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5、職業分水嶺

作者︰李氏唐朝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病房內。

一名中年男子側躺在病床上,他雙目無神,臉上還殘留著被人扇過耳光的腫脹。

房間是四人病房,可目前就住在男子一人。

戴著眼鏡的男醫生,走到顧晨身邊介紹說︰「這就是那個大巴車司機,從送進我們醫院接受治療到現在,他一句話也不說,也沒家屬過來看他。」

「別人的傷者都是家屬陪著,可唯獨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問他什麼都不說,別人抽他耳光,他連動都不動一下,感覺就跟個木頭人似的。」又一名小護士過來說。

「從事發地點送到醫院就一直是這樣嗎?」顧晨打開執法記錄儀,從裝備中取出筆錄本,扭頭問身邊的護士。

小護士使勁點頭,道︰「對呢,反正感覺就像個啞巴,不過看他這樣,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你看他傷口也不少,問他痛不痛,他連眨眼都不眨一下,這重大事故的搶救費用,都還是我們醫院在墊付呢,他還這樣鬧情緒。」

「這麼古怪嗎?打他都不吭聲?」盧薇薇感覺這就有點意思了。

按照剛才醫生護士的介紹,傷者家屬在病房內抽他耳光,拔他吊瓶,他連動都不動一下,任由人擺布。

這要換做自己,肯定不能忍啊,最起碼得來一套軍體拳伺候吧?

可面前這個大男人,竟然會慫成這樣?

可見這位大巴車司機,真的如傷者家屬所說的那樣,可能本身腦子就有問題。

可腦子有問題,怎麼還能開車呢?

顧晨帶著疑惑,走到男司機面前。

此時此刻,男司機瞥了眼顧晨後,趕緊又收回了目光。

「你叫什麼名字?」顧晨問他。

男子不吭聲。

「他叫朱淮平。」小護士直接插嘴道。

見顧晨看向自己,于是又趕緊解釋︰「我們在治療的時候,從他身上找到了身份證,身份證上顯示為朱淮平。」

「東西呢?」王警官問。

小護士立馬蹲,從床頭櫃的抽屜里,將大巴車司機朱淮平的證件拿出,雙手交到王警官手里︰「吶!」

王警官根據證件,與面前的朱淮平對比一番。

在確定了朱淮平本人身份後,又將身份證照片拍下,發給辦公室里的何俊超。

顧晨則是檢查了一下朱淮平傷口,確認他小腿和胳膊,以及額頭部位有輕微擦傷。

男醫生走過來,與顧晨介紹道︰「我們在救治過程中,發現他系著安全帶,所以受傷並不是很嚴重,但是車上當時許多乘客都並沒有系上安全帶,所以才導致了這次重大事故中,許多乘客重傷昏迷。」

「血的教訓啊,所以系安全帶很重要,並不是兒戲。」丁警官接過王警官手里的身份證,仔細檢查了一番。

顧晨繼續問醫生︰「你們救治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他喝過酒?」

「沒有。」男醫生搖頭。

「或者是疲勞駕駛?」顧晨又問。

男醫生依舊搖頭︰「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因為大巴車上有兩個司機,其中一個受重傷,目前還在搶救。」

「既然是兩個司機輪流開車,那就應該不存在危險駕駛了。」袁莎莎說。

「可能吧?誰知道呢。」男醫生也不好確定。

顧晨盯著面前的朱淮平,也是一臉認真道︰「朱淮平,傷者家屬舉報你危險駕駛,你對此有什麼好說的嗎?」

朱淮平搖頭,面如死灰。

顧晨看看身邊同事,又問︰「你承認你是危險駕駛?」

朱淮平繼續點頭,卻是默不作聲。

「嘿!」丁警官一瞧,有些急眼了︰「我說朱淮平,你是大巴車司機,你危險駕駛,那不是害整車人的性命嗎?」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朱淮平終于開口了,可第一句話,就把現場所有人驚了一下。

盧薇薇一臉懵逼道︰「你不想活了?好好的干嘛不想活?你家人呢?」

「我……還有家人嗎?」朱淮平眼角含淚,眼神中充滿抑郁。

顧晨也是發現朱淮平的異常情況,于是讓大家保持安靜,自己則搬來一個小木凳,坐在他面前問︰「從身份證上來看,你家住在江南市邊界的朱家村。」

「而且從旅游大巴的情況來看,你應該是在兄弟城市的旅游公司上班吧?」

朱淮平默默點頭,但沒說話。

顧晨感覺溝通有些費力,于是根據自己掌握的一些線索,開始推理著說道︰「你在鳳凰溫泉度假村工作,旅游大巴注冊地也是鳳凰溫泉度假村。」

「你的工作主要是負責接送江南市來往鳳凰溫泉度假村的游客。」

「沒錯。」在顧晨的引導下,朱淮平還是忍不住開口說話︰「我就是一個小司機,一個沒本事的小司機。」

「為什麼這麼說?司機不是挺好嗎?」顧晨感覺朱淮平在情緒化。

或者說,就是因為這種略帶悲觀的情緒,才導致了這次重大事故。

朱淮平扭頭看向顧晨,卻是淡笑著說道︰「你別問了,反正我不想活了,該如何如何吧。」

說完,朱淮平直接閉上眼楮,便不再說話了。

之後,盡管醫生和護士都在問話,可朱淮平就像一條死咸魚,一動不動,根本不予理會。

顧晨眼看也問不出太多問題,想想也只能從朱淮平身邊人入手,便將大家叫到一角,商量著說道︰

「這樣,先查一查朱淮平的家庭背景,另外,他不是有個同事司機嗎?跟他一起出車的那個,我們去問問他,看看他最近在工作中,究竟有什麼煩心事。」

「也對哦,反正在這里也問不出什麼,這人太難溝通了。」盧薇薇也是使出渾身解數,愣是撬不開他朱淮平這張嘴。

可眼看傷者家屬還聚集在門口,誓要為自己的親人討回公道,矛盾似乎也是一觸即發。

即便是剛才顧晨讓大家緩和了情緒,但要是一直沒有調查結果,顧晨也不敢保證,傷者家屬的報復情緒是否會反彈。

想到這里,顧晨對著男醫生道︰「你帶我去看看他同事。」

「沒問題,你們跟我來。」男醫生說。

顧晨回頭看向同事,提醒著道︰「盧師姐和小袁跟我過去吧,王師兄和丁師兄留在這里,以防這些傷者家屬再來鬧事。」

「沒問題,你們幾個盡管過去。」丁警官也是拍著胸脯保證道︰「有我們在這里,放心,一只蒼蠅都不會放進來。」

「那就辛苦了。」安排好留守人員後,顧晨帶上盧薇薇,袁莎莎,跟隨醫生一起走出病房大門。

此時此刻,守在病房門口的傷者家屬見狀,也都蜂擁的圍攏過來。

「顧警官,怎麼樣了?」

「那混蛋說了些什麼?」

「他是不是在為自己做辯解?我告訴你顧警官,我弟弟他們都是親眼所見,他就是要帶著整車人一起去尋死,他這家伙簡直壞透了。」

「這種人就應該嚴懲,槍斃一百次都不為過。」

……

見大家繼續嚷嚷,顧晨也只好交代道︰「傷者大巴車司機,目前還處在治療階段,可能經過這起事故,目前精神狀態還沒緩過神來。」

「不過沒關系,我是會一定調查下去的,給大家一個交代,但是也需要大家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只要能讓這家伙認罪,時間我們可以給。」一名高瘦的傷者家屬說。

很快,他的回復,得到了大多數人的理解和支持。

顧晨雙手合攏,表示感謝︰「那既然這樣,大家能不能先回到各自親人的身邊,他們還需要你們的照顧。」

「你們現在堵在病房區走廊里,會影響到其他病人,請大家配合一下,暫時都離開吧。」

見顧晨這麼一說,所有人面面相覷,似乎也意識到,堵在病房走道上,終究也不能解決問題。

由于顧晨是警察,背書就在這,不信警察信誰啊?

于是又是那麼高瘦的傷者家屬,首先帶頭表示同意︰「那行吧,我們暫時先回去,不過也請你們警方盡快調查出結果,不要讓我們這些傷者家屬寒心啊。」

「放心好了,我們會的。」

「那行,大家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

也是在一番短暫交涉後,許多傷者家屬,也都開始慢慢離開。

男醫生懸在心中的疙瘩,也總算落下。

他重重的舒上一口氣,不由分說道︰「你們跟我來吧。」

在男醫生的帶領下,大家一起來到相隔不遠的另一處病房。

打開門後才發現,病房內住著兩名患者,除了一名中年胖男子外,還有另一位老人。

老人在吃香蕉,似乎狀態不錯。

但中年男子的腦袋,則是被消毒繃帶纏成了粽子,只露出一雙眼楮,一只鼻子和一張嘴。

見到醫生將警察帶到面前,男子也是哭喪著臉道︰「醫生,我這狀況怎麼樣?」

「除了面部被玻璃碎渣劃傷外,你的左臂也有輕微骨折,其他地方還好,就是劃破點皮。」

醫生對男子傷勢了如指掌,便實話告知給他。

男子哭笑不得︰「你說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好端端的,竟然跟這個喪門星同班車,早知道如此,我干脆請假得了。」

顧晨走上前問他︰「你跟開車是朱淮平是同事?」

男子瞥了眼顧晨,也是默默點頭︰「對呀,我跟那個喪門星的確是同事,不過請你不要再提他了,感覺這朱淮平挺惡心的,要不是他,我就不該躺在這里,我真是感謝他八倍祖宗。」

看得出男子很惱火,尤其對造成這次重大事故的司機朱淮平,甚至可以說是恨之入骨。

顧晨淡笑一聲,也是安撫他情緒,隨後搬來一張小木凳,坐在他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付天凱。」

「跟那司機是同事?」顧晨又問。

付天凱點點頭,帶著怒氣不屑道︰「以前是,從今天開始,不是了。」

「你們同事多久時間?」顧晨並沒有管這些,繼續追問付天凱。

「也就……一年左右時間吧,我入職時間晚,但那喪門星在公司工作有兩三年。」

「簡單評價一下朱淮平吧。」顧晨將筆錄本掏出,問他。

付天凱努力扭動一軀,也是沒好氣道︰「他這人吧,給我的感覺就一個字︰喪。」

「喪?」盧薇薇一呆。

「對呀,就是‘喪’,當然我說的不是喪門星的那種‘喪’,而是對生活態度的‘喪’,這麼些年,每天見到他,就感覺人家欠他二五八萬似的,見誰都是一張‘喪’臉,讓人感覺就很憂郁的那種。」

「那他之前也是這樣嗎?還是說,後面遇到過某些變故,才導致他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顧晨是不相信有誰會先天的「喪」。

至少「喪」的人,都是遇到過一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才導致精神受挫,最起碼是受到很大刺激。

付天凱淡笑著說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他老婆倒是挺漂亮的,感覺他這家伙真是走狗屎運。」

說起朱淮平老婆,付天凱似乎很來勁,直接又將自己撐起了半截身體,躺靠在病床上。

盧薇薇淡淡一笑︰「你聊人家老婆這麼興奮干什麼?又不是你老婆。」

「誒?這就不對了。」付天凱咧嘴一笑,也是語重心長的道︰「這說起朱淮平老婆,那是讓人羨慕的很啊,那身材,那長相,感覺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而那坨牛糞,不用我說,就是朱淮平,你看看他朱淮平那長相,感覺跟怪物史萊克一樣,可他偏偏就能抱得美人歸,你說氣不氣人?」

「誒誒誒,過分了哈,不帶這麼調侃自己同事的。」盧薇薇感覺這付天凱,損起人來還真是不遺余力。

顧晨而已是看出了情況,最起碼知道,躺在病床上的朱淮平並不是孤身一人,最起碼他家中還有一個貌似美若天仙的嬌妻。

可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選擇自殺?而且還要帶著整車人自殺呢?

而且事故發生後,為什麼其他傷者都有家屬來看望,而唯獨朱淮平孤身一人,至今連電話都沒響一個?

「難道是夫妻感情出了問題?」顧晨眉頭微微一蹙,也是隨意猜測起來。

躺在病床上的付天凱,似乎發現了顧晨的意思,于是一臉嘆息道︰「這喪門星,可能唯一的閃光點就是他老婆吧?」

「工作這一年多來,我只見過一次,他老婆來到公司,說自己沒帶鑰匙,除此之外,不管是公司團建,還是什麼家屬活動,都只能看見朱淮平一個人的身影。」

抬頭看了眼顧晨,付天凱又道︰「不過,我也听一些工作年限較長的同事說起過,說他朱淮平以前其實不這樣,也是挺開朗,挺自信的一個人。」

「只是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開始變得垂頭喪氣,而且我听人說起過,他之前還是一個什麼軟件工程師,在鵬城那邊挺賺錢的,而且他還是研究生畢業,剛工作一年,年薪就拿到15萬。」

「15萬好像也不高吧?」袁莎莎感覺很普通,至少在自己眼中是這樣。

畢竟年薪15萬,在她眼中真不算什麼。

付天凱則是眸子一瞪,嗤笑著說道︰「女警官,年薪15萬啊,這還不高?」

「我們開車一個月旺季也才五六千,淡季更少,15萬雖然在鵬城不算什麼,可人家好歹也是研究生畢業啊,我而高中都還沒畢業,不一樣好嗎?」

「朱淮平是研究生?還是軟件工程師?」盧薇薇托著下巴,也是若有所思道︰「可這樣一份體面的工作,怎麼會混到給旅游公司開大巴車呢?」

「可能是……他35歲了吧?」付天凱抬頭看著天花板,若有所思道︰「听人說,搞計算機軟件的,35歲的年齡是一個分水嶺。」

「尤其在鵬城,競爭相對很激烈,而且每年不斷有許多優秀畢業生加入到這個行業,年紀大點,工作效率跟不上年輕人,薪酬卻比剛入職的年輕人高很多。」

「這個時候,很多互聯網公司可能會考慮裁員吧,35歲以上的,能上去也就上去了,不能上去的,可能直接被裁掉,商業社會,這不是很正常嗎?」

顧晨默默點頭,也是淡然說道︰「那這麼說來,朱淮平是在互聯網公司被裁掉之後,心情低落,因此才跑到旅游公司當了大巴車司機?」

「有這可能哦。」付天凱扭了扭身軀,也是帶著八卦的心態與顧晨講解︰「之前听說他老婆比他小10歲,也是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那時候也是有自己交往幾年的對象。」

「可听說她老婆不是很安分,在一次酒局上認識了現在的朱淮平,謊稱自己單身,因此才讓朱淮平心花怒放,開始展開舌忝狗式追求。」

聳聳肩,付天凱也是羨慕不已道︰「可有時候舌忝狗有資本,即使長相差點,還是能夠用金錢換來愛情的。」

「听說她老婆就是在他允諾在鵬城購房,並交出所有銀行卡,且在他老婆身上花了十幾萬才答應結婚的。」

「可這種愛情豈能長久?而且誰也想不到,拿著互聯網公司高年薪的朱淮平,就在他老婆給他輕生35歲的當天晚上,收到了來自公司裁員的郵件。」

「沒錯,他被裁員了,失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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