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館大院內。
顧晨看著面前的餐桌，頓時也沒了胃口。
幾百人聚在一起搶食吃，場面過于尷尬。
學生們在此刻早已餓得不行，要說中午那餐雖然花銷很大，但能吃飽的卻很少。
且菜品味道一般，甚至比許多學生所在學校的食堂都要差好幾個等級。
而折騰了一天，走走停停，終于能夠到達休息地點，學生們此刻唯一的念想，就是趕緊解決餓肚子問題，然後美美的誰上一覺。
雖然感覺進了黑店，但好在明天就能成功入職。
一旦進廠，似乎也就沒有這麼多惡心的事情。
雖然被宰的有些不太心甘情願，但如果一個人被宰，或許心里非常憋屈，可大家一起被宰，似乎心里又有些好受。
從眾心理的使然，讓大多數人听之任之，感覺這是花錢進廠的代價，畢竟人家提供了進廠渠道。
這樣想想，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這飯菜怎麼吃啊？」盧薇薇看著面前的菜肴，頓時感覺一陣惡心︰「青椒肉絲，就這麼幾塊肉丁。」
「還有這個紫菜蛋湯，感覺就是一碗清水，還有這是什麼？」
「這是骨頭湯。」一名年長的男子說。
盧薇薇抬頭一瞧，這才發現，那人正是中午替那幾名學生支付飯錢的男子。
而他身邊坐著的，也正好是中午那三名學生。
盧薇薇咧嘴一笑︰「骨頭湯？為什麼只有光光的骨頭？冬瓜也就這麼幾塊，全身清水啊。」
「小姑娘，出門在外，將就一下吧。」看得出盧薇薇的抱怨心理，年長男子依然駛出中午安撫那幾名學生的說辭。
盧薇薇一臉不爽道︰「這不坑人嗎？但凡我們出去吃，80塊錢一餐，吃的可比這豪華多了。」
「出去吃？」年長男子一听，頓時笑孜孜道︰「小姑娘，你要出去吃，明天你能不能成功進廠，那都不好說。」
偷偷瞥了眼大院門口，年長男子也是提醒道︰「看見沒？門口站著他們的人呢，我們這些來打工的，其實就是被宰的羔羊，你要是不出點血，哪有那麼容易進廠啊？」
「可是。」一旁的顧晨聞言年長男子說辭，也是猶豫了一下，問他︰「可是我看你經驗倒是挺豐富的，似乎也知道這些套路，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廠里應聘，反而要跟著這些暑假工一起呢？」
「是啊，我也一直想問。」身邊那名瘦小的學生，頓時也趕緊插嘴附和。
年長男子嘿嘿一笑，搖了搖頭︰「這我剛開始也不太清楚，他們這邊是什麼情況。」
「因為有些廠確實在異地招人之後，直接被你送到廠里，一路上舒舒服服的。」
「可我也沒想到，這幫人會這麼干，確實有些過分了。」
「不過也能理解，300多人啊，這一趟下來，不在我們身上榨點油水，他們能罷休嗎？」
「這一趟下來，少說也得賺我們好幾萬呢，而且到了廠里，按人頭，一個人他們還能收幾百塊錢的中介費，反正是賺翻了。」
「原來是這樣？」王警官聞言，頓時有些不悅道︰「誒不對呀，你既然知道這些，我就更加覺得，你不應該跟著隊伍一起來。」
「沒辦法，上都已經上了賊船，按照這種不成文的規矩，是需要花點錢財。」
「這就相當于別人給你介紹工作，你給點介紹費是一個道理，只不過他們把這種無形的介紹費，暗藏在這趟旅途中，所以會讓人感覺很反感。」
「但是如果明目張膽的跟我們索要中介費，他們又不見得可以招到這麼多人，所以，這都是套路。」
「那他們這算不算招工中介？」袁莎莎問。
「算。」年長男子斬釘截鐵的道︰「他們這就是招工中介。」
「你們他們光發傳單，送那些廣告扇就花費了多少錢？那些可不是由廠里替他們負擔的，是由他們自己出錢做的。」
「所以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花費了金錢，那肯定要從我們這些人身上再賺回來。」
抬頭觀察四周，年長男子也是有些感慨道︰「只是來這種地方，吃這種飯菜，一頓就要80塊，感覺比中午那餐45塊宰得還要狠啊。」
「就不知道待會300塊一晚的房間，究竟是個什麼樣子？不過我也不太期待了，能睡個好覺就行，不奢求什麼。」
「呵呵，你這人倒是挺看得開的。」感覺面前的年長男子，的確如中午那名胖司機所說的一樣，倒是個明白人，實在人。
看待問題的角度，的確跟常人不太一樣。
但年長男子卻沒那麼驕傲，只是微微一笑，又道出了自己的口頭禪︰「出門在外嘛，不比家里，能忍則忍。」
「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這樣做，完全是違規。」顧晨說。
年長男子搖搖腦袋︰「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花費了這麼多金錢之後，能不能賺到錢，這很重要。」
「以前我受過工傷，導致幾年不能上班，現在想工作，重點的體力活也干不了，家里還等著我養活呢，能賺錢就行，我也不奢求什麼。」
「嗯，大哥說的對。」
「沒錯，我們就是來做暑假工的，犯不著為了這些錢跟他們鬧矛盾。」
「是啊，花點小錢賺大錢，兩個月下來，我也能存到不少錢呢。」
听著這名年長男子的說辭，中午的那三名學生，頓時也是附和著說。
看得出來，現在這三人，早已把這名男子當做神一般的存在。
最起碼這名男子身上的經驗，感覺就很受用。
因此這名年長男子，也很順利的收下三名小弟。
吃完晚餐，已經是晚上7點。
當所有人都坐在大院內，等待著提包入住這家看似還有些豪華的賓館時。
掛著工作牌的幾名工作人員，和那幾名司機，頓時站在一起小聲商議。
隨後，那名負責顧晨團隊的高瘦男子，也是走到眾人中間道︰「各位都吃好了嗎？」
見所有人點頭附和，高瘦男子又道︰「吃好了，就去車上拿好你們的行李，跟我一起走，我帶你們去睡覺的地方。」
「大家按照之前的隊伍，找到各自的領隊，去車輛那邊集合。」
話音落下，現場「嘩」的一聲，所有人開始行動起來。
當大家按照排隊順序，先後從車內領取自己的行李後，掛著工作牌的高瘦男子，則示意大家跟著自己往前走。
可一瞧這根本不是去賓館房間，一名學生頓時問道︰「大哥，這好像不是去這家賓館吧？」
「對呀。」高瘦男子只是瞥他一眼，冷冷的回道。
學生頓時急了，趕緊又道︰「那我們今晚不是住在這家賓館啊？」
「你要住這？」高瘦男子頓時停下腳步，嗤笑著說道︰「這里550一晚，讓你們住在這里，你們又得嗷嗷叫了，給你們找個便宜點的地方。」
「這300塊一晚還不夠住在這種地方？」又一名學生產生遲疑。
這一路上，大家也都被坑慘了。
雖然不干反抗，但是好歹也要抱怨幾句。
更何況，領隊的這名高瘦男子，似乎脾氣比其他司機和領導還要好，因此跟他說話，大家也都有那麼一點底氣。
高瘦男子搖搖腦袋︰「這里是鵬城啊，消費很高的，別拿你們的認知在這里顯擺，我帶你們住哪，你們就跟著住哪。」
「然後明天我會統一接送你們去廠里，辦理入職手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天你們就能進廠了，也就能住上免費的員工宿舍了。」
回頭瞥了眼跟在後頭的大家，高瘦男子也是詭秘一笑︰「所以，大家就將就一晚吧，可別鬧出什麼蛾子。」
「還有，盡量不要跟人頂嘴，這幫人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我給你們安排的，還都是比較不錯的地方……」
高瘦男子一路上，也是跟大家各種調侃，帶著大家來到一棟城中村建築樓下。
這里通常叫村，但是城鎮化比較發達，基本上都是高樓林立。
雖然在鵬城邊緣地帶，但是依然非常熱鬧。
這男子帶領大家來到的入住地點，就是城中村樓房建築。
「大家安靜一下。」男子掏出一份表格，也是不由分說道︰「這里的房間，一般都是兩室一廳。」
「房間住兩個人，客廳住兩個人，所以一套房住6個人，有獨立衛生間，還有廚房，有熱水。」
「你們今晚就住在這里，按照編號，我報道名字的，在我這里拿鑰匙，明天退房的時候，再把鑰匙還給我，大家听明白了沒？」
「听明白了？」
感覺被支配了一天，最終卻住著這種地方，雖然學生們有百般委屈，但是能忍則忍，感覺再熬一晚就能解放。
按照編號，王警官和顧晨，住在了其中一個房間內，而盧薇薇和袁莎莎則住在隔壁房間。
而由于之前年長男子表現不錯，加上人數輪空的原因，高瘦男子給那名年長男子，單獨安排住在客廳位置。
但是一套二室一廳的房子，卻是迷你房型，整個房間雖然五髒俱全，但是看上去非常狹窄。
舒適度？
那就更談不上了。
一晚上，大家都沒洗澡，準備等到了廠里的員工宿舍再解決洗漱問題。
而客廳的年長男子，此刻卻利用房間內的熱水壺，開始了泡面作業。
香味誘人，很快引起了盧薇薇的注意。
盧薇薇推開房門，也是好奇問道︰「你沒吃飽？」
「哈哈，這一天下來，能吃飽嗎？吃點方便面充饑，正好這里還有熱水壺，可以燒熱水。」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此刻的顧晨也暫時睡不著，走到客廳與年長男子閑聊起來。
年長男子微微一笑，主動解釋道︰「我叫萬青，你呢？」
「叫我小顧就好了。」顧晨說。
「小顧？嗯，可以，那你呢？」萬青又問盧薇薇。
盧薇薇咧嘴一笑︰「你叫我薇薇就行。」
「薇薇？好吧。」感覺兩人都不想說出自己的全名，萬青也不計較，只是盲猜著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兩個應該是情侶吧？」
聞言王青說辭，顧晨和盧薇薇只是對視一眼，二人都沒有否認，只是微微一笑以作回應。
「那看來就是啦，不過，廠里一般只有工作年限長的老員工，才能分到夫妻房，一般像你們這種年輕人，又是剛進廠，只能住在集體宿舍，肯定是分開住的。」
想了想，王青再次提醒道︰「不過，如果你們能分到一起工作還好，要是分到不同的工作站，感覺挺麻煩。」
「為什麼？」盧薇薇也是虛心求教。
對于工廠生活，盧薇薇也並不算很了解。
但是萬青卻很樂意解答，直接回道︰「廠里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不多，而且廠里大部分男工人，都是抱著找老婆的心態進來的，我想你進廠之後，肯定會很受歡迎的。」
「而且吧，廠里的主管，可能也不會讓你干太累的活，會時不時跟你搭上，沒事就想約你出去吃飯。」
「不過你可要注意了，這些臭男人，大多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外邊指不定有幾個相好的，就是利用手里那點小權利，想跟你交朋友，想佔你便宜。」
「呵呵，還有這種事情？」被萬青這麼一說，盧薇薇倒顯得有些尷尬。
可話鋒一轉，萬青又看向顧晨，道︰「小顧，你也要注意，就你這長相，估計受歡迎程度，不會比薇薇差。」
「如果說薇薇這種漂亮姑娘，容易引起廠里男工們的注意，那你這長相，估計會引起廠里女工們的戰爭了。」
「如果你們是情侶，就盡量避開這些鶯鶯燕燕，最好也不要得罪別人，不然在廠里容易被人使絆子。」
「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
感覺這個萬青，的確知道的太多。
感覺有他在身邊幫忙，或許能夠給自己調查蔣天賜失蹤的案件提供幫助。
就憑他中午替那三名學生支付飯錢來看，萬青就已經在這幾百人當中，積累了足夠的好人緣，尤其是威望。
如果按照王警官的看法，這個萬青，由于年長，又有威望，很有可能成為眾人當中的小領導。
因此顧晨也想將萬青當做自己的幫手，協助自己在廠里打听蔣天賜的消息。
想到這些，顧晨趕緊又道︰「對了萬哥，您是第幾次來鵬城？」
「第三次了。」泡好方便面的同時，萬青又從背包里，取出另外兩份，要送給顧晨和盧薇薇。
但顧晨和盧薇薇雙雙婉拒。
隨後顧晨又問︰「那你對工廠里的文化都比較熟悉嗎？因為我跟我女朋友今年剛畢業，感覺專業不是很好，就想著找份廠里的工作先熟悉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麼升職的機會。」
「哈哈，大學剛畢業吧？」听顧晨在跟自己主動示弱，萬青也是洋洋得意道︰
「像你們這些大學生啊，一般剛畢業，都是眼高手低，就想著自己要拿多少工資，卻從來不想想，自己到底能干啥？能給企業帶來啥？」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像你們這種高學歷的，升職加薪的機會還是有的。」
「而且廠領導也會按照你們的實際能力水平，估計會給你們安排儲備干部的職位。」
「等等。」盧薇薇忽然打斷了萬青的說辭，有些不解道︰「經常看見招聘信息里有招聘儲備干部的信息，可我就想知道，這個儲備干部，到底是個啥？」
「儲備干部？顧名思義嘛，就是企業的管理後備軍，儲備起來的管理人員。」
「這些人，通常都會先派到一線車間，跟普通工人一起工作，了解一線生產狀況。」
「因為儲備干部學歷普遍比較高，所以學習起來上手也快。」
「而一旦公司需要擴大生產規模，那這些儲備干部，就可以很快的轉化成公司的生產線管理人員。」
頓了頓，萬青又道︰「還有就是，公司經常會有管理離職跳槽的現象，所以一旦管理跳槽離職，那麼儲備干部就能立馬頂替上去，保證公司的生產狀況，不會因為一兩個人的離職而陷入癱瘓狀態。」
「所以，這就是儲備干部，不過儲備干部剛進廠里，工資都不會很高，甚至還不如那些一線工人，但是發展前景比較大，屬于公司內部培養人才，慢慢的工資就高了。」
「原來是這樣？」听著萬青的講述，盧薇薇忽然感覺，面前這個男人，似乎比大家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萬青似乎對工廠事物的了解，遠超一般管理。
顧晨也看出了這點，于是又問︰「萬大哥，像您這麼有經驗的人，你以前在工廠里，應該是個管理吧？」
「呵呵。」听聞顧晨說辭，萬青也毫不避諱，直接干笑著回道︰「我進廠的次數比較多，論經驗，我干過車間主任，干過技術員，還搞過行政。」
「對于工廠的這些條條框框，其實我非常清楚，每次進廠，都感覺跟回家似的，只是……」
「說道這里，萬青忽然惆悵起來，似乎心里還藏著事情。」
但這一切都逃不過顧晨的眼楮，于是顧晨也趕緊詢問道︰「只是什麼？」
「沒……沒什麼。」吸了吸鼻子，萬青頓時收回情緒，也是淡笑著回復︰「只是身邊的工友換了一批又一批，有時候還挺想念他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