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羅亞和杰洛斯特

羅亞和杰洛斯特的關系,還要從怪誕之災那年說起。

那個時候,全世界的魔動科技發展的都不太順利,英南雖然已經實行君主立憲制度,但大部分平民活的跟原先沒啥兩樣,活著趨近于白活。不是生下來被買個地主當「雇佣制農奴」,就是長大後被扔進工廠進行000工作。

插播一句,

所謂的000,是指0休息0娛樂0保險。

羅亞的家世還算不錯,商人世家,家里經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商會,足以讓他在那個年代接受到足夠的教育。從小到大,羅亞幾乎沒有感受過生活的貧苦,從小學到國立第一職業大學,羅亞順風順水地度過了他的青春。

然後,

怪誕來了。

直到今天,

羅亞還是不願意談起那場毀滅了大半英南的災難。那時候,他們一家人拜訪了遠在村莊的劍術老師,就在他們抵達的那一刻,怪誕出現在了村子中,一場屠殺就這麼開始了。

在那場災難中,羅亞的父親與母親為了保護他死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劍術導師被吸血鬼吸干血液扔在了垃圾場中,四的弟弟被巨魔吞噬,尸骨未存。

就在一只食尸鬼伸出利爪,準備將已經驚恐到連劍都提不起來的羅亞分食的時候,一只銀色的弩箭貫穿了食尸鬼的咽喉。

「可惜了,連劍都拿不起來,我還以為能找個幫手。」

羅亞還記得那個穿著灰色風衣,手持銀色巨弩的男人彎下腰抽出弩箭時,那只食尸鬼發出恐懼的呼喊聲後掙扎著死去的模樣。隨後,在那片血色大地上,名為杰洛斯特的男人只身獵殺了十九只怪誕。

劍,弩,

聖水,

火焰。他就像是一個揮舞著手術刀的醫生一樣,精準的收割每一個怪誕的生命。那不是屠殺,那是一場手術,一場清理這個世界病菌的手術。

從白天到黃昏,男人身上的風衣沾滿了充斥著腐蝕酸液的怪誕血,但男人根本不在乎這些,他似乎就是為了獵殺怪誕而生一般,只是隨手一揮,血液便消散殆盡。

「我要報仇。」

只有十六歲的羅亞顫顫巍巍的拿起劍,對著準備離去的杰洛斯特說出了這句話。那時的杰洛斯特不像現在一樣沉穩,那時的他正是指著十二刻對罵的年紀。對于連劍都拿不穩的羅亞,杰洛斯特用一連串的「菜成這樣除了拖後腿一無是處」的話語想要罵退他,但令杰洛斯特沒有想到的是,羅亞遠比他想的要執拗。

為了趕走羅亞,杰洛斯特給了他一個不可能的任務——「獨自去獵殺一個怪誕」。實際上,杰洛斯特根本就是不想讓羅亞完成這個任務,不是因為羅亞弱小殺不死怪誕,而是方圓兩百里的所有怪誕都被杰洛斯特殺死了,根本沒有給羅亞獵殺的怪誕。

後來的故事很老套,但卻像是一個奇跡。在那些怪誕之中,有一只拖尸怪藏在了兔子的尸體里,僥幸躲過了杰洛斯特的獵殺。後來的拖尸怪因為餓到受不了,想要在杰洛斯特走後獵殺一個小女孩。恰巧的是,羅亞當時就在附近,听到呼救的他強忍著恐懼拿起長劍,撲向了拖尸怪。

因為饑餓與傷勢,那只拖尸怪已經瀕臨崩潰,羅亞雖然無法走出父母老師弟弟在他面前慘死帶來的陰影,但他卻強行讓自己撲到了拖尸怪的身上。那是一場「慘烈」的斗毆,或者說,是一個瘋狂的小孩單方面的毆打拖尸怪。十分鐘後,拖尸怪沒了氣息,而羅亞也已經月兌力。

目睹了這一切的杰洛斯特最終發出了無奈的嘆息,如果換做二十年後的他,老油條一定會找一百個理由讓羅亞心甘情願的放棄跟隨自己的想法。然而那時候的他年紀輕,不知道怎麼搪塞過去,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收下了羅亞,讓他成為自己的一個助手。

「你還記得我給你的訓練嗎?」

點燃香煙,靠在酒吧門口的杰洛斯特吐出煙霧,臉上露出了額滿足的神色。

「嗯,當然記得。」

羅亞點點頭,回憶道︰「您讓我每天練習劍術和聖光,調配藥水,學習怪誕知識。」

「不。」

抽了一口煙,杰洛斯特隨手將煙頭扔在一旁踩滅,轉過身,推開酒吧大門。

「我當時教會你的第一課,是喝酒。」

這時,羅亞猜想了起來,杰洛斯特承認自己之後帶自己第一個訓練項目,是在酒吧里跟那些自己曾經瞧不上的窮人溝通,得到官方無法得到的情報。

瘟疫期間的酒館十分蕭條,但也是為數不多依舊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這家酒吧名為藍調,是一個面向平民的價位。此時的酒館里除了一個捂得嚴嚴實實的酒保之外,還有數十名衣衫襤褸的平民在一旁。

他們沒有喝酒,也沒有交談。這些平民就像是逃難一般將一些海綿墊子放在身下,躺在上面一動不動。在羅亞和杰洛斯特推開大門的時候,只有零星幾人轉過頭看了一眼,隨後便不再理睬。

「歡迎光臨。」

酒保低著頭擦著玻璃杯,對二人問道︰「居住三十銅幣一夜,代領物資五銅幣一次,純淨水兩個銅幣一大杯,食物十五銅幣一份。」

輕車熟路的,酒保說出了一長串的「價格」,但在酒館這種地方,這些有價格的服務似乎很難令人理解。杰洛斯特卻對此毫無詫異,他走上前坐在吧台前,敲了敲吧台吸引了酒保的注意。

抬起頭,發現面前的二人一個穿著長款風衣,背著巨弩與長劍。而另一個雖然穿的比較普通,但胸前的聖殿騎士徽章卻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見此,酒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的神情,趕忙說道︰

「實在不好意思,二位長官,我剛才亂說的,您二位別放在心上。」

下意識的,酒保從櫃台下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布袋遞給二人。杰洛斯特看著吧台上的布袋,和酒館帶著乞求的目光,笑了笑,將布袋推了回去。

「放心,我們不是來查非法聚集的,而且你這價格也合理,算是給他們一條生路。」

看向一旁略顯迷茫的羅亞,杰洛斯特笑了笑,開口解釋道:「這些平民是約旦周圍的農民,因為瘟疫無家可歸。正好這個時候酒吧沒人去,他們就在門口弄了個檢測法陣,讓沒有感染瘟疫的人在這里找塊地方住下來。」

聞言,羅亞便明白了為什麼一開始酒保看到自己二人時會露出驚慌的神色。因為英南的法律明確禁止瘟疫期間,為盈利而進行人群聚集的行為。按照常理,聖殿騎士也是執法者,自己應該履行義務阻止並懲罰這種行為。

但是…

想起了剛才推開門,那一雙雙麻木的眼眸,羅亞選擇了沉默。他雖然執拗,耿直,有些時候不懂變通,但他卻比大部分人都能與平民共情。

他也懂失去的滋味。

杰洛斯特將兩枚銀幣放在台面上,隨後對有些發懵的酒保說道︰「這次來,我是想打探點事情。」

「這錢我不能收,您請說,我知無不言。」

沒有接取面前的銀幣,杰洛斯特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兩杯比較貴的雞尾酒後將銀幣再次推在酒保面前。這一次,酒保沒有拒絕,接過了銀幣後開始調制起雞尾酒。

谷搧

「從約旦塔發生了強烈爆炸之後算起,你們一共接納了多少人?」

面對這個問題,酒保一開始還有一些警惕,但在權衡利弊之下,他明白面前的這兩個人想要逮捕自己根本不需要所謂的證據,索性便開口回答道︰

「一共五天的時間,我們接納了六家住戶。其中有三家是東邊的農民,兩家是西邊工廠的工人,還有一家原先是明茨公爵的僕人,公爵死後被迫遣散來到了這里。」

得到答案後,杰洛斯特摩挲著下巴思索片刻,隨後他拿出十枚銀幣扔給酒保,對一臉懵逼的他說道︰「把這幾家人叫出來,我有點問題想要問一下他們。這些錢就當他們之後的飯錢,明白了嗎?」

這一次,酒保猶豫很久,最後接受了這十枚銀幣。他收起銀幣,將兩杯雞尾酒放在了二人面前,隨後走到平民聚集的地方找了幾個人說了幾句話,過了一會,六個人畏畏縮縮的走到了羅亞和杰洛斯特面前。

「不用緊張,我們就是例行的問幾個問題。」

羅亞看著面前七個人,努力的讓自己語氣平和了些許。但他本身的軍人氣質和胸前的勛章很難讓人忽視,這七個人在被羅亞安撫過後更加慌張了起來。

「你喝酒去吧,這事還得我來。」

熟知自己這個弟子性格的杰洛斯特揮了揮手,對面前的七個人說道︰「哥幾個,咱來就是聊個天,問點無關緊要的問題,你們放心,該有關系都有,這家酒吧不會有人來查的。」

听到杰洛斯特的話語後,這些人明顯的放松了些許。一個膽子大的男人瞅了瞅一旁的羅亞,隨後看向杰洛斯特,小心翼翼地說道︰

「大人,我們就是一群貧民,沒啥見識,嘴也笨,您多多擔待。」

杰洛斯特挑了一下眉,看著面前的中年男子,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大陸話說的挺好啊,你就是明茨公爵家逃難出來的?」

「是的,我原先是一個庫房管賬的,公爵倒了,我們就被遣散了。因為我比較膽小,沒敢動賬,僥幸逃過了清算,但也沒有落得什麼財產,就只能來這里了。」

很明顯,這個中年男子跟其他幾人很不一樣,他很聰明,眼楮也有著別人沒有的靈氣。杰洛斯特也樂于跟聰明人打交道,他看了眼窗外,隨後對中年男子問道︰

「行,放心,我跟旁邊這個軍皮子不是一伙的,我是個獵魔人,你們可以放心了。」

說罷,杰洛斯特將手旁的雞尾酒一飲而盡,隨後對眾人說道︰「我想問問各位,你們在約旦塔爆炸之後,有沒有听過什麼傳聞?」

「您說的,是哪種傳聞?」

面對中年男子的詢問,杰洛斯特直接回答道︰「什麼傳聞都行,我都想听听。」

在杰洛斯特的帶動下,這七個人開始慢慢地打開了話匣子,許久不和人交流的他們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七嘴八舌的講起了各種傳聞。也虧得杰洛斯特能听清分清這些人說的話,一旁的羅亞早就被弄得暈頭轉向,腦子里一片漿糊了。

過了一會,七個人逐漸平息了下來。而杰洛斯特也挺滿意自己的收獲,他站起身,對面前的七個人說道︰「行,謝謝各位兄弟了,我這收獲挺多的。」

「您滿意就好,滿意就好。」

中年男子比別人會來事一些,對杰洛斯特和羅亞說道︰「您二位還有什麼問題盡管問,我們知無不言。」

「行了,該問的都問了,不打擾了。」

杰洛斯特揮了揮手,羅亞跟在他的身後,準備離開這個酒吧。這時,中年男子突然開口,叫住了二人。

「二位!」

杰洛斯特和羅亞轉過頭,男子瞬間僵了一下,隨後他對著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帶著顫抖。

「謝謝!」

杰洛斯特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笑了笑,轉過身,推開門。

「不用,你們也只是想活著。」

「這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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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在聖殿騎士的日子很少來這種地方吧?」

關上酒吧門,杰洛斯特老煙槍又點了一根煙。一旁的羅亞點點頭,語氣略帶沉重。

「我以為魔動科技和新憲法能讓他們過的更好一些,但是…」

「沒辦法,都這樣。」

叼著煙,兩手插進大衣兜里,杰洛斯特平靜地說道︰「這個年代就是操蛋,災難比糧食都常見,大家憋著一口氣都是想活著,都沒錯。」

「您當年…」

剛剛說出這三個字,羅亞便察覺到了不妥,閉口不言。

「你想說我被背叛的那一次吧。」

燃燒的香煙散發著煙草的氣味,杰洛斯特輕笑一聲,拍了拍羅亞的肩膀,在羅亞驚愕的注視下緩緩說道︰

「我現在還是恨,但是,當年我恨所有人,現在…」

「我更恨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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