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你就住這兒吧，身上錢還夠不夠？」
演出結束，臨走的時候，蕭飛又把張利民給叫了過去，剛剛他已經給郭德強打過電話，說了張利民的事。
郭德強倒是沒說什麼，听說張利民沒地方住，還特意詢問了一下，要是實在沒地方，他來安排。
顯然，在郭德強眼里，張利民就算還不是他徒弟，也是德芸社的學員了，既然是德芸社的人，那就不能不管。
「有，師哥，我這兒還有呢！」
「你就別客氣了，拿著吧！」
蕭飛說著，遞過去2000塊錢，這是剛剛演出間隙，蕭飛讓岳芸龍出去提的。
「這不行，師哥，真不行，我不能要您的錢！」
張利民看著遞過來的錢，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連忙推拒。
「甭廢話了，拿著，就當是你朝我借的，等你什麼時候登台演出，有了份兒錢，到時候，你再還我。」
人既然是他帶回來的，他自然得負責，他也看出了張利民的窘迫。
「這……」
蕭飛見張利民還在猶豫，直接把錢塞到了他的手里。
「既然來了就好好學，三木！」
跟在蕭飛身邊的喬三木將準備好的小冊子拿了出來。
「這個你拿著，平時多下功夫。」
冊子上都是蕭飛總結出來的貫口，還有其他一些基礎的唱詞，平時給師兄弟們練基本功用的。
張利民拿在手里，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了︰「師哥！我……」
「用不著，不愛听那個，行了，你也歇著吧！」
蕭飛說完，就帶著喬三木一起離開了。
「師哥！你覺得小張能說出來？」
「我又不是神仙，哪看得出來，怎麼著？好奇我為什麼對他這麼好？」
一個新來的，到底適不適合說相聲，哪能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得慢慢的觀察，而且，天分這種事，歷來都是說不準的。
就比如岳芸龍和孔芸鵬兩個人，現在來看的話，肯定是孔芸鵬要比岳芸龍更有前途，但是，誰知道兩個人以後什麼樣呢？
都說岳芸龍笨，可以後說不定，他就是郭家門最後出息的徒弟。
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準。
蕭飛看中張利民，只是因為他的堅持，也許他以後能在台上說出來，也許……第一個被刷下來的就是他。
這次招學員，郭德強定的是60人，但是，這60人肯定不會全都留下來。
在教的過程中，還得一遍一遍的淘汰，最後能留下二三十個就算不錯的了。
張利民會不會在其中？
蕭飛也不知道。
「行了，趕緊回家吧！」
師兄弟兩個各自上了車，喬三木現在開的這輛九手五菱是于清淘汰下來的。
如今在德芸社能賺著錢了，自然沒必要繼續苦著自己，于清前段時間換了一輛桑塔納，這回是新的。
那輛五菱，蕭飛之前也曾開過幾回，坐上去就覺得一腳踩著油門，一腳踩著閻王殿，開起來都不敢超過40脈，生怕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個送走了。
如今……
保重吧！喬師弟！
……………………
德芸社招生面試，還在繼續，第二天面試的時間被改到了上午，蕭飛听李京說，好像是王先生去找了郭德強，不願意耽誤下午的演出，如果還安排在下午的話，他就不管了。
蕭飛听了都覺得無奈，好歹現如今也在三慶園拿票房提成，可就算這樣，每場演出的份兒錢，王先生還是舍不得。
估計郭德強都無奈了，又拗不過這老頭兒，只能妥協。
「我請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兒、燻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江……對不起，我重來！」
「隋煬帝無道行事凶，弒父奪權理不公。他欺娘戲妹把倫理來喪……後面是……老師，我能照著詞唱嗎？」
「一見公主盜令箭，不由得本宮喜心間，站立宮啊……門……叫……小……呀……」
每天都會遇見奇葩，當然每天也都能發現不少好苗子。
郭德強第一天來過一趟之後，接下來的幾天都沒露面，真正把招生面試這件事丟給了蕭飛他們五個人來負責。
「王先生、京叔、諒叔，今個就到這兒吧，高老師，咱們一塊兒走！」
連續幾天，蕭飛也被折騰的夠嗆。
之前曾听張曉韻說過，她參加的那個《超級女聲》，在海選的時候，各路妖魔鬼怪紛紛顯形，什麼樣的都能遇見。
蕭飛這些日子也算是開了眼了，難道相聲的門檻，在外人看來已經變得這麼低了？
生了一張嘴就能來試試？
那些個連話都說不利索，唱上兩句，就跟讓人踩著脖子似的，憑什麼趕來參加面試。
蕭飛也是真服了。
拉著高鋒和岳芸龍、孔芸鵬一起到了廣德樓，這會兒距離下午場演出還剩下半個小時。
「師哥！您快給看看吧！」
剛到後台，欒芸博就一臉焦急的找上了蕭飛。
「怎麼了？」
「嗐！是小辮兒和燒餅，我也說不好，您先給他們倆瞅瞅。」
什麼意思啊？
蕭飛看著欒芸博急的都要跳起來了，心也懸到了嗓子眼，這倆孩子可是在他廣德樓，郭德強和王薇親自交給他的，這要是出了事的話……
「人呢？」
「都在旁邊屋呢！」
蕭飛趕緊跟著欒芸博去了休息室隔壁的房間，一進門就見倆人哭喪著臉，正跟沙發上坐著呢。
看見蕭飛，倆人都跟見著親人一樣︰「師哥！」
我去！
听見這動靜，蕭飛真被嚇著了。
打哪牽來兩頭驢啊！？
不用看，蕭飛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燒餅今年14，小辮兒今年13，全都趕上變聲期了。
倒倉，又見倒倉！
雖然早就知道，這倆師弟快要到這關鍵時刻了，但是，真的遇上了，蕭飛都替倆人心煩。
潘芸亮的變聲期剛過去，他們倆又一起……
唉……
蕭飛嘆了口氣，走到跟前，伸手搭在了兩個人的下頜。
「別使勁兒，輕輕的喊一聲。」
呃？
「啊……」
真跟驢叫喚一樣，沒跑了，都開始倒倉了。
「師哥！我……我怎麼辦啊？」
小辮兒啞著嗓子，說話的時候，都快要哭出來了。
無論是郭德強，還是蕭飛，之前都曾和他說過，他是指著嗓子吃飯的，嗓子要是毀了的話，他這輩子在台上也難有大出息。
相比之下，燒餅倒是沒怎麼擔心，他嗓子本來就不怎麼樣，想學唱，都沒人願意教他，倒倉之後，就算是變得再不濟，難道還能張不開嘴啊！？
「什麼時候感覺不對勁的？」
就算是倒倉，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變成這樣，都是要經歷一個過程的。
蕭飛說著，心里也在埋
怨自己，這些日子居然沒察覺到，要是早點兒發現的話，也能提前做點兒什麼。
「我……」
「你別說話，還是我說吧！」
欒芸博趕緊把小辮兒給攔住了，替他說了一遍。
早在幾天前，小辮兒就覺得自己的嗓子不太對，在台上使活的時候，總覺得使不上勁，當時他也沒往心里去，以為是現在天氣干燥，喝點水就能好。
可最近這兩天越來越嚴重，他就找潘芸亮要了西瓜霜含片，結果今天早上起來，說話都費勁了。
按說這個時候，怎麼著也得和郭德強和王薇說，可他心里害怕，之前郭德強和王薇整天叮囑他，不能吃辣的，不能吃甜的，不能吃涼的。
可他偏生就是個喜歡吃辣的主，前些日子還偷偷的跟著燒餅去吃了羊肉串，這要是讓郭德強知道，少不了一頓數落。
忍著吧，越忍越壞，剛才對活的時候，說話不光是費勁，每個字都跟往外擠一樣。
潘芸亮立刻就听出來不對勁了。
趕緊去找了張先生，張先生過來之後，一問就明白了。
倒倉！
還不光小辮兒一個，燒餅也趕在一塊兒了。
听欒芸博說完，蕭飛也是一臉的無奈，千叮嚀萬囑咐的，可他忘了，這倆玩意兒還都是孩子呢，孩子能管得住一時，難道能管得住一世。
「小飛！有沒有什麼好法兒？」
張文天也不免擔心，都是來了好些年的孩子，真要是因為倒倉，毀了嗓子，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蕭飛松開手，苦笑了一聲︰「能有什麼好法啊？慢慢養著唄！打今個起，你們倆人先別登台了，什麼時候把嗓子養好了，什麼時候再說吧！」
燒餅還好說，這熊玩意兒從來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嗓子，沒倒倉的時候，說話的聲音就已經變得沙啞了。
就像他自己琢磨的那樣，再壞還能壞到哪去。
小辮兒就不一樣了，這孩子在唱功上很有靈性，天分好，底子也不錯，練好了將來指著一個唱就能在相聲圈子立足。
如果養不回來的話，以後可就麻煩了。
倒倉這種事，經歷過後，誰也不知道嗓子能變成什麼樣。
「小欒！我開個方子，每天給他們煎著喝。」
「用不用針灸啊？」
潘芸亮這個時候問了一句，他剛剛經歷倒倉，現在嗓子雖然養的不錯，可照比之前還是差了很多。
听到「針灸」這倆字，燒餅和小辮兒都嚇得一激靈。
之前潘芸亮倒倉的時候，蕭飛給他施針，可把倆人給嚇得夠嗆，現在想起來都後背發涼。
一想到那細長的針也要扎在他們的脖子上，倆人感覺身子都發軟。
「針灸先不用，沒那麼嚴重，回頭看看恢復的情況再說。」
呼……
倆人聞言，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先怎麼和你們倆說的，一點兒都听不進去，是不是？」
倆人被蕭飛數落的連頭都不敢抬，也知道是自己錯了。
蕭飛明白，這會兒說什麼都晚了，本來就是倆孩子，指望他們能自律，本來就是痴心妄想，要不然當時，蕭飛怎麼和郭德強、王薇說，要盯住了呢。
別說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很難做到嚴格自律。
誰都知道吸煙有害健康，可煙癮上來，照樣還是一個抽。
「師哥！我……我還能好嗎？」
小辮兒一臉渴望的看著蕭飛，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听話，咱們好好養著，這回得長記性，記
住了嗎？」
小辮兒听了，連連點頭。
「行了，都別圍著了，這馬上就要開場了，趕緊準備準備吧！」
蕭飛說著，也覺得頭疼。
「小欒！今個頭二演什麼？」
廣德樓每天下午的演出，頭二都是潘芸亮、燒餅，還有小辮兒。
「潘師哥和他們倆的《行酒令》。」
「改了吧！改成《拴女圭女圭》，小潘，這場我和你上，你逗，我捧。」
「得 ，听您的！」
能夠和蕭飛合作，潘芸亮自然是求之不得。
之前在天橋劇場的時候，兩個人就經常搭伙，自從來了廣德樓之後，合作的機會就少了。
「你們倆人也別坐著了，張利民！」
「這兒呢！師哥！」
張利民一直在門口站著沒進來，听到蕭飛叫他，連忙擠了進來。
「打今個起，這倆人歸你了，跟著你干活。」
「師哥！讓我听他的啊？」
燒餅一听就不樂意了，他雖然歲數小，可怎麼說也是當師哥的，現在蕭飛卻讓他听一個還沒拜門的學徒。
「怎麼了？還委屈你了！」
也就是平時哥幾個關系都不錯，不然的話，蕭飛真恨不能照著燒餅給一腳。
小辮兒偷偷吃羊肉串，就是這小子攛掇的。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怎麼著，你……」
「我听話，我听話還不行嘛！」
燒餅雖然渾，可也知道好賴，最會察言觀色了，一听蕭飛的話口不對，趕緊認慫。
「行，還算你有一怕，我告訴你，打今個起，你要是再給我惹禍，信不信我把你給退回去！」
燒餅這下徹底沒脾氣了，偷偷的拉了小辮兒一把，哥倆兒低著頭溜了。
「小欒！你來一下，我把方子給你開好了，記住，去同仁堂買。」
「好 ！」
欒芸博答應一聲，跟在蕭飛的身後出去了。
張文天見大家伙還在這屋里圍著，也趕緊擺了擺手，示意大家散了，等人都出去之後，他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就沒一個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