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楓看著眼前這個神情嚴肅的年輕人,愣了一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此時距離兩人第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這段時間,兩人從來沒有一天分開過,喬楓對許臻的衣服尺碼、作息習慣、吃飯口味等等都模得一清二楚。
然而如今細想起來……
貌似,自己從來都不知道許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之前只知道,許臻從小在寺廟里長大,性格恬淡,不愛挑事,骨子里卻又有些倔強執拗,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少年人。
但是直到今天,喬楓才感覺自己像是真正認識了他。
——因為答應了東岳,所以就一定要去?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這樣的決定?
「……嗯,你說得對,」半晌,喬楓低下頭,將手里的筆帽蓋上,道,「既然先答應了東岳,那就去東岳吧。」
說著,他「嘶啦」一聲將剛剛記錄那七家公司的紙撕了下來,抬頭望向許臻,笑道︰「對不起,是哥錯了。」
喬楓不想再跟許臻講自己「成年人的處世準則」了。
這個少年太干淨。
干淨得像山巔上的一片茫茫積雪,白得耀眼、白得發光,喬楓不舍得在上面踩下腳印。
這樣干淨的心性日後或許會給他帶來無數的麻煩。
但是,喬楓寧可他就這麼一輩子干淨下去。
比起那些永遠喂不熟的白眼狼,自己究竟是何其幸運,竟能遇到一個這樣的合作伙伴?
「呃,謝謝喬哥的尊重,」許臻見到喬楓這麼鄭重其事地道歉,也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收斂起方才的強硬態度,道,「我本人是更傾向于去東岳的。」
「而且,《天下第一刀》的劇本我也很喜歡。」
「至于去哪兒更容易火……說實話,我對火不火興趣不大,我只想好好拍戲。」
喬楓贊許地點了點頭,道︰「是這樣沒錯。」
「作為一個演員,確實是不能以‘火’作為出發點。」
「最關鍵的還是磨礪演技,拍好作品,火不火只是順帶的,不能強求。」
這番話說完,喬楓忽然感覺有些反胃。
啊……喬楓啊喬楓,你自己說說,你是這樣的人嗎?
說這種話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
第二天一早,當許臻已經抵達雁山攝影基地,繼續《絕代雙驕》的拍攝時,東岳影視的高層們則齊聚一堂,在總經理蔡實踐的帶領下召開了一場專題研討會。
——關于成立第三事業部︰古裝劇事業部的會議。
「我的建議是,暫時由原第二事業部的部長林惠美牽頭,總體負責第三事業部的事務。」
蔡實踐看著手中的文件,道︰「第二事業部由原副部長蔡真理主持,繼續按照年初的計劃落實各項工作。」
「藝人這邊,這個月內,原星光娛樂的藝人許真會與公司簽約,他將是第三事業部的第一位藝人。」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向林惠美,道︰「林部長你來講一講,《絕代雙驕》目前的拍攝進度,以及《天下第一刀》的籌備情況。」
會議桌旁,林惠美清了清嗓子,剛想要開始匯報,忽然,一陣手機鈴聲在會議室中響了起來。
其余高層們一陣緊張,連忙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機。
「啊,不好意思,是我的……」片刻後,蔡實踐訕訕笑道,「你們先議,我出去接個電話。」
說罷舉著手機走出了會議室。
「喂,老白?」出門後,蔡實踐面帶疑惑地道,「什麼事兒啊?」
被稱作「老白」的是蔡實踐的一位大學同學,如今就職于環球娛樂公司,是該公司藝人部的主管。
蔡實踐當年就跟他關系不錯,如今兩人又混在同一個圈子里,因此始終也沒斷了聯系。
電話那頭,老白操著一副公鴨嗓笑道︰「沒事兒就不能找你嗎?咱倆都多久沒聚啦,哪天我請你出來喝一頓啊。」
蔡實踐撇了撇嘴,道︰「有事說事,沒事跪安,我這兒正開會呢!」
「哎,也沒什麼大事兒,」電話那頭的老白道,「我就想問一下,你們最近是不是正在接觸星光那邊的一個年輕人?」
一听這話,蔡實踐頓時停下了腳步。
他說的是許真?
蔡實踐倒不奇怪老白會知道這事,畢竟圈子就這麼大,各公司高層之間基本沒有什麼秘密。
但問題是,老白為什麼要提這茬?
難道說……
「哦,看來是真的啊,你們也相中那個許真了?」電話那頭,老白問道。
蔡實踐一听這話,頓時皺起了眉頭,道︰「什麼叫‘也’,你們環娛跟許真沒有交集吧?」
「但是以後就有交集了,」老白語帶笑意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先過來跟你打個招呼。」
「許真這個人我們相中了。領導的意思是,不惜代價,志在必得。」
說著,老白嘿嘿一笑,道︰「以咱倆這交情,我沒必要跟你打太極,我就明說了︰我們這邊的極限是可以跟他簽頂約。」
「所以說你們東岳一定是爭不過的。」
說話間,老白漸漸收斂起了語氣中的笑意,道︰「你們公司已經有不少好苗子了,說實在的,許真對你來說意義不是很大。」
「廟就這麼大點,想培養太多人也培養不動。」
「但是我們環娛不一樣,我們最近太缺新鮮血液了,我們領導一直想找一個年紀小,演技又好的新人。」
「我們是打算拿他當頂梁柱培養的。」
老白語氣誠懇地道︰「環娛跟東岳這邊一直都是合作伙伴關系,我們家一姐俞眉也簽了你們新戲的合約。」
「我們領導說了,他很重視跟東岳的友誼,所以特意囑咐我跟你來說一聲。」
「咱們私下里談妥了再操作,別因為這點小事弄得不愉快。」
「這次這個新人就讓給我們吧,以後有機會,我們一定再幫你們留意。」
蔡實踐握著手機,沉默不語。
「話都說到這份上……」
許久,蔡實踐無奈地笑了笑,道,「我還能說啥?」
「你們都不惜跟他簽頂約了,我難道還能故意去給你們使絆子?」
說著,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行吧,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
「嗯,有空我請你喝酒。」
「……」
片刻後,蔡實踐掛斷了電話。
他扭頭看了看走廊窗外的景色,忽然覺得平時最中意的中式庭院變得索然無味。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是我先的,明明是我先的……
當小公司的老總真他娘的憋屈……
蔡實踐忍不住推開窗戶,皺著眉頭,點起了一根煙。
半晌,林惠美見他一直沒回來,忍不住親自起身去尋他。
她在會議室外面走了一圈,瞧見了走廊里煙霧繚繞的蔡實踐,叫道︰「蔡總,我們這兒等你開會呢!」
蔡實踐搖了搖頭,道︰「今天這會開不了了。」
本來這個會就是為了商量許真簽約的事而開的,現在他不來了,還商量個屁!
「啊?」林惠美疑惑地道,「不開怎麼行啊,人家許真那邊都催我了。」
「咱們上次給的那個協議,他們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您不發話,我怎麼回復人家啊?」
一听這話,蔡實踐不由得愣住了。
「許真那邊回復了?」他轉過頭來,迷茫地看著林惠美,道,「什麼時候回復的,我怎麼不知道?」
林惠美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道︰「5分鐘之前吧,剛才剛打來的電話。」
蔡實踐聞言,忍不住伸頭看了看林惠美的手機,果不其然,喬楓的電話號碼就顯示在最近一條的通話記錄上。
怎麼回事?
環娛那邊還沒跟他們聯系?
這樣想著,蔡實踐忍不住有些抓心撓肝。
他索性直接用林惠美的手機給喬楓回撥了過去,待電話接通後,道︰「小喬,我是你蔡哥。」
電話那頭的喬楓听見他的聲音,疑惑道︰「蔡總?您怎麼用林總的手機打過來了?」
「我問你啊……」蔡實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道,「環娛那邊跟你聯系了嗎?」
「蔡總消息可真靈通,」電話那頭,喬楓哈哈笑道,「對,環娛還有其他幾家公司昨天跟我們聯系來著。」
「不過,」說著,喬楓的語氣一轉,道,「我家阿真說了,他已經答應了您要簽東岳,其他公司就不予考慮了。」
蔡實踐一听這話,先是一陣驚訝。
旋即,巨大的幸福感涌上心頭,蔡實踐驕傲地揚起了下巴,只覺眼前的景象忽然變得明亮了起來。
——嗯,我果然是沒有看錯人!
簡單聊了兩句後,兩人掛斷了電話。
蔡實踐從林惠美那里拿過原定的合約條款。
他想了想,交待道︰「這個合約,回頭讓法務重新給擬一份把。」
「把條件都往上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