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九頭案

天橋樂園子後門,一個滿臉雀斑的小胖子正焦急在門口跺跺著腳,這會兒天都擦黑了,外面更冷,一雙手攏在袖管里,縮著脖子,不時的張望。

看到一輛車開過來,小胖子趕忙迎了過去,看到蕭飛下來,咧開嘴笑了。

「師哥!」

蕭飛剛落地,看到小胖子也跟著笑了︰「喲!小餅回來啦?八扇屏都背下來了?」

這個小胖子藝名朱芸山,東北人,去年就到了德芸社,跟著郭德強學說相聲,因為生了一張小圓臉,又長著滿臉的雀斑,郭德強一見就戲稱「這孩子長得跟個燒餅似的」,于是乎,後台人人都喊他燒餅,本名和藝名都沒幾個人記得住。

來了之後,倒也踏踏實實的學,腦子機靈,可就是手欠,天底下但凡能惹的禍,就沒有他不惹的。

不是今天拿著繃弓子把劇場的燈被打了,就是朝著門口賣茶葉蛋的大爺茶壺里吐唾沫,人家劇場經理養個小獅子狗,挺可愛的,結果讓他拿著打火機把毛給燎了,好懸沒給燒死。

一天到晚,到郭德強面前告狀的人跟走馬燈一樣,郭德強也是沒法沒法的,雖然當初來的時候,燒餅他爹說了,孩子不听話就打,可郭德強下不去手。

實在沒轍了只能把燒餅他爹給喊了過來,天底下學說相聲請家長的,這也是獨一份。

當時郭德強給了燒餅最後一個機會,讓他回家一個月,要是能把八扇屏常用的八番背會了就回來,不然的話就別再來了。

今個能瞧見,說明燒餅在家也是真的用功了。

「嘿嘿!剛才京叔考了,都背下來了。」

說著話,還帶著點小得意。

蕭飛也是忍不住的笑︰「行啦,回來就好,這回可別再招災惹禍了。」

蕭飛說著話,就見燒餅的一雙小眼楮在往他的身後瞄。

「師哥!這你對象啊!?」

這個東北混蛋,給他那張嘴都是老天爺瞎了心。

「瞎說什麼呢,我朋友。」

蕭飛說著直接掏兜,遞過去一百塊錢。

「拿著,去前面補張票,待會兒把這位姐姐給帶進去,找個好位置。」

燒餅飛快伸手搶了過去,德芸社的門票20塊錢一張,剩下的自然就落他兜里了,現在他還是學徒,也沒有工資,平時就是王薇給點零花錢。

可郭德強的日子過得也緊巴,哪來那麼多閑錢給孩子零花。

「姐!跟我來!我給您挑個好坐兒。」

佟莉婭看向了蕭飛,見蕭飛點頭,也就跟著燒餅去了。

不知道這里面什麼規矩,也就沒開口問。

蕭飛等倆人走了,從側門進了後台,距離演出還有一會兒功夫。

牆上的小黑板寫著今天的節目安排,郭德強和于清的攢底,徐德諒和王文利的壓軸,倒三是何芸金和李京,頭三是郭德強的西河大鼓,第二場是曹芸偉和劉芸毅,開場那一欄空著。

「少爺!來啦!」

李京拿著板兒跟在蕭飛後面進來了,身上帶著涼氣。

「師叔!」

李京笑著拍了拍蕭飛的肩膀︰「趕緊進去吧,都等著你呢!」

挑開門簾,里面的演員正在準備著。

「小飛!」

坐在最里面守著爐子的于清看到蕭飛,趕緊招了招手。

蕭飛連忙走到跟前︰「師父!」

接著又跟旁邊的郭德強打過招呼。

「小飛,有把握嗎?」

剛才郭德強和于清提起讓蕭飛頂替開場的時候,他還真有點兒含糊,自家徒弟的能耐,他是放心的,可問題是從來都沒登過台,現在一點兒準備都沒有,直接拽上去就要使活,這萬一要是出了點差錯,可別再把自家的徒弟給坑了。

「沒問題!」

蕭飛從容不迫,于清見了,心里也有點兒畫魂。

「小飛!這在台下跟在台上可不一樣,真要是磨不開黏子,到時候撅在台上,影響的可是一輩子。」

郭德強在一旁瞧著,心里也有點兒後悔,剛才潘芸亮讓家里人給接走了,他腦袋一熱就問于清,蕭飛能不能頂上,現在人來了,他才想起來,這還是個沒登過台的雛兒啊!

雖說平時在家里,听蕭飛使活,已經覺得熟了,可現在是要真刀真槍的在台上使活,那能一樣嗎?

「少爺!要不然的話‧‧‧‧‧‧」

「師叔!沒事兒,待會兒直接報吧!」

見蕭飛這麼自信,郭德強反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朝著于清看了一眼,滿是歉意,笑容也有些尷尬。

「行了,德強,就听小飛的,報吧!少爺,打算使個什麼活?讓李先生給你捧。」

這個時候,劉芸毅捧著一件大褂過來了,這是他的,整個後台也就他的身高和蕭飛差不多。

「小飛,你先湊合著。」

蕭飛連忙雙手接過︰「謝謝了,師哥!回頭給您洗干淨了送家去。」

劉芸毅是郭德強評書門的弟子,相聲門拜的是孟凡桂,正經曲藝學校相聲班出身,三個月前來的,最近這些日子一直跟著曹芸偉搭檔,漸漸的也成了一場買賣。

「嗐!沒那麼多講究。」

蕭飛又謝了,這才對于清說道︰「師父!之前不是跟您說過了嘛,我想使個單的,李先生這些日子鬧嗓子,別難為李先生了。」

一旁坐著的李文峰啞著嗓子說道︰「爺們兒,我沒事兒,能上。」

「可別,師爺,一場活下來少說20多分鐘,回頭您這嗓子再憋了,還得受番折騰,我使個單的就行。」

听蕭飛的語氣透著自信,反倒是讓郭德強等人更加納悶了。

要知道,這單口相聲可比對口相聲難多了,一個人上台,就靠著一張嘴得把台下百十號觀眾攥住了,沒有幾年,十幾年的功夫,沒人敢這麼硬頂著上。

德芸社後台的演員不少,可是能使單口的,真沒有幾個。

蕭飛是開場,又是第一次登台,上去就說單口,這是真不怕死在台上啊!

「師哥!這‧‧‧能成嗎?」

郭德強湊到于清身邊,小聲問了一句。

于清笑道︰「嗐!沒事兒,成不成的都行,成了最好,這孩子心氣兒高,由著他可勁兒往上爬唄,不成也能憋憋他的性,里外都是好事。」

 !這是要把頂門大弟子給豁出去了啊!?

「那行吧。」

郭德強說著,到了蕭飛跟前。

「少爺!今個打算使個什麼活,我給你把把。」

郭德強肚囊寬敞,這些年來一直四處問藝,會的傳統段子在幾百之數,遠超很多頂著藝術家名號的同行,單口相聲也會不少,拿手的就有《君臣斗》、《濟公傳》等幾十個節目。

為什麼郭德強能在相聲如此式微,好些園子因為經營不善,紛紛關張的大環境下,還能保住德芸社這一片江山,就是因為他會的多。

其實,相聲不是沒人听了,而是會的人越來越少,跟著錄音听幾遍《打燈謎》就敢上台蒙事兒的人越來越多,時間長了,自然也就沒人听了。

真要是把傳統的老活拿出來,能演得好,根本不愁沒觀眾喜歡。

這一點,從當初郭德強,張文天,李京三個人攢京城相聲大會開始,每場只有幾個人,一直到現在,每場演出能有幾十,上百人進來看,就能證明,相聲還是有生命力的。

扯遠了!

在郭德強看來,蕭飛上台使單口,充其量也就說個《珍珠翡翠白玉湯》這樣的小段,對這一類的節目,他是手拿把攥,給蕭飛過過活,自然不在話下。

「師叔!我想著,今個打算先說個《九頭案》試試。」

 ‧‧‧‧‧‧

郭德強直接就懵了,看著蕭飛的眼神都跟著變了。

這孩子是要瘋啊!?

第一次登台這是憋著要死在台上怎麼著?

有什麼心窄的事,非得跟著自己過不去啊!?

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不好嗎?

干嘛非得逼著自己走絕路啊!?

不光是郭德強,後台的一幫演員全都安靜了下來,看著蕭飛的眼神都跟看傻子一樣。

「少爺!這‧‧‧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九頭案》‧‧‧‧‧‧」

郭德強說著回頭看向于清。

「師哥!您教的!?」

于清連忙擺手︰「我沒那麼大能耐,應該是蕭先生留下來的。」

郭德強听了,心里也在畫魂兒,蕭飛的爺爺是行里的老前輩,論著輩分,他得喊一聲師叔,不過他學相聲的時候,老爺子早就退隱了,偶爾在茶館里說上一場過過癮,郭德強第一次闖京城的時候,曾在茶館里听蕭銘棟說過《九頭案》,但就遇上過一場,後來再沒見過了,也只是听說,這位老先生會得多。

難道這《九頭案》還真的是家傳?

「師哥!您听小飛使過?」

于清又是搖頭︰「沒有,真要是听過,剛才我就不攔著了,嗐!你也別跟著操心了,孩子願意試試,就讓他上台抻練抻練,是好是賴,使過一回就知道了。」

郭德強听著也是無語了,看看于清,又看看蕭飛,心里不禁想著︰這到底是誰徒弟啊!?當師父的都不操心,我跟著起什麼哄啊!

「行!少爺,今個場子能不能熱,就看你的了!」

蕭飛一笑,換好了大褂之後,帥氣之余,更添了幾分儒雅,對著郭德強一拱手︰「師叔!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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