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供養者羅蘭

羅天從記憶系統吸收了很多信息,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也更加清晰了。

當前世界分為六個區域,三百年前的各大洲現在已分屬不同的區域管轄,這六大區分別是金星區,木星區,水星區,火星區,土星區和天王區,記憶資料里只顯示了天王區的情況。

天王區的統治者是羅伯家族,這個家族已歷時三代,現在的統治者叫羅伯三世,大家都稱他皇帝。羅伯三世的皇後叫伊蓮,他們有三個孩子,大皇子羅杰二十八歲,二皇子羅伊二十二歲,公主羅莎十八歲。

而他的原主羅蘭,私生子,二十歲,來路不明。

羅蘭的記憶從一顆巨大的眼球開始,這顆眼球多彩而炫目,中間有一個旋轉的紅色瞳仁,仿佛龍卷風中的風暴眼,神秘莫測。

羅蘭從記事起,就沒見過母親。

羅伯說,他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死去了。

因為母親早逝,羅伯格外疼愛羅蘭,給他安排了兩個保姆照顧她。

羅蘭六歲那年,剛剛記事起,在吃了保姆做的一頓飯後,就發了場高燒,差點要了他的命。

雖然羅蘭大難不死,但留下了後遺癥,智商低下,反應遲鈍,被人嫌棄恥笑。

羅天看到,在羅蘭病後的記憶影像里,經常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望著天花板發呆。當他到外面玩耍時,哥哥們只要看到他,就過來辱罵他欺負他,

他經常渾身淤青,偶爾被父親看到,詢問這傷哪兒來的時,只能支支吾吾的說是自己摔的,因為他害怕告訴父親真相後,哥哥們會揍的更狠。

羅蘭十歲那年,他開始接觸開元,喜歡上了一款名為「連連看」的游戲,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玩了五年,還是菜鳥水平。

羅天感嘆,羅蘭這智商確實太讓人著急。

連連看是羅天開發開元時,最早的一款游戲,主要適合初級玩家和孩子們,目的是培養開元的潛在客戶,沒想到這個游戲在三百年後的開元3.0版本里依然存在。

羅天觀察了這個游戲的界面,跟三百年前完全一樣,為了讓孩子們加深對開元的印象,玩家每通過一關,就會得到一張拼圖,集齊拼圖,就可以獲得一條開元世界的信息,同時技能會升級。

玩家全部通關後,就會看到系統推薦的開元世界講解視頻,羅天化身講解員為玩家介紹開元世界設計的理念和初衷,引導玩家繼續探索。

因為開元的存在,羅蘭忽然感覺到了溫暖,找到了生活的意義,因為在游戲里,他不會被人欺負,不會被人嘲笑,更不會被人看不起,甚至有的玩家還帶著他一起玩。

羅蘭十八歲那年,終于通關了連連看,那是他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他見到了開元的設計者羅天,解鎖了開元的大地圖,而且第一次有了自信。他喜極而泣,在日記里敲出一行字:謝謝羅天,我要當面感謝。

羅蘭找到父親,用他含糊不清的話說出了自己的心願,讓他幫自己找到羅天。

羅伯完全沒听過這個人,畢竟三百年過去了,羅天早就被人遺忘了。但羅蘭從沒要求過他什麼,既然他開口,就要想方設法滿足。

羅蘭再次見到父親時,羅伯的臉上有點傷感。

「找到羅天了嗎?」羅蘭焦急的問。

「他在三百年前就已經死了。」羅伯無奈的說。

羅蘭沉默了,然後「哇」的大哭起來,哭的撕心裂肺。羅伯無論如何安慰也沒用。

「兒子,爸爸說錯了,他沒死,剛才是騙你的。」

羅蘭馬上又不哭了,也沒責怪父親,只是說︰「帶我去見羅天。」

羅伯馬上安排車,親自送羅蘭到了一家醫院,兜兜轉轉最後到了一個房間,門牌上寫著:開元供養會,接待他們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房間不大,燈光昏暗,彌漫著藥水的味道。

老人客氣的請他們登記,禮貌的說︰「羅伯殿下,我已經接到了您的預約,我是供養會的管理員史遠,負責本次接待工作,請二位跟我來。」

老人領著羅伯和羅蘭走進房間,停在一個巨型玻璃罐前,「這就是羅天的大腦。」

「他還活著嗎?」羅蘭好奇的注視著那顆懸浮的人腦問道。

「王子,我只能說,他的大腦還活著。」老人回答道,顯然,以羅蘭的智商並不能理解這個含義。

羅伯顯然不想在這里多待,「兒子,既然你已經見到了羅天,心願也達成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羅蘭沒有應答,他用手指輕輕觸踫玻璃罐的表面,眼楮凝視著那顆懸浮的大腦,淚水順著面頰滴落下來。

「我能帶他回去嗎?」羅蘭乞求的看著父親。

羅伯有些為難,「這…兒子,你為什麼要帶一顆大腦回去?」

「我想他陪著我,我也要陪著他,這是我唯一的心願。」羅蘭忽然跪下來,懇求道。

羅伯進退兩難,此時老人說話了。

「王子,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恐怕這不行。您看,這顆大腦能夠存活三百年,全靠這套生命維持系統和里面的營養溶液。一旦大腦離開這套系統,馬上就會死亡。」

「可以把他們一起挪走。」羅蘭堅定的說。

老人笑了︰「那也不行,目前這套系統是電力驅動,如果挪走,必然會斷電,這會造成系統運行的不穩定,萬一系統失靈,很容易造成腦死亡。」

羅蘭垂下了頭,非常失落。

老人正想安慰他,忽然羅蘭的眼楮又亮起來,高興的說︰「既然他不能離開,那我就不走了,留在這里陪著他。」

羅伯完全無法理解兒子荒唐的決定︰「羅蘭,不要任性,你這樣會耽誤人家工作的。如果你喜歡這里,我們可以每周來看一次,好嗎?」

「好吧,謝謝你!」羅蘭雖然不快,但也接受了。

此時老人卻無奈的說︰「恐怕你們只能再來一次了,這里下個月就要關了。」

羅蘭听到這話,吃驚的看著老人︰「如果關了,羅天還能活嗎?」

老人搖搖頭︰「我不確定,這就看有沒有人願意繼續供養他了。你們進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這里叫開元供養會,我們這個組織延續了三百年,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維系開元的創立者羅天的大腦能夠活下去,直到他的身體能夠重建。供養會的全部經費都來自于開元玩家們的自願捐款。」

羅伯雖然貴為天王區皇帝,但這個組織還真是第一次听說︰「供養會?我以前怎麼從來沒听說過?這個羅天竟然值得你們供養三百年?」

老人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遙控器,點擊按鈕,瞬間一副全息屏幕呈現在三人面前,「既然您感興趣,我就多說幾句。」

屏幕上瞬間顯示出2025年2月25日,開元注冊人數突破七億的慶典畫面。羅天對這個圖像再熟悉不過了,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人類提出了元宇宙概念。在大陸東部的一個叫濱海的城市,羅天就在那里生活。他和他的團隊用五年時間研發出開元1.0版本,那是開元3.0版本的基礎。」

「屏幕上的慶典儀式是開元注冊人數突破七億,當然這個體量跟現在覆蓋全人類的開元是沒法比的,但在當時確實是個了不起的成就。不幸的是,就在慶典那天,羅天被公司拋棄,被合伙人出賣,他的妻子也出軌背叛了他。更糟糕的是,他的父親遭遇意外,住院需要一大筆錢。」

「羅天的財產被妻子和老板瓜分光了,開幣也被沒收了。他走投無路,只能四處借錢,但沒有人願意借他。無奈之下,他借了一筆高利貸,墊上了父親的手術費。借貸者知道他的能力,希望他可以開發一套超越開元的元宇宙游戲。」

「羅天被迫答應了,並簽署了研發協議。奇怪的是,當天夜里,他被一個神秘的蒙面女人開槍刺殺。原本他應該死掉,幸運的是,那個醫院的院長正好是開元里的資深玩家,他立刻調集全部資源搶救,但心髒已被擊穿,無法修復了,最後院長決定要讓他的大腦活下來。」

「這位院長是世界頂尖的腦科專家,使用最先進的腦休眠技術,降低大腦的能耗,並用營養器皿將羅天的大腦儲存起來,保證大腦的存活。他相信只要這顆大腦還活著,羅天就沒有死去,或許未來醫學科技能復活他!」

羅天被深深震撼了,沒想到自己已經死了三個世紀,不準確,是身體死了三個世紀,而大腦就這樣活到現在。難以想象,這顆大腦就在營養皿里靜靜的漂浮了三百年,見證著風雲變幻,滄海桑田。

「那位院長是誰?還活著嗎?」羅蘭天真的問道。

老人搖搖頭︰「不知道,因為開元1.0版本在兩百年前崩過一次,所以歷史數據已無從可考。不過後來開元1.0數據得到了部分修復後,倒是找到了一個ID,很可能是這個院長的。因為這個ID曾經發布過一條狀態︰羅天不死,開元永在,願為供養羅天大腦奉獻的元友們聯系我!」

老人調出了一個圖像,屏幕上立刻顯示出巨大的頭像︰光頭下一雙墨鏡,白色的胡須,橙色的沙灘T恤和白色短褲,手握一根木手杖。

羅天覺得似曾相識,這是三百年前一個名叫七龍珠的漫畫里龜仙人的形象呀,而且在慶典日,自己化身逍遙在通天塔撒幣時他也在。

老人的語氣忽然鄭重起來,「雖然我們至今沒有找到這位院長和發起人的真實身份,只找到了他在開元里的ID頭像,但正是他的努力,才讓羅天和供養會支持到現在。」

羅天起身,向龜仙人的頭像深深的鞠了一躬,這是他的救命恩人,真想當面表達謝意,但再也沒有機會了。他又連鞠躬了兩次,是向那些連續供養他三個世紀的元友們表達謝意。

老人繼續說道︰「我們分析,元友是開元玩家們的昵稱,這條狀態很可能是供養的起源。後來元友們自發成立了開元供養會,籌集資金來維持這顆大腦的存活,並稱這顆大腦為「元腦」,這場由個人發起、元友們自願參與的供養奉獻活動就是供養運動,我想就連發起者也不會想到,這場運動竟然持續了三百年之久。」

羅伯驚訝的說道︰「厲害,你們這個組織,比我們天王區的歷史都長。既然都堅持了三百年,怎麼突然就要關了呢?」

老人嘆了口氣︰「經費不夠了。雖然開元像糧食和水一樣,已成為人們生活必不可少的東西,但對于他的創始人羅天,還有幾個人認識他呢?而且開元已經升級了三個版本,羅天在開元里的痕跡越來越少了,關于他的故事又有多少人還記得呢?我們這代供養者都快死光了,自然沒有錢再維系這套系統的運轉了。」

羅蘭看著容器里的大腦,想著羅天馬上就會死去,眼淚啪嗒啪嗒的流下來,他忽然沖到透明的玻璃罐前,全身緊貼在器皿上,嘴里念叨著︰「不要,我不要他死。就算全世界都忘了他,我也不會忘記。」

在羅蘭心中,羅天是神一樣的存在,是自己的偶像,他把羅天當成父親,正是因為他創立的開元,讓自己有了活著的意義。

「羅天不能死,我要他活下去,為此我願意奉獻一切。告訴我,該怎麼做。」羅蘭面向老人,渴望一個確定的答案。

老人似乎看到了希望,一字一頓的說︰「如果你願意成為供養者,他還能活下去。」

羅蘭幾乎用盡生命的力氣說道︰「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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