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停……」
「你要什麼,都,都給你……」
幾個四翅燈籠飄在天上。
燭光中,盧通探出尾巴纏住魏虎的脖子,舉到面前。
魏虎渾身是傷。
雙肩處,手臂已經不見蹤影,大片模湖血肉中露出一根根雪白骨茬;月復部,軟甲被洞穿,露出一個拳頭大的血洞;雙腿軟塌榻地耷拉在身子下,像被抽調了骨頭。
魏虎吐出一口淤血,繼續道︰「地府,帶你入地府。」
「不必。」
盧通搖了下頭。
尾巴收緊,一陣細微「嘎吱」聲中,魏虎眼楮一點點瞪出眼眶,最後腦袋一斜,沒有任何聲息。
不遠處,殘存的三根玉柱迅速變暗,朝水面墜落。
盧通彎起嘴角,盯著幾乎凸出眼眶的眼球,緩緩道︰「別裝了。」
魏虎沒有任何聲息。
他又道︰「戴七憫曾求來一枚‘載道之寶’,此寶源自叫‘車轅’的大能,听說可以讓人死而復生。」
載道之寶,大能、仙人賜下的寶物。
地府中的修士突破金丹時,把載道之寶放入陣中,可以得到大能賜下的本命法術。
魏虎突破金丹時借助了此寶。
突破後從未施展過本命法術,不過地府中所有人都必須記入「魚龍簿」,其中包括籍貫、法門、修為、法寶等一切東西。
古仙之地的人看過「魚龍簿」,魏虎的本命法術為「蟬蛻」。
魏虎還是沒有反應。
盧通靜靜等候。
近一盞茶後,周圍靈氣匯聚,魏虎的眉心突然開始跳動,片刻後額頭上的皮肉裂開。
接著頭發、臉上、身軀等,所有角落全部開始龜裂。
一陣風吹過,無數皮屑、枯肉月兌落。
魏虎瘦了一大圈,慢慢動了下眼楮。
盧通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著光禿禿的雙肩,道︰「沒了?」
魏虎蘇醒過來,神色十分萎靡,看了一下插在盧通心口的長刀,眼神陷入絕望。
「我,我不想死。」
「沒人想死。」
盧通念頭微動,尾巴再次開始收緊,緩緩道︰「你不想死,胡子升也不想死,可是生死由不得自己。」
「呃……」
魏虎吊在半空中, 地擺動了幾下,整條舌頭吐到嘴外,一次次地「呃」出短氣。
片刻後,最後一口氣吐出,又一次死去。
盧通從胸口拔出長刀。
魏虎的長刀,由一根象牙煉成,刀身略圓,刀身上滴血不沾。
盧通揮出長刀。
一個頭顱飛起,隨著一團紫色火焰冒出,頭顱迅速燒成一坨焦炭。
他摘下儲物法力,剝下殘破軟甲。
又把剩余尸體燒掉,收起幾盞燈籠,朝虎牢墜落的方向飛去。
漆黑水面上,一艘烏篷船靜靜漂浮。
盧通眼神一閃,落在甲板上一把揭開布簾,船艙內桌上擺著四根黃玉短棍。
一個熟悉人影坐在桌邊。
圓頭、大眼、絡腮胡須,正是剛剛殺死的魏虎。
盧通運起《兜天法》,鑽入船艙,坐在「魏虎」對面。
「魏虎」倒了一杯茶遞過,道︰「你受傷了?」
盧通看向心口。
每日運行本命法術,體內精血早已全部變為血靈,心口的刀傷已經愈合,不過傷口外還殘存著一些血痂。
他搓掉血痂,盯著對面,道︰「為什麼不敢現出真身?」
接頭人從不現身。
盧通一直有種感覺,此人就是鏡心,可是無法確認。
「魏虎」臉上的眉眼迅速變化,變為一團沒有五官的白光,道︰「很危險。」
聲音冰冷,听起來沒有一絲情感。
「什麼危險?」
白光嘴巴位置蠕動幾下,道︰「一入地府,此前的一切必須煙消雲散,否則害人害己。」
盧通臉色凝重一些。
他一向很謹慎,這次為了隱藏身份,把可能暴露的法寶全部舍去,可是似乎還不夠。
「什麼意思。」
白光抬起手掌,掌心無數根絲線糾纏,變為一個絲繭,像笨手婆娘團出來的線團。
「這是凡間的所有人,也是我們的最大依仗。無數修士,只要沒有線頭就不會暴露,但是一旦冒出一個線頭……」
絲線中,鑽出一個細小線頭。
白色手掌抓住線頭一拉,拉出三尺後用力一拽,拉出一個小人。
方臉、粗眉,正是盧通的相貌。
白光一把捏死小人。
盧通眉梢 地一抖,問道︰「什麼是線頭?」
「一切。法門、法寶、喜好、性情、口頭禪……」
白光說了許久。
盧通臉色漸漸沉下去,抬起手臂,道︰「這條化妖手臂呢?」
「也是。」
「這麼說,尾巴、翅膀也不行?」
「對。」
「暗中出手,不暴露身份也不行?」
「一旦出現,必會留下痕跡,有痕跡就有線頭。入了地府,必須從頭來過,此前的一切必須全部忘記。」
盧通蹙起眉頭。
這樣的話,麒麟腿、尾巴、翅膀等,最厲害的手段全部被廢去,只剩下一個從來沒有用過的「戴月猴梟」、「四翅梭魚」。
連卷仙鯉,剛進入截水湖中也使出一次。
他閉上眼楮,重重地吐了口氣,又重新睜開,道︰「什麼時候出發。」
「等你徹底變成‘魏虎’。」
盧通點了下頭,一一斂起血種,接著眉眼開始變化,迅速變成魏虎的模樣。
「如何?」
「喝茶。」
盧通端起茶杯,抬起一半時愣了一下,把兩根指頭變成三根指頭。
以前身軀龐大,捏茶杯時兩根手指就夠了。
而魏虎一直用三根指頭。
茶杯遞到嘴邊,吹了一口氣,一口喝下半杯,放下茶杯。
「如何?」
白光一言不發。
盧通察覺不到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下意識皺起眉頭。
「錯了。」
「哪里錯了?」
「魏虎很少皺眉。」
盧通神色一定,模了下額頭,眉頭漸漸舒展開,沉聲道︰「無心之舉,短時間內恐怕改不過來。」
五官眉眼,變化極多。
蹙眉、挑眉、聳鼻子、撇嘴、假笑、瞪眼、眯眼……此外還有模鼻子、模臉等等。
每個人都有一些平時察覺不到的小動作。
盧通心事多,經常蹙眉。
而魏虎性子急,總是捋胡須。
白光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根寸長白針,彈指一崩,白針沒入眉頭。
盧通感覺眉毛附近一陣刺痛。
「你干什麼?」
「幫你。一次、一針,直到改過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