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考了駕照，蕭飛還是頭一次開飛車，從家出來的時候就六點多了，等他緊趕慢趕的到了廣德樓，演出已經開始了。
「師哥！您可算是來了，潘師哥和喬師哥都快急瘋了。」
蕭飛剛從後門進來，侯賀廉正在這邊接著他。
「現在到哪了？」
蕭飛一邊說，一邊小跑著朝更衣室去了。
「開場小唱開始了，剛才觀眾沒瞧見您，差點兒炸鍋，得虧張先生給壓下去了！」
張先生？
「張先生今個來了？」
「來了，幸虧有張先生在，要不然……」
話沒說完，不過蕭飛也能想象，剛才的場面肯定夠熱鬧的。
他是廣德樓攢底的大角兒，水牌子貼出來了，觀眾卻沒看見人，不造反才怪呢。
就像去年年初，某機構請郭德強和于清過去演出，本來就是幫忙的事，結果那邊直接宣傳成了郭于組合的專場。
據說前排票都賣到了2000，郭德強也是過去之後才了解，當時他也沒說什麼。
可觀眾不答應了，演出進行了三分之二還沒看見郭德強，觀眾直接把台上的演員給轟了下去。
最後還是郭德強挨不過情面，上去救場，才算是把觀眾給安撫下來。
顧不上說話，蕭飛趕緊去換了大褂，隨後，急匆匆的往前面跑，臨近便隱隱的听到前面正唱著，領唱的是潘芸亮。
郭德強的徒弟當中，要說唱功的話，排第一的肯定是走了的張芸霆，其次應該是張賀倫，潘芸亮只能排在第三。
至于陶芸揚，他還小呢，得慢慢看。
今天是開箱，這種演出，張賀倫的分量不夠，只能潘芸亮上了。
「這一副扇面兒水泊山峰，梁山好漢逞英雄。有宋江、晁蓋與吳用，有李逵、黑旋風，還有扈三娘一位美貌英雄啊……」
不賴！
潘芸亮好唱，先天條件也不錯，只可惜當年倒倉的時候，沒有把嗓子給護理好，為此蕭飛都惋惜不已。
原本蕭飛和潘芸亮說過，他的嗓子，也只能將就著唱，可誰知道，他倒是個有韌性的，即便是基礎條件不好，也沒把唱功給落下。
剛才這一嗓子，听著確實透亮。
「我師弟張賀倫，第九副扇面。」
蕭飛剛到上場門這邊，張賀倫已經走到了台前，張嘴就唱︰「這一副扇面兒畫的水晶宮，有一個和尚他名叫唐僧，古西天奉了如來命，帶著八戒與沙僧，齊天大聖孫悟空，他要到西天拜佛取真經啊……」
「好……」
觀眾們最喜歡的就是張賀倫的唱，蕭飛會的岔曲兒時調，差不多都被他給淘換了去，平時在台上還時不時的唱點東北小調兒，非常受歡迎。
這個時候，潘芸亮也已經看到了蕭飛，等張賀倫唱完，趕緊後退了一步，朝著上場門這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最後這一段收尾，有請我師哥，蕭飛！」
呃……
蕭飛到了？
觀眾席里立刻響起了一陣議論聲，隨後就看到蕭飛提著大褂的騎縫，邁步走了出來，上台之後，一邊走，一邊朝著台下抱拳拱手，連連致歉。
音樂聲一直沒听，第二批賀字科的學員被分過來之後，蕭飛就在廣德樓湊了一支樂隊。
當初招賀字科學員的時候，從一開始要的就是即戰力，能進來的，基本上人人手底下都得有點兒絕活，會個三兩樣樂器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八仙桌子放在正中，五色顏料列擺分明，小二姐手拿白花扇，這佳人、喜盈盈，畫了個扇面顯顯才能。」
蕭飛一張嘴，直接翻了一個八度，算是來晚了對觀眾致歉了。
觀眾原本是有些不滿意的，水牌子貼出來上面有蕭飛的節目，而且因為是開箱演出，今天蕭飛還有兩個活，結果開場小唱都開始了，卻沒看見人。
要不是有張先生出面，今個廣德樓非得栽了不可。
想順順當當的開場，門也沒有啊！
好在終于給盼來了。
《畫扇面》唱完，蕭飛先是對著台下的觀眾鞠了一躬，接著又對身後的廣德樓演員連連拱手致歉。
「對不住您各位，全都賴我，一下子歇的時間太長，愣是把今天的演出給忘了。」
啊？
真給忘了啊！
蕭飛確實是給忘了，連著十幾天都沒演出，他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要不然怎麼說，這人就是不能太閑了，太閑的話就容易犯懶，實在是對不住各位，待會兒我多說一點兒，算是補償給您的。」
「好……」
這個好，這個好，要是這樣的話，真希望你天天都遲到。
蕭飛要是知道觀眾們的想法，估計得郁悶死，他可從來沒有過誤場的時候，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想著今天有演出，結果往傳習社跑了一趟，愣是把演出的事給忘了一瓷實。
「都唱什麼了？」
站在蕭飛身側的潘芸亮直接笑噴了，看著蕭飛一臉的尷尬，連忙把唱過的曲子跟蕭飛說了一遍。
「行！該唱的全都唱了，剛才領唱的是我師弟潘芸亮，趁著我不在，他是打算要謀朝篡位啊！」
噫……
人家幫你救了場，你還懷疑人家要謀朝篡位，什麼人性啊！
「好吧，我唱的好的都讓他給唱完了，我也不能再唱一遍。」
「再唱一遍！」
「重新唱！」
蕭飛笑了︰「重新唱，再唱一遍，今天大家伙就都別回去了，停，不許說住這兒了。」
正打算起哄的觀眾硬生生的被蕭飛給憋了回去，別提多難受了。
張文天就站在後面的演員當中，看著蕭飛輕而易舉的就把觀眾給安撫住，順便還把場子都給熱了。
這就是角兒啊！
觀眾們只有對待真正的角兒，才會這麼寬容。
換成別人試試，敢誤場，來了之後還調戲觀眾，茶壺早就飛上來了。
「哼！我說話的時候，你們還敢起哄，不知道我能預判到你們的預判嗎？」
哈哈哈哈……
這說法倒是新鮮。
「好了，今天確實是我的不對，今個跟這兒自我處罰，熟悉德芸社的觀眾都知道，我們有十大班規，先前廣德樓的好幾個演員因為犯了班規，都讓我罰過，其中有一條就是不準誤場蹲工，我犯了錯，也不能饒了我自己，這樣吧，先讓我把欠您的帳還完了，從四月份開始，我宣布，蕭飛停演半年，您諸位解氣了嗎？」
什麼玩意兒？
停演半年，這到底是處罰你，還是處罰我們啊！？
半年都听不到蕭飛的相聲，這對蕭飛的粉絲來說，不是處罰是什麼啊？
等等！
有的觀眾反應過來了，之前德芸社錄制的那一期《魯鈺有約》，他們都看了，也知道了，蕭飛將參演陳愷歌的新作。
什麼停演六個月，分明就是不務正業，跑去拍電影。
居然還被這小子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的，博了一個嚴于律己的好名聲，哎呀……
好氣啊！
「您諸位沒有意見，那咱們就這麼
執行了，小潘，回頭記上啊，咱們再發一個告知，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停演了，絕對不是因為要拍電影，沒時間來廣德樓演出！」
噫……
不噫不足以平民憤。
看看，看看，你自己都承認了吧！
看著觀眾們郁悶的表情，蕭飛別提多開心了。
「都知道了吧？今年得抽出半年的時間去忙活點兒別的事，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打算去，沒學過怎麼演戲，一下子就演陳導的新作，誠惶誠恐，可終究是盛情難卻，勉力為之吧，到時候，電影拍出來，諸位多支持。」
好！
又被你給裝到了，順便還宣傳了一波，真有你的啊！
等著吧，等你的電影上映的時候，看我們……
還是得去看。
蕭飛第一次干相聲之外的事，對他的粉絲來說，這可是今年的頭等大事。
想反擊一下都不行，越想越憋屈。
「最後呢，再給您唱一個《公道老爺勸善歌》，然後咱們就開始演出，來，樂隊操練起來！」
早就在一旁等著的廣德樓小樂隊，立刻擺弄起了手里的樂器。
「混沌初分世難學，誰知地厚天多高，日月穿梭催人老，又爭名，把利撈，難免生死路一條，八個字造就命里該著……」
「八個字造就命里該著。」
台上的演員，台下的觀眾，大家一起唱和，一場演出事故就此消弭于無形。
「走過了三川六水大海大江啊，看慣了燈紅酒綠世態炎涼啊，爭什麼多來論的什麼少，充好漢逞剛強，金銀財寶夢黃粱，倒不如德雲社開心笑一場啊，願諸位你們招財進寶，喜氣洋洋……啊……」
開場小唱結束，演出正式開始，頭一場是李賀彪、高賀彩的《洪洋洞》，蕭飛下了台趕緊去了更衣室。
剛才著急，月兌了外套直接把大褂套在了身上，穿的是別別扭扭，蕭飛要去整理一下。
等他從更衣室出來，喬三木和潘芸亮已經在門口候著他了。
見著兩個人，蕭飛也有點兒不好意思。
「兄，對不住了，給你們倆出了個難題。」
潘芸亮也是哭笑不得，他也沒想到，蕭飛誤場居然是因為把演出的事情給忘了。
「師哥！來了就好，您今天要是真趕不過來的話，我們非得讓觀眾逮著給打一頓不可！」
蕭飛知道，今天這一遭的確是難為了這兩個兄弟，待會兒該怎麼安撫觀眾，這件事還得安排好了。
「這樣吧，我頭三這場的節目給換一下。」
「換節目？您打算說什麼啊？」
「我說個……《濟公傳》怎麼樣？當初許給大家伙了，結果就說了一回，今個我接著往下說。」
今天蕭飛的兩場節目，原本的安排是頭三他和馮兆祥說一個《雙唱繞口令》，攢底是他和閆賀翔的《武墜子》。
現在既然要補償觀眾，那自然得拿出觀眾最喜歡，最想听的節目。
當初蕭飛的《濟公傳》說到一半就給扔下了，從西南回來之後，重新登台說過一回，還曾許給觀眾，要把之前沒說的都給說完了，結果……
只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觀眾一直惦記著，可蕭飛是一直沒抽出時間來。
這回趁著過年，蕭飛難得有這麼長的休息時間，就在家里把故事重新編了一遍。
原計劃是準備等到拍完《梅蘭芳》之後，再繼續往下說，可現在蕭飛改主意了。
只是……
師哥，您確定這是要補償觀眾，不是故意打算整人？
喬三木和潘芸亮對視了一
眼，知道蕭飛又要犯壞，德芸坑王這是要重出江湖了。
「師哥！您這是真怕觀眾打不死我們啊？」
「這叫什麼話？」
喬三木哭喪著臉︰「師哥，倆多月的時間，您說的完嗎？」
真要是說不完的話，到時候，蕭飛拍拍拍電影去了，廣德樓這邊，肯定還是得他們哥倆負責，觀眾能饒了他們？
「說不完的話……那就等回來接著說。」
呵呵！
你猜我們信不信。
蕭飛雖然是于家門的徒弟，可是在挖坑這件事上，向來樂此不疲，絕對是得了郭德強的真傳。
郭德強早年在天橋劇場說了不少單口，可無論是《丑娘娘》、《探地穴》、《七十三號墳墓》，還是郭氏版本的《濟公傳》，沒有一段是能說完了的。
每回觀眾提起來，郭德強都信誓旦旦的表示，等到什麼時候，抽出時間，到時候把欠的賬都給還上。
可這麼些年過去了，有哪一樣是真的給還上了的？
偶爾大發慈悲說個單口，可十回有九回要開新坑，單單一個《濟公傳》，郭德強就開了三四個新坑，哪哪都不挨著啊！
觀眾們恨得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被埋進坑里的人，個頂個都是身不由己，只能等著盼著郭德強能良心發現。
蕭飛現在差不多也一樣了，《濟公傳》沒說完，在德雲書館說的《三國演義》，說到最精彩的赤壁之戰也扔下不管了。
就這信譽，蕭飛說的話，還能信嗎？
「師哥，真說啊？」
蕭飛笑道︰「可不真說嘛！今個是賀蘭報幕，待會兒跟他說一下，另外兆祥那邊……我跟他說吧。」
眼見蕭飛堅持，喬三木和潘芸亮倆人也沒話說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就是不知道今天的觀眾又要被埋在哪個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