，在場不少人都察覺到了李承宗一瞬間的情緒變化，這讓他們不得不懷疑︰莫非這里面真的有隱情？
了解李承宗和詩情真人在各自門派地位的知情人不由得升起了濃濃的看戲之心。
李承宗是山鬼宗築基弟子的超級天才，號稱「山鬼三杰」，師父墨龍真人更是了不得，當年犯下如此大錯都沒讓山鬼宗真的拿他怎麼樣，這樣的人，必然備受山鬼宗重視。
而詩情真人同樣不凡，她本人的潛力與李承宗沒法比，可背景卻比李承宗更強，有著一位法相期的爹，別說李承宗比不上，整個山鬼宗都沒有比得上——太庚真人可沒有子嗣，而徒弟相比兒女來說，終究要差了一層。
這樣的兩個人結了如此大仇，這場戲可太有看頭了。
「不行！歲星，你行事還是如此陰險，你當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嗎？沒錯，你的流光鏡確實可以回溯過去發生的事，但同時也有強大的攻擊神魂之能，你想弄清事實真相是假，欲借機廢了我山鬼宗的天才弟子才是真吧？」
太庚真人斷然拒絕。
李承宗忍不住深深望了歲星真人一眼。
怪不得這老梆子會橫插一腳，原來是想借機廢了他。
李承宗內心涌上一層怒火。
歲星真人正欲開口，一個誰也沒有預料到的人開口了。
「不如讓我來如何？我手上有著一道鳳歌祖師的劍氣，可回溯當時發生的一切，也不會對這位小友造成任何傷害。」
青霜真人忽然開口道。
在場人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主動趟這趟渾水。
這根本不關他的事。而且歸藏劍閣作為天仙大派，向來超然物外，輕易不會插手底下門派的事。
這怎麼還主動摻和呢？
還要用到鳳歌劍氣！
歲星真人頓時沒了言語，他還能說什麼呢？再多言就是對鳳歌仙人的不敬了，雖然鳳歌仙人不會拿他怎麼樣，甚至都不會關注這事，但他底下人就不一定了。
李承宗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得如此一發不可收拾。
他拼命想著辦法，但根本就想不出任何辦法。
面對鳳歌劍氣，他根本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秘密被暴露出來，而一旦暴露，就意味著——死。
雖然現在他體內已經沒有了邪神之力，但他會邪神之法這件事卻無從抵賴。
而對邪神之裔，修道界一直采取的都是「寧錯殺，不放過」的態度，因為相較于可能造成的可怕後果來說，殺錯幾個人實在是再小不過的代價了。
甚至他展現出來的天賦還會成為他的催命符，因為如果他真的是邪神之裔，那麼他的天賦越強，未來造成的破壞就越可怕。
可他真的不是啊！
這一刻李承宗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百口莫辯。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時，一個聲音忽然在腦海中響起。
「小友便是那晚赤煉堡唯一的幸存者吧？你是以邪神強法反殺得對手？」
青霜真人的聲音如驚雷般在李承宗腦海中炸響，他豁然轉頭，看向青霜真人。
他以為那晚發生了的事除了他自己以外，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沒想到青霜真人上來就揭穿了這個大秘密。
見李承宗的反應，青霜真人便知道自己的感覺沒有錯。
在那晚，他在回溯出有人活下來後，便對這名幸存者展開了調查，幾年下來，雖沒法完全確定身份，卻也多少有點收獲。
循著蛛絲馬跡來到了東華大會，現在，人終于被他找到了。
李承宗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正拼命想著該說點什麼，卻不想青霜真人緊接著便說道︰「小友可是在擔心待會的回溯會暴露你的秘密？不必擔心，我不會將你的秘密暴露的。」
「為什麼？」
李承宗一下子冷靜下來。
同時，他才意識到從剛才開始青霜真人就一直稱呼他為「小友」。
這是一個很友好的稱呼，如果青霜真人對他懷有惡意，不可能對他這麼客氣。
所以，他一下子冷靜。
只是他想不明白青霜真人為什麼會對他有著如此善意。
「前輩既然發現了我是那天晚上赤煉堡邪神之災的唯一幸存者，又極大可能練成了邪神法，難道不應該殺了我以絕後患？再不濟也該囚禁了我，怎麼還會幫我？」
聞言，青霜真人失笑。
「你是不是覺得我該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你想得太嚴重了。是，域外邪神的入侵防不勝防，再謹慎也不為過，但也不至于讓我們胡亂殺人。」
「至少，我歸藏劍閣是不會的，敬天宗、長生宗、萬佛寺也不會，天龍寺倒是有可能。總之，如果你果真已經墮化了，那我自然二話不說，哪怕拼著萬劫赤煉蛇神當場降臨的風險，也要除了你，這也是為什麼這幾年我一直早尋找你的原因。」
「我得評估風險，但現在，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學會得邪神強法，但至少你身上，我察覺不到半點邪神氣息。既然你不是邪神之裔，我又為何要殺你？」
說得好有道理，搞得好像是「我老壽星上吊——找死」似的，不過就這樣確定我沒威脅，前輩你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心里大石頭陡然放下的李承宗忍不住心想，誰料青霜真人像是能听見他的心聲。
「是不是覺得太草率了？你在想，區區一個法相真人，沒感覺到半點邪神氣息就能確定我真的沒有遭受侵染？」
李承宗有點尷尬。
「放心吧，在鳳歌劍氣面前，沒有任何邪神之力能夠隱藏，你身上確實沒有半點邪神之力。想好要回溯到什麼地方了嗎？」
「那便請前輩回溯到周雲昂對我發動襲擊之後吧。」
「所以你果真練成了邪神之法？是哪一門？」
「呃……小赤煉之瞳。」
「小赤煉之瞳？是赤煉之瞳的簡化版本吧？你竟然能學會萬劫赤煉蛇神的招牌邪法，真是不簡單啊。」
李承宗能听出青霜真人語氣中的嘖嘖稱奇之意，正要解釋，青霜真人阻止了他。
「你不用解釋，誰身上沒有些秘密。時間差不多了，開始吧。」
一瞬間，李承宗忽然感覺到時間流速恢復了正常，原來他剛才和青霜真人的交流都產生在另一個時間流速下。
看似過去了不少時間，實則外界只過去了短短一瞬，短到連在座的法相期真人都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
這就是鳳歌劍氣的強大嗎？
悄無聲息地就改變了時間的流速，而對此連法相期真人都毫無察覺。
「既然如此，那就請青霜道友來回溯吧，能親眼目睹鳳歌劍氣的神威，是我等三生有幸。」
身為東道主的抱拙真人說道。
「小友，你意下如何？」
青霜真人又特意詢問了一下李承宗的意見。
「好，那就麻煩前輩了。」
青霜真人微微點頭，然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請出了鳳歌劍氣。
水墨般的劍氣出現在青霜真人的手心。
當這團水墨劍氣出現，在場所有人，無一例外都站了起來。
鳳歌仙人可是天仙大能，而且在天仙中也是最頂尖的，隱隱為玉真界第一高手，他一個人就阻擋了四尊天仙級別的域外邪神。
無論是實力、地位還是對玉真界的貢獻度，都值得眾人禮敬有加。
而鳳歌劍氣正是鳳歌仙人的本命劍氣。
所以哪怕青霜真人手上的僅僅只是鳳歌劍氣所分化出來的小小一縷，在場人也必須表示尊敬。
甚至，在座的法相真人還察覺到，當鳳歌劍氣出現的時候，天空中還隱隱多出了一道目光。
那是東華派的地仙祖師。
鳳歌劍氣一出，即使是東華派的地仙祖師也立刻從天外分出一道神念下來……
即使是對這位地仙大能來說，能親眼看到鳳歌劍氣施展威能也是一次不容錯過的際遇。
雖然鳳歌仙人同他一樣都坐鎮于天外，但實際上他很少有機會見到鳳歌仙人。
……
在萬眾矚目之下，青霜真人一只手虛指鳳歌劍氣，口中念著解封的咒語。
下一刻，水墨化身鳳鳥，展翅高飛。
伴隨著一聲仿佛來自時間盡頭的遠古鳳鳴，黃昏般的光芒擴散開去，鳳歌劍氣來到李承宗的身邊，精確地將時間回溯到李承宗與周雲昂邪路相逢的那天。
從李承宗駕馭著赤豹舟發現寶光，謹慎靠近；到周雲昂三人出現，李承宗隱身躲藏；再到周雲昂突施辣手接連殺死自己的結義大哥和姘頭，揚長而去；最後到周雲昂去而復返，陰險偷襲。
那天發生的一切完全呈現在眾人面前，李承宗剛才所說的沒有半句虛言。
天空中，那似有若無的注視消失。
青霜真人也重新收起了鳳歌劍氣。
詩情真人雖然神情非常不甘和憤怒，但總算她還保留著理智，沒有說出質疑的話來——質疑現在這個結果就是在質疑鳳歌劍氣，而質疑鳳歌劍氣就是在質疑鳳歌仙人。
這天下間有幾個人敢質疑鳳歌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