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棄城而逃

作者︰終南野道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其實梁師成早在前幾日,就私下暗示過趙桓,官家可能會在近期傳位給他,讓他提前做好準備。

在最初得知這個消息時,趙桓那是一個滿心歡喜,只覺苦心人天不負,大有一種受氣媳婦多年熬成婆之感。

老天知道這幾年趙桓過得有多麼如履薄冰,面對父親的不喜和三弟趙楷的壓迫,他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每日里活的戰戰兢兢,生怕一個疏忽大意,會被抓住錯處罷黜太子之位。

當時趙桓的老師耿南中見弟子有些得意忘形,還曾提醒他,「殿下,每臨這種關鍵時刻,您越要沉住氣。」

趙桓努力憋著笑意,連連點頭道,「先生盡可放心,孤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豈會怕再多等幾日?」

「不錯,殿下如此想就對嘍,百忍當能成鋼。還有,到時接繼位之旨時,殿下一定要表現出三揖三讓,不可讓人說您沒有孝心。」

「孤知道矣,實在不行孤就裝暈,還請先生找人將孤抬上御座。」

本來二人說的好好的,趙桓都開始暢想起登基後的美好日子了,卻忽然听耿南仲提起金兵南下之事。

「殿下,您登基後應該提拔門下侍郎吳敏,以及太常少卿李綱,二人都是您的堅定擁護者。尤其是李綱,他性格強悍,到時可讓他去監軍,必能打退金國進攻。」

一談起金人,趙桓的好心情立即蕩然無存,他擔憂道,「先生,金人不會打到東京城下吧?」

耿南仲哪里能回答這個問題,他遲疑了好半晌,才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桉,「我大宋國富民強,光是汴梁城就有幾十萬禁軍,想來不至于吧。」

不想趙桓听了這話,反而更是憂心忡忡,竟低聲詢問道,「先生,你說孤繼位後,可不可以任李綱為東京留守?」

「李伯紀一介文人,又不通兵法韜略,他哪里能做…」耿南仲先時沒有領會趙桓話里之意,直到說了一半,他才反應過來,命李綱為東京留守代表著,大宋這下一位官家還沒有繼位,便已謀劃著效彷乃父,要提前跑路啦!

耿南仲只覺一陣無語,趕忙勸諫道,「殿下不可,一旦道君皇帝離開,便是您收攬人心的大好時機,怎能白白放過?」

說到這里,他繼續輕聲說道,「再者,殿下可不要忘了,還有鄆王在呢,要不是此次發生金國南下之事,這皇位花落誰家猶未可知啊!」

趙桓當然明白他這回算是撿漏,但一想到父皇要帶著兄弟姐妹南下逍遙快活,卻獨留他面對野蠻的金軍,頓時發覺這皇位它不香了,心中生起彷徨無措之感。

這種感覺在其後的十幾日里愈發累計,特別是當趙桓得知金人要兵臨城下時,終于壓垮了他最後的心理防線,以至于即使親耳听聞趙佶要禪位給他,他都沒有一點高興之情,只想著如何推讓出去。

同樣的,趙佶此刻臉色也極為鐵青,他是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方下定決心,要放棄天子之位,趙桓這逆子卻這麼不識抬舉,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來了這麼難看的一出。

強忍心中怒氣,趙佶艱難的作出一派感動神情,笑道,「太子仁孝,朕心甚慰。然朕繼位已逾二十載,身心疲憊,再無精力治理國家,我兒年輕力壯,正可挑起這副重擔,若再行退卻,便是不忠不孝!」

趙佶滿以為他亮出這般軟硬兼施的態度,趙桓定然會迷途知返,不敢再違抗君父之命,哪知卻見其身子一顫,接著用更大的聲音痛哭流涕道,

「父皇,您老家才四十四歲,正是春秋鼎盛之時,怎可內禪退位呢?況且兒臣年幼福薄,膽小體弱,既沒有文采也沒有武略,國難當頭之際,怎敢當官家?兒臣要是當了官家,大宋不日便會亡國啊!

若父皇執意要傳位,不如就傳給三哥,若三哥不行,還有五哥、九哥他們,兒臣願隨侍父皇左右,早晚聆听教誨,萬不…」

「夠了!梁大官,且攙扶大郎接旨,免得誤了吉時。」

說罷,趙佶面上青紅不定,只覺從沒有這樣丟臉過,要不是時間緊迫,他非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孝子,廢除其太子位,重新選個繼承人不可。

梁師成領命來到趙桓面前,在耿南仲的幫助下,將其從地上扶起,並趁機小聲勸道,「殿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要是惹怒官家,皇位花落鄆王之手,不妨想想您日後下場。」

趙桓听到這話,總算不再掙扎,木然的任由二人擺布,隨後在眾臣怪異的眼神中,三跪九叩接了繼位詔書。

眼見擺平了兒子,趙佶長舒了口氣,又詢問百官,何人願意出使雲州。

耿南仲出班奏道,「臣聞鄆王殿下與雲中郡王相交莫逆,由其出面必能馬到功成。」

這卻是梁師成出的主意,這個閹人極為陰險,私下曾言,「今上最疼者,鄆王也!若鄆王在太子繼位前,去私下面見官家,允諾願留守東京,官家未必不會改變心意。為保太子順利登基,不如想法設法,將其支出京去為上。」

耿南仲當即贊同,于是二人便商量出這麼個法子。

趙佶听後皺起眉頭,有些不樂意讓最疼愛的兒子前去冒險,可不等他表態,便有門下侍郎吳敏出言附和,「官家,耿大人所言極是,鄆王殿下允文允武,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李綱等人也出班奏道,「臣等附議!」

趙佶到底做了這麼多年天子,如何會看不出這些人都是商議好的,而指使者說不得就是趙桓,他有心想要拒絕,又怕趙桓再鬧出蛾子來,只得將這個難題拋給了鄆王趙楷本人。

「三郎,不知你意下如何?」

按照趙佶所想,只要趙楷回絕此議,那他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將此事混淆過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趙楷竟從容不迫的回道,「值此危亡之時,兒臣義不容辭,定竭盡全力說服穆栩出兵,以解汴梁之危。」

趙楷這番表現,可比方才趙桓高明的多,令許多原本反對易儲的大臣皆刮目相看,趙佶更是真情流露道,「我兒壯哉!此去千萬注意安全,時刻謹記為父在南面日日掛懷。」

父子二人不顧趙桓臉色,當眾表演了一段父慈子孝,趙佶才依依不舍的傳旨,任命趙楷為正史,由其親自挑選隨從,克日趕赴雲州。

在此之後,趙佶還听從大臣建議,罷應奉司、江浙諸路置局,罷花石綱等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罷西城租課內外修造,罷講議司,罷道官,罷大成府,罷教樂所,罷艮岳官吏,罷延福宮寶錄宮官吏,京城所瓊林宜春苑所並罷,接著又下了罪己詔。

可以說,趙佶親手將他這些年的作為,來了個全盤否定。

次日,他又任命宇文虛中為保和殿大學士、充河北河東宣諭使,令他立即趕赴河北、河東傳達聖諭,以穩定軍心和民心,任命姚古為京畿輔郡兵馬制置使兼都統制,即方面軍統帥,任命王蕃為寶文閣學士、充畿輔郡兵馬制置副使兼都統制,令王蕃速去陝西篩選援兵。

做完這一切,自覺一切已安排妥當的趙佶,在趙桓正式登基前一日晚間,留下一道去亳州蒙城燒香的手書後,于夜露二鼓時分(亥時子時之交),悄悄離開了龍德宮,車駕東出直至通津門。

走通津門,是由于此門為陸路城門,南側緊鄰東水門,那里有著汴河渡口。

作為東京城里最主要的一條水上交通干道,汴河從外城西水門入城,流入內城水門,橫穿皇宮前邊的州橋、相國寺橋,然後流出內城水門,再經過外城東水門。

從這條水路走,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汴梁範圍。

當此之時,趙佶身旁只帶了蔡攸以及少量扈從,之所以走的這般悄無聲息,皆因蔡攸這廝進言,

「陛下御極天下日久,威望甚重,若大張旗鼓而行,勢必引得眾王公爭先跟隨,恐于行程不利。」

趙佶對此深以為然,竟連一眾嬪妃兒女都盡數拋棄,只顧自家逃命,一夜之間跑出了數百里,天明時分抵達應天府(今河南商丘,不是南京)。

也就是這天,趙桓登基前率眾去恭請趙佶時,這才發現這位前官家已然跑了。

得聞此訊,先是太上皇後、太皇妃以及王子帝姬等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計劃離開了汴梁城,前去追趕趙佶。

趙桓見狀,未免別人說他不孝,只得黑著臉,委派平涼軍節度使、中太一宮使範訥,統領一千大軍隨行護衛。

隨後,不少趙佶心月復官員也紛紛效彷,相繼出城逃亡。

而趙佶此時已到了符離,改大船而行,船行至泗州,望見岸邊漁市,他突發奇想,非要親自登岸買魚。

趙佶很會買東西,沒有一點天子派頭,與漁民就價格問題,進行了親切友好的協商,德勝而還後,甚至突生感慨,還賦《臨江仙》小詞一首。

詞曰︰過水穿山前去也,吟詩約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煙籠灘上鷺,人賣就船魚。古寺幽房權且住,夜深宿在僧居。夢魂驚起轉嗟吁。愁牽心上慮,和淚寫回書。

等到達泗州城後,趙佶才停住匆忙的腳步,停留此地稍事休憩。

泗州城地處淮河下游,淮河在此處與汴河相連,乃是南北交通要沖,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也就是在這里,行宮副使宇文粹中以及童貫、高求等大臣,都相繼從後面追趕了上來。

值得一提的是,童貫本來已被趙桓任命為東京留守,但其听聞趙佶南幸,便私率勝捷軍親兵傾巢而出,追趕趙佶,美其名曰「護駕」。

這廝的膽子的確很大,對于趙桓的任命竟敢視若無睹,這也是他後來被定罪處死的十大罪狀之一,即︰不俟敕命,擅去東南;差留守,不受命。

像童貫這樣擅自離開京城,前往東南地區的官員其實還有很多。

達官顯貴、平民百姓,和那些地位較低的官吏就不說了,高官自尚書而下逃遁者,如張權、衛仲達、何大圭等五十六人。

蔡京、蔡攸與宋煥家族,千余人,無一在京師。而蔡京、蔡攸門下之士,棄官而逃者十之七八。

在此期間還出了一個插曲,即童貫與高求發生了激烈沖突。

卻是二人都是領兵而來,童貫領著三千勝捷軍,高求領著三千禁衛軍。

名義上,他們都是來給趙佶護駕的,但實際上,誰都清楚二人為何而來。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加之他們兩個都不干淨,為了防止被趙桓清算,自然不敢留在京城。

童貫比高求早一步到泗州,所以自然而然的,趙佶就被他搶到手中,嚴密保護了起來,然後他詐傳趙佶之命,令高求守御浮橋,不得南來。

高求對這道命令表示懷疑,執意要親自面見趙佶問個清楚。

童貫惱羞成怒之下,竟傳令勝捷軍射殺禁衛軍。

勝捷軍本就是西軍強軍,童貫的親兵更是其中翹楚,禁衛軍哪里是其對手?

只片刻功夫,便傷亡一百余人,眼看打不過童貫,高求只好下令禁衛軍撤退,他本人則與兄弟子佷站在路旁等候,希望能再見上趙佶一面。

不久,趙佶果然乘坐肩輿而來,見面之後,君臣相顧泣下。

趙佶想說些什麼,可或許是顧及蔡攸、宇文粹中、童貫等大臣陪伴在側的緣故,最終竟一語不發,徑自決絕離去。

路上之人見此情形,莫不扼腕流涕。

高求沒了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留守泗州為童貫等人斷後。

而趙佶到達揚州後,卻仍然感覺不太安全,執意要渡江南下。

當地父老力諫車駕不可渡江,但趙佶就是不听,他此行的目的地乃是鎮江,只因其認為那里是他的吉地。

至于原因說來可笑,紹聖三年,趙佶以平江、鎮江軍節度使身份被宋哲宗封為端王,之後更是以端王身份成為大宋天子。

所以,到了政和三年,趙佶便將鎮江由州升格為府,這是兩浙地區最早由州升格為府的城池,由此可見,鎮江在趙佶心中地位之特殊。

除了這個不足以為外人道的原因,趙佶還認為,鎮江北有長江天險,可以阻擋金軍南下。

最關鍵的是,鎮江的政治局勢對趙佶也比較有利,鎮江知府蔡翛是蔡攸的弟弟,江淮荊浙等路制置發運使宋煥是蔡攸的妻弟,而蔡攸是趙佶最信任的人。

至此,趙佶便在鎮江住了下來,一邊游山玩水,一邊關注北方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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