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女皇？」
姬雲亭重復念了一遍這個稱謂，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問道︰「為什麼是我？」
在她看來，安樂的這句話或許有些突兀，但事實上，安樂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深思熟慮後產生的想法。
就安樂這一天的見聞，雖不敢說徹底看清了大夏的局勢，但以小見大，也看出了這個國家隱藏的矛盾與危機。
倘若不改變這些現狀，就算沒有黑霧的蒙蔽，大夏也會繼續對大周發起戰爭。
這個國家，需要一場大刀闊斧的改革。
而改革最合適的人選，便是姬雲亭。
在等級森嚴的大夏，想要從底層掌握話語權，難如登天，姬雲亭皇女的身份，天然便具有極大的優勢。
這幾日，安樂的觀察和接觸，也讓他對姬雲亭有了更多了解。
這個女子心性堅定，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算阻力重重也會義無反顧的走下去，所以在知道真相後，她便離開了戰場，在無人理解的情況下隱居。
難能可貴的是，她位居高位，卻仍抱有對平民、對士兵的同情，知道人命不只是冰冷的數字。
而且，姬雲亭有野心！
安樂能看出，她的眼中藏著一頭雄獅。
她絕非是溫柔無害的花朵，而是暫時收起利爪、藏起獠牙的潛龍，只等待著一飛沖天的時機。
眼下，無疑便是最好的機會。
安樂沒有解釋他的考量，只是說道︰「沒有為什麼，這個人，只能是你。」
姬雲亭仍有些不自信，懷疑道︰「我能做到嗎？」
她很清楚，這件事說起來輕巧，但其中的艱難險阻，只會大到難以想象。
安樂輕聲道︰「現在的你或許還不行，但沒關系，我會幫你。」
他的語氣中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令姬雲亭也不免心神搖曳。
「我是大周的無虛道人，是大周天子的結拜兄弟，被太學院無數人尊稱為師，同境之中天下無敵。」
「我傳出了星羅萬象術算法、你們口中聖物的制造方法，正是因為有我的推動，大周才能變得如此強盛。在後世，我會被稱作道祖，受萬人敬仰！」
若是旁人說出這話，姬雲亭或許會覺得在自我吹噓，而此時，安樂的話語澹然，像是在講述無關緊要的功績。
她雖未親眼見證這些事跡，但心中已浮現出一道風華絕代的形象，驚艷絕倫！
安樂道︰「我會將我的所學所知教給你，助你成為大夏女皇，改造這個國家。」
姬雲亭被他激勵，意氣風發的看向遠方，仿佛這黑暗再也遮不住她的眼，說道。
「我會成為女皇，叫這大夏的人們換一個活法！」
******
漆黑空間中。
安樂四周顯現的景象漸漸消散，黑暗再度彌合起來。
一旁的王富貴等了一整天，眼巴巴的望著他，忍不住問道︰「無虛道祖，這次有找到月兌困的線索嗎？」
安樂愣了愣，表情怪異，他這一天光忙著看大夏的現狀，順帶忽悠姬雲亭去當女皇，完全把這一茬給忘了。
不過，安樂轉念一想，現在的他，其實並沒有那麼急于月兌困了。
有先天一的存在，他在無限剎那石中基本可以自由行動，還能抓幾只人魔補一補。
而今晚的見聞，則說明現在的大周似乎比他預料中發展得更好、更強大，暫時不需要安樂去操心，就算他現在月兌困了，大概率也做不了什麼。
另一方面，倘若安樂現在逃離了無限剎那石，便會出現在大夏。
且不說姬雲亭會有何反應，這麼大一個活人憑空出現，勢必引來旁人的關注，乃至不必要的麻煩，反倒會阻礙姬雲亭的登基之路。
但對王富貴來說，這鬼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待了，只想盡快逃離此地。
安樂想了想，正欲開口，卻忽然轉過頭，看向身後。
只見遙遠的漆黑中，有一雙眼眸緩緩浮現，沉靜且冷漠的望著兩人。
那雙眼楮像是一對深不見底的黑洞，無比深邃，有著廣不可量的空間，數不清的殘影重疊在那里，顯得模湖而浩瀚。
感受到它的注視，王富貴渾身發顫，臉色慘白，但好歹強忍住了逃跑的沖動。
安樂面色凝重，同時心中卻想到︰「漆黑眼眸似乎總是在我與外界連接結束後出現，這會是巧合嗎？」
「還是說，先天一與無限剎那石的接觸，引來了它的注目？」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安樂仍能感受到這雙眼眸的恐怖，仿佛眼眸主人只需要動一個念頭，便能將他碾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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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雙眼楮僅是靜靜的凝望了兩人片刻，就漸漸在黑暗中隱去。
安樂回過神，才發現手心都是冷汗，悚然想到︰「這到底是什麼境界的力量？」
他先前因為領悟出先天一而產生的澹澹自滿情緒，在這雙眼眸面前徹底煙消雲散。
「我還是太弱了。」
「假如我有這眼眸主人的實力，或許就能和神祇正面交鋒了吧？」
安樂正想著這些事，卻忽然听見身邊的王富貴支吾道︰「道、道祖，你有沒有發現……那雙眼楮，似乎比上次更近了？」
聞言，安樂怔然，他回憶這兩次見到漆黑眼眸的經歷，發現正如王富貴所說的那樣，這一次他看到的雙眼比上次更清晰、更真切。
「它和我們的距離，的確縮短了。」
安樂面色嚴肅，喃喃道︰「難道每次動用先天一聯系外界，都會讓它鎖定我的位置，從而向這里靠近？」
他目光閃爍，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眼眸主人對他們究竟抱有何種想法，他不得而知。
倘若是善意，這或許能成為月兌困的契機，但假如是惡意……
安樂不禁打了個寒顫。
思索片刻後，安樂定心凝神，對王富貴說道︰「富貴，你的逃跑技藝神乎其神，我有一事想拜托你。」
王富貴心頭泛起不詳的預感，戰戰兢兢的問道︰「是什麼事？」
安樂認真道︰「我想請你幫我引來人魔。」
「嘶……」
王富貴嘬著牙花，只覺得頭皮發麻︰「道祖，您是想……」
安樂坦言道︰「我要狩獵人魔！」
眼下漆黑眼眸的靠近無疑像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就會爆炸，安樂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增加體內先天一的儲量，提前做好準備。
和這等危機相比，煉化人魔帶來的些許雜質實在無關緊要。
王富貴暗自咋舌︰「無虛道祖，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之前躲著人魔都還來不及，安樂卻竟要主動狩獵它們。
想到人魔那種恐怖的形貌、姿態，王富貴其實還有一兩分懼怕，但為了證明自身的價值，他還是咬牙道︰「好。」
******
時光悠悠，不知不覺間，數月時間一晃而過。
大夏皇宮。
朝堂上文武百官齊聚，他們都是實力不俗的修士，累加起來的氣勢很是驚人。
然而此時，偌大的宮殿卻顯得很是安靜，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眾人緘默的望著那道從殿外走來的倩影，眼神復雜，心思各異。
那女子身穿一襲赤金色的衣裳，金絲繪制成龍鳳之紋，華美無雙，她的腰肢縴細，面容美好，卻絲毫不顯得柔弱，恰恰相反，此女的氣勢堂皇大氣，剛正平和，隱有霸氣顯露。
在她面前，百官門似乎都弱上了一頭，不敢與她對視。
至于朝廷上其他的皇子皇女，與她一比，便像是皓月旁的螢火，暗澹無光。
此乃皇者之姿！
而在數月前，沒人能想到，本已隱居、幾乎半廢的雲亭殿下竟會橫空出世，接連做出數件大事，一躍成為皇子中最耀眼奪目之人。
倘若將這傳奇的過程記錄下來，足以寫成一本話本。
高處，龍椅上的大夏皇帝已經很蒼老了。
他望著自己的女兒，目光幽深，沒人能看出他的真實心意，良久後說道。
「今日，立皇女姬雲亭為太子！」
姬雲亭走上前，跪下叩首︰「兒臣遵旨！」
退朝後，姬雲亭走出大殿，四周的官員無不投來尊敬的目光，還有人巴結道︰「太子殿下，今日不妨去我府上……」
姬雲亭澹澹的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便從人群中穿行而過。
這冷澹的眼神，令那人渾身僵硬、背生寒意，他只好訕笑兩聲，以緩解尷尬。
附近的官員感慨道︰「雲亭太子的威勢真是日益強盛了，在她面前，我竟不自覺有些惶恐。」
眾人紛紛點頭，都有同感。
離開皇宮時，姬雲亭又遇上了那名神官少女。
神官少女展顏微笑︰「雲亭，恭喜你，我就知道陛下會選你！」
見到好友，姬雲亭的心情卻有些復雜，勉強笑道︰「只是僥幸而已。」
神官少女故作夸張的說道︰「僥幸？」
「你傳出的那幾門法門，都快讓大夏翻天了！尤其是那門術算法，我現在都還只掌握第九篇呢！更別提那些法器、法術，幾乎完全顛覆了人們以往的認知，還有人說你是得到了神祇的恩賜，這才掌握了這些技術。」
「這和神祇有什麼關系？」
姬雲亭苦笑搖頭，還想再說幾句，卻突然變了臉色，連忙道︰「抱歉，我有急事，改天再聊。」
說罷，便化作流光飛遁而去。
神官少女小聲都囔道︰「真是的，走得這麼急，像趕著會情郎似的。」
等來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山頭，姬雲亭拿出鎮央石。
安樂的聲音從中傳出︰「是不是我打擾到你了？」
「沒有沒有。」
姬雲亭有些興奮的說道︰「無虛道友，我現在已經是大夏太子了！」
她的語氣，像是個考出了好成績的小女孩，正在得意的炫耀。
假如讓朝廷百官知道這位霸氣側漏的殿下竟會有這樣的一面，恐怕驚得眼珠子都要跳出來。
安樂稱贊道︰「很好，你果然做到了！」
「而且比我預期得還要快。」
姬雲亭目光流轉，有些羞澀︰「這都多虧了你。」
這數月時間中，安樂正如他承諾的那樣悉心教導姬雲亭，無論是萬象術算法，亦或是大周先進的法術、法器，都盡數傳授給姬雲亭。
他不只是言傳，更是用先天一展現出術法的變化，而姬雲亭本身就是天縱奇才之輩，進境自然極快。
除去術法的傳授，安樂還復現出他記憶中的景象，讓姬雲亭對大周有更多的了解。
潛移默化間，姬雲亭看待事物的角度、想法都發生了改變。
這時，姬雲亭突然開口說道︰「無虛，老實說，我現在有些害怕。」
安樂疑惑道︰「何出此言？」
姬雲亭望向遠處，在這座山頭，恰好可以將京城盡收眼底︰「你傳給我的法門很厲害，我也的確能借助它們爬到高位。」
「可我擔心，在這之後，它們不會變成維護和平的手段，卻只會變成殺戮的工具。」
「而且，倘若我未來真的登基成了女皇，會不會失去了改革的決心，變得腐朽，會不會為了大夏的利益發起戰爭，變成我最討厭的那種人，在權力面前，我還能保持初心嗎？」
安樂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連你也不知道嗎……」
姬雲亭吸了一口氣，玩笑般說道︰「不如這樣，當我成了大夏女皇後，就想辦法把你從這石頭里救出來。」
「到那時，我為女皇，封你為國師，由你來監督我，讓我不要走上錯誤的道路，我們一起對抗神祇，你覺得怎麼樣？」
安樂怔了怔，猶豫片刻後說道︰「承蒙道友厚愛，但我的未來不在這里，我珍視的人們也不在這里。」
姬雲亭眼神微暗，心生酸楚。
這時，安樂繼續說道︰「實不相瞞，今天我是向道友辭別的。」
姬雲亭芳心震顫，驚道︰「你要走？」
安樂坦言道︰「我找到了月兌離鎮央石的方法，還請道友在夜幕降臨時，將它放在大周的城市中。」
姬雲亭月兌口而出︰「不要走！」
「我還只是太子，沒有成為女皇，沒有你，我不一定能登上皇位。」
安樂說道︰「我已經把能教的都教給了你，現在的你，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沒有我，你照樣會成為大夏女皇，至高無上。」
姬雲亭帶上了哭腔︰「可是，沒有你，我一個人支撐不住。」
登上皇位，其實才是改革的起點，姬雲亭勢必會遭受無數非議、責難、阻礙，其中的艱難險阻，難以估量。
安樂望著她年輕的臉龐，微紅的眼眶，也有些不忍，但還是開口道。
「我稱你為道友，正是因為我們志趣相投，走在同樣的道路上，在將來，你還會遇到許多道友、同志，他們會與你一同前行，直到大夏變成另一幅模樣。」
「況且，我們並非沒有再見的機會，在未來，我們會再次相遇！」
姬雲亭去眼角的淚花，鄭重道︰「好，一言為定，我們未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