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山。
街巷間,酒館極多。
五丈一小館,十丈一高樓。
家家門口擺個大酒缸。
現在正午剛過,路邊已經開始出現喝醉的酒鬼。
除了酒館外,賭坊也極多。
每隔幾家酒館,就有一個賭坊。
似乎這里的人、妖、半妖,除了酒、就是賭, 不需要其他東西。
盧通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去。
又香又臭。
酒香味,和酒糟、肉菜、煙草等各種味道,混在一起十分難聞。
穿雲眼楮骨碌碌轉動,盯著路邊喝多的修士,小聲道︰「我伸一根腳指頭,就能順走他的儲物袋。」
盧通蹙起眉頭。
穿雲尷尬一笑,伸出四根手指,道︰「隨口一說,我早改了。」
他點了下頭,道︰「這些人一點都不怕,要麼是沒人偷,要麼是偷的人都不在了,你覺得是哪個?」
穿雲也想明白了,縮了縮身子。
整個無憂山都賣酒,肯定不會讓小偷小模壞生意,讓人不敢喝醉。
走進一家酒館。
盧通進去坐下,道︰「掌櫃的,來一壺酒,上招牌酒……」
「仙長,第一次來我們小店兒?」
「對。」
「那您是來著了!小店門臉雖然小,可也有幾百年了。小店有三道招牌酒, 膽熱、膽風、膽洪, 您老萬萬不能錯過!」
盧通道︰「少廢話,快端上來。」
「得 !」
沒有其他客人,掌櫃親自端來三個小酒壺, 和兩個小酒杯。
酒壺顏色不一,分別是淡青、濃青、暗青。
穿雲伸出長胳膊,隨手拿過一個酒壺。
掌櫃的趕忙按住,指著淡青色酒壺,道︰「仙長,先飲膽熱,再飲膽風,最後用膽洪。」
講究挺多。
盧通添了一些興趣,端起淡青色酒壺倒了兩杯。
酒色和酒壺一樣,看著像毒酒。
兩人分別喝下。
穿雲皺起眉頭,呸呸吐了兩下,道︰「好苦!」
盧通也皺起眉頭,勉強咽下去。
膽熱酒,哭得舌頭發麻。
好在只有半條舌頭,麻得少。
細細品味片刻,他隱約感覺到一絲變化,卻又找不出來。
又倒了一杯。
喝下靜候片刻,那種古怪感覺更加強烈。
掌櫃的在一旁滿臉笑意,端起第二壺膽風酒, 倒酒道︰「仙長,該飲膽風了。」
《最初進化》
盧通微微點頭。
喝下一杯膽風。
回味片刻,他終于察覺到了變化。
毛孔微微發熱。
另外,酒水入月復,像是化成了一股怒氣,隨時準備破出。
穿雲沒有再喝。
盧通一連喝了三杯,渾身氣血越來越熱。
掌櫃的端起第三個酒壺,一邊倒酒、一邊介紹道︰「此酒壯勇抑懦,最適宜仙長這種豪杰飲用。」
他笑了笑。
掌櫃的有些吹噓,不管什麼酒,喝多了都壯「勇」。
端起酒杯,膽洪酒入月復,像是插入了一柄灼熱利刃。
片刻後,毛燥、眼潤、耳熱。
盧通握著酒杯,定在原地,許久後長嘆一口氣。
「掌櫃的,這酒用什麼釀的?」
喝完幾杯酒,他竟然有一種戰勝強敵之後的快意。
不光是氣血振奮,心神同樣酣暢淋灕,真有幾分壯勇的功效。
勇,不會平白滋生,只會越挫越勇。
此酒,已經接近丹藥。
掌櫃笑得很燦爛,道︰「仙長應該听過‘勇決于膽’,其中兩味釀酒材料,正是龜、蛇之膽。」
他看著穿雲,道︰「你不喝?苦是苦了些,不過值得一嘗。」
穿雲搖了搖頭。
「過幾天要出手,喝醉了影響身法。」
「那你還來酒館?」
「你請我,我當然要來。」
盧通搖了搖頭,道︰「掌櫃的,有靈液嗎?來一杯。」
「有!原汁原味的膽汁!」
穿雲眉頭一皺,擺手道︰「不必了!」
他喝了幾杯,準備結賬。
掌櫃的快步過來,滿臉殷勤笑容。
「仙長,您老是懂酒的,小店還有一道珍藏的酒,平時不拿出來,您老要是有興趣,我給您開一壇?」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
他懂個屁酒。
雖然經營茶酒館,但是平時喝茶多,喝酒少。
不過,這家掌櫃的說話好听,態度也十分熱切。
他很喜歡。
「別開了,拿一壇出來,我帶走喝。」
「好 !」
掌櫃小跑到後院。
很快,提出一個小龜甲,遞過道︰「仙長,此酒名為‘殺悲’。飲了此酒,再無悲、啼、嚎、泣之時。」
盧通听罷不禁搖頭。
這「殺悲」酒,應該與他有緣無分。
無論什麼遭遇,他都不至于悲啼。
結賬,出門。
他看著長街道,露出笑容。
這麼多酒館,其中不知道藏著多少別具妙處的好酒。
反正不用上賭桌,倒不如喝個痛快。
「走,繼續喝。」
「還喝?」
穿雲盯著盧通的臉。
紅紅的,看不出變化。
盧通走向附近一棟奢華酒樓,道︰「入鄉隨俗,難不成想去賭坊?」
穿雲前後看了看,嘆了口氣跟上去。
「兩位仙長里面請!」
「上酒。」
「心心、真真,快上香團溫酒!」
兩個妖艷女修過來,側過身子,從衣襟里掏出一杯溫酒。
盧通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浮出笑容,問道︰「穿雲,如何?」
「俗。」
「確實俗。」
盧通點了點頭,接過酒杯。
一口飲盡,模出一塊碎銀子,連杯子一起塞進女修懷里。
接著大步走進俗窩。
……
幾天過去。
一片樹林中。
這里的樹木,只有樹干,沒有枝杈、也沒有樹葉。
盧通掛在樹上,提著一個大酒壇。
左臂,似猿猴掛樹,抱著樹干。
右臂,像水中撈月,提著酒壇。
樹下一個白須白發的老頭子,哈哈大笑道︰「小猴子!真像,快趕上老猴子我了!」
盧通醉眼惺忪。
突然松開左臂,從樹上跳下來,虎爪蹬地猛得撲殺出去。
「小猴子變大老虎了!快逃啊!」
老頭子怪叫一聲,眨眼地功夫就跳到了樹上,像一只修為高深的猴妖。
盧通扔掉酒壇,手腳著地。
手臂蜷縮,輕按在地上;虎爪似刨、似蹬,踩出一個土坑;
他傻愣愣地呆在地上,仰頭看向老頭子。
老頭子在樹上抓耳撓腮,叫道︰「真笨!老虎也會爬樹!笨!笨!笨!」
「哈哈哈!」
穿雲蹲在附近一顆樹上,抱著一兜瓜果,美滋滋看戲。
樹下。
盧通眼神迷離,心智卻十分清醒。
這片樹林是酒館。
只賣一種酒——大盜。
盧通嘗試幾十種酒,什麼名字都听過,本來不以為意。
喝了一壇,如獲新生。
大盜酒,無所不盜。
靈、智、神、知、榮、恥……
飲醉之後,神魂、肉身像是隔了一層水波。
神智清醒卻無法控制肉身。
而肉身,只剩下最原本的本能,仿佛妖獸回到了開啟靈智之前。
普通修士喝完,並無大礙。
可是,盧通修行了《秘妖緣身功》,有五色魈、燎山虎、山卵雷妖等妖獸血脈。
醉酒之後,魈叫、虎吼,披頭散發狂奔了半響。
一通醉酒。
盧通借機明悟了《秘妖緣身功》真正的殺伐之法。
化妖。
既然化妖,就應該學妖獸的打斗之法,而不是修士的拳腳之術。
雖然不曾了解過。
但是他十分篤定,一頁宗中與功法相配的殺伐法門,一定源自妖獸。
「上來!」
老頭子倒吊在樹上,伸出手,揪住盧通的頭發。
「吼嗷!」
盧通怒吼一聲,回過頭,張口咬去。
老頭子立即松手,一溜煙又爬到樹頂。
老頭子,猴性十足。
不知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活像一只白猴子。在盧通醉酒狂奔的時候,反復出手戲弄。
盧通心里猜測老頭子的來路。
身體卻像一只被激怒的虎妖,朝樹上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