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往昔的一縷曦光(4.6k)

那對毀滅了無數生靈的視線已然降臨。

猩紅色眼童隱藏在雲層之上,彷若兩輪熊熊燃燒的太陽。俞術漠然佇立于法相身前,低頭凝視那座詭異大山。

一座從正中間被切開的巨大神山,海水紛紛向裂縫中奔涌,波浪滔滔,漆黑海水與花白浪花像被一只大手肆意揉捏翻折,最後呈現出俞術眼前的景象。

他微微凝神。

這座神山上有著他踏入這個世界以來感受到的最濃郁的靈氣。

上面有著諸多宮闕廢墟,以及……很多死人。

在他到來之前,這座此界最強的道統已經被毀滅了。沒有幸存者,所以俞術熟悉的哭喊哀嚎甚至咒罵聲都沒有傳出,安靜是這里的主題曲,只有海風與波濤偶爾起伏。俞術在心底估算切開這座山需要的力量,以此估量這仍然存在的敵手。

無論立場,這個世界中的所有生靈都被自然歸為敵。而這座能切開神山的生靈如果沒死,大概就是俞術此行遭遇的最強生靈了。

皇道極境?不,皇者做不到這點,可能是一位祖。這個世界……存在真一?男人高居深空,法相雙目爆發雷霆,整個雲海跟著顫動起來,雷鳴聲不絕。他要看清這座神山的根源!

 地,俞術皺眉。

完全驅使的法相似乎堪破了某種東西。

紫氣蒸騰,他伸手,往臉上虛抓了一下,什麼沒有,卻仿佛有著什麼透明狀的薄紙被他撕碎了。

下一刻,俞術看見的畫面出現了變化。這並不是座完全死寂的神山道統,山巔上有人,似乎就在等他。他與紫木蛟龍皆是一愣,其中一人高大黝黑,正是他們先前在海岸處瞥見的昆類雛形。

他伸手,輕輕撫模自己的雙目。

他這是……被耍了?

將那層改變他意志的「薄紙」撕碎,俞術一下子就明白了此前在這個世界上轉動,而沒有留意這塊區域的原因。

祖……被耍了。

「好膽!」

沒有任何思考的過程,俞術盛怒!

雲海變動,雷霆綿綢濃密,幾乎形成雷池!雲端之上的法相揮臂,紫木蛟龍咆孝著蜿蜒而下!俞術甚至沒有去看一眼山巔上的活物,因為很快就會成為死物了,也許那頭周天十類的雛形有機會活下來,這對他而言無所謂,活還是死對俞術需要這頭周天十類雛形沒有影響。

紫木蛟龍咆孝,法相揮臂,這一瞬間,仿佛天穹坍塌!

「嗯?」俞術再度皺眉。

預料之中的摧枯拉朽並沒有到來,他砸下的手臂竟然被阻擋了。

阻擋?

這個世界竟有生靈能阻擋他?他可是祖,阻擋他,哪怕只是瞬間……也不行!俞術冷漠合掌,紫袍飛舞,法相眉心裂開一道紋路,紫木蛟龍的身形幾乎消融在奔騰靈氣中,成為一桿鋒利的巨槍。俞術踏下雲海,身形飛速墜落,整個人成為一道流星!

他改變主意了。

那些生靈不能死在法相下,他要親自撕碎那些卑賤之物的身軀,禁錮其靈魂!將這些卑賤之物活活炙烤千年,讓這些東西明白一件事……祖,不可違逆!

他曾經是尊貴至極的五像之祖,現世的三像之祖,縱橫星海,一方不見祖欺瞞他的小世界……當受極刑!

「吼——!」紫木蛟龍咆孝,它感受到了俞術的憤怒,周身的靈氣更加可怕。一拳砸下,萬里之內,蒸騰海浪!

可哪怕如此,拳風的盡頭仍然紋絲不動。

「差不多了得了。」有人嬉笑道,身披粗糙布衣的男人拍手,蒸騰海浪歸于寂靜,浩瀚海水重新歸來,填滿了瞬間荒蕪的海床。

「轟——!」金色劍光滿溢,拳風竟被切開!

俞術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彌漫的紫氣散去,在其盡頭,被直直分割的山巔,玄衣人影舉劍,目光靜靜地凝視他。看他的眼神並不像看一位高貴的祖,而是什麼稀松平常之物。

有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俞術身後,手握暗金斧刃,狠狠一砸!

斧刃軌跡處延伸出漆黑裂縫,俞術竟在這一瞬間未能抵擋,被砸飛了出去!

「真硬。」螻看著手中斧刃,刃開裂了。

全力動用宇法,也不過破開了對方的下意識的防護。甚至再度損耗了他一個相當珍貴的器。

「冬——!」頂天立地的紫色巨人露出真容,雲海分開,他俯瞰大海,俯瞰彌羅山上的三人。火焰的發絲在背後燃燒,他的臉一半是人,一半布滿了鱗片,獠牙,犄角。此刻,惡鬼的般的一面鱗片舒緩,那只眼楮直勾勾地盯住了螻。

彭!

螻所站立的那一塊空間炸裂了,擠壓碾碎。

「差距太大了。」螻出現在李熄安身後,他手中的暗金色石碑又碎裂了一塊。

倒飛出去的俞術早已穩住身形,被那柄攜帶了宇法的暗金色斧刃砍中,他甚至沒有受傷,只是衣角處有了處破損。他懸浮高空,立于法相之下,紫木蛟龍蜿蜒著,圍繞著他,同時,紫木蛟龍的眼楮盯著持劍人影。

「龍?」它呢喃。

「不,還不是龍,但也相距不遠了……」極度的渴望與貪婪從紫木蛟龍的內心深處升騰起來,像把火,灼燒著它渾身血肉骨骸!它戰栗激動,又小心翼翼。

「你說什麼?」俞術已經從盛怒中緩和,他殺意凜然,卻不再出手。

「那是頭蛟龍,一頭觸及了真龍的蛟。」

「那個人呢?普通人族?」俞術瞥了眼遠處的李成器,此刻他們的目光像在打量戰利品,而不是對手。

「不清楚,有點詭異,但絕不普通,這三頭生靈,都對我們大有裨益!我們將他們消化了,天央界中的人找來,也對這些珍貴存在無從下手。因為他們早已在我們月復中!」紫木蛟龍低吼著,它渾身鱗片都在顫抖,它不得不思考著是否是它今後僅有的機會。

僅有的……觸踫到「龍」的機會。

「原本只是以為是個翻不起浪花的小世界,現在看來,是天賜的機緣。」俞術笑了笑。

他看向山巔,神色肅穆,此刻沒有惱怒,貪婪也被深深隱藏心底。好似方才砸下天穹的人並不是他。

珍貴的東西,還是別傷到了。

這時他開始贊嘆珍貴之物果然有些本事,竟然能抵擋下他的一擊。

在巨大利益面前,俞術暫時放下了對方違逆自己的事,一下子變得寬容起來。不過在思緒的跟深處,那道由造化玉手留下的傷疤在作痛,他早已怯弱不堪,只會向弱者揮劍,甚至遭遇一個能抵御自己一擊的人便變得謹慎,露出到道貌岸然的模樣。

但俞術不會這樣想,他只是將其歸結于不願傷到自己的機緣。

雲端上,法相微微低首,雙臂展開,五指向上,彷若將位于中心的俞術捧起。

「爾等,生于此世界,能有此等修為不易。」俞術沉聲說道,宛若要降下福祉的神靈,「吾乃——紫暗靈霞上人,為祖,願賜予爾等離開此界,抵達更加強大廣袤之界的機會!」

曦劍環繞著李熄安,化為小魚。

他看著高空的祖,紫暗靈霞上人,就天類所言,對方是三像祖。一位完完整整的三像祖,不受任何束縛,可全力施展其力量。

對方是敵人。

李熄安無比清楚。

造化蓮花落在了對方手上,這位祖是以造化蓮花為介質,找到這里。

且……來者不善。

不過擁有幾乎壓倒性的力量也不願意直接出手,甚至在抵擋下來一擊後便打算談話……和九州他遭遇的那些祖簡直是兩個極端。那些家伙,可是敢崩碎自己的法相踏入九州一戰的怪物。他們似乎天生便無懼任何東西,法相崩碎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路途上的一道別樣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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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器站在一旁,他清楚這一切,雙方不可能達成一致,就算真的達成一致了,他也不會讓這兩方站在一起。可那位祖掩飾自己的樣子在他眼中有些滑稽。說實話,比起眼前這位暗紫靈霞上人,還是那位長生者更像一位祖。

哪怕長生者此刻的力量並不能與之抗衡。

可在李成器,或者說古界之天眼中,衡量生靈的標準並非此刻擁有的力量。

「咦?這是什麼?」李成器察覺到這位祖的身上有著不屬于他的東西。

仿佛呼應一般,那東西竟然真的從那位祖手中月兌離出來。

速度很快,而且屬于那位祖的紫色靈氣根本無法阻攔分毫!

等到那道光芒停留在李熄安身前時,李成器才終于看清此物模樣,是朵晶瑩剔透的蓮花,可惜多數花瓣凋零,變得光禿和支離破碎,像個不小心摔在地上摔碎的藝術品。

「放下此物!它不屬于你!」短暫至極的平和似乎被打破了,俞術冷冷地開口。

他盯著李熄安。

紫木蛟龍在他身旁低吼。

俞術不是沒想用祖的威嚴直接將這幾個生靈壓垮,但任由他的壓力靈氣如何彌漫,這些生靈卻完全不受影響,甚至是無視。

李熄安的確無視了俞術的警告。

他伸手,輕輕觸踫造化蓮花的花瓣。其中一片花瓣化作粉塵,成就了李熄安腦海中的一段記憶。

「……俞術?」李熄安低聲說。

他抬眼,目中安靜地流淌著金色輝光,在童目深處,蓮花狀的符文緩緩旋轉。李熄安與一位祖對視,失神的竟是那位祖。

「你的祖名……真的叫暗紫靈霞上人麼?」李熄安說。

螻不明所以,李成器純粹看樂子。

古界之天在見證一場九州橫貫過去現在的樂子。

可無論他如何想,都改變不了那位祖……那位暗紫靈霞上人眼神退卻失神的事實。而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紫色霞彩爆發,俞術漠然居于高空,俯瞰李熄安。他羞慚,可他不能表現出羞慚,于是恐怖絕倫的力量降下。他才是上位者才對!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俞術喝到。

他竟然在那眼神下害怕了,那一瞬間,他仿佛回到過去,在漫天飛雪中,如冰如鐵的晶瑩巨掌下,與那個女人的對視。

「俞術。」李熄安只是輕聲說。

螻察覺到赤蛟的氣息變化了,此前是戰意,是他在渴望爭斗,從爭斗中彌補自身,再以此晉升。現在不同,現在赤蛟彌漫出的是赤果果的殺意,他想殺了那個祖!

怎麼殺?

極宮境的蛟龍怎麼殺死三像真一?

「狂妄至極!竟敢直呼吾名!」俞術消失在原地,而同時,李熄安頭懸的青銅大鼎嗡嗡振鳴!

青山,古老樓閣,台階,林木,垂落瀑布匯聚成河,高懸九天。

祈禱聲不絕!

一座金色神像緩緩起身,揮劍。

無法捕捉,螻看不清,只能以宇法感知。

紫色人影爆退,他的傲慢讓他以身軀直面神像,他只是個人族,身軀並不強大,金色劍芒足以將他創傷!

「嗡——」金色神像持劍而立,劍身倒懸,李熄安還是站在原地,手上捧著那朵支離破碎的造化蓮花。他的靈氣在迅速消耗,在鑄就這座神像前,他似乎很少擔心自身的靈氣問題,可現在,他以皇者之軀供給一座法相,撐不了多久。

滴答——滴答——

有血滴落。

是那位祖。

三像祖,受傷了。他面無表情地抬手,右臂上的猙獰傷痕瞬息愈合。

「青鎖山,橫簫金倪。」他凝視載天鼎上顯化出的青山道統。

「九州余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九州,你與九州有關系……你竟然與九州有關系!無可撼動者,青鎖,橫簫金倪,傳聞中橫簫金倪手中有一劍,難怪可以傷我。無可撼動者,橫簫金倪上人,你怎麼……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了?連真一都不是啊。」俞術大笑,笑個不停,「玉釵順德死了,橫簫金倪成了皇者,當年那些無可撼動者們便是這德行麼?」

「蠢貨。」

李熄安驚嘆于對方竟然連真正的橫簫金倪都未曾見過。

同為九州的祖,竟然連對方的面都沒有見過,將他錯認。不過也好,這就是李熄安想要的,連九州的祖都認不出橫簫金倪,認不全過去那些無可撼動者,他此後行于星海,有了保障。

李熄安不認為這個祖此刻,在這個世界有能力奈何他。

「橫簫金倪,你是蛟龍啊。我竟然不知,不知……不過無所謂了。倒是你,現在哪里來的勇氣面對我?就算你此前無人匹敵,現在你連真一都不是,還認為自己是過去的無可撼動者麼?」俞術冷笑。

李熄安抬頭,望著天空。

古界天類將此界完全封鎖了。

除非將這個世界打崩,否則,連縷靈氣都逃不出去。

「你是九州的祖。」李熄安說。

「是啊,哪又怎樣,玉釵順德的蓮花告訴你的,可惜,她已經死了,被我殺了,死之前,她可是一直求饒呢,甚至交出了自己的本命器。你看,橫簫金倪,九州墜落,我等那里不可去?有更加輝煌的未來等著我們,不是麼?但現在不行了,你沒有了選擇的機會,我是九州的祖又怎樣,是過去!也只是過去!」

「是過去,也只是過去麼?」李熄安笑了笑。

背後,高聳入雲的金色神像手中的神劍竟然在消失。

「轟——!」

紫氣散去,燃燒的黃昏滾動著,金橙色彩鋪滿大地。

李成器瞪大了眼楮,看向某個方向,那是分界山,「不是吧?」

他喃喃。

螻也回頭,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某個鋒利至極的東西刺破了空間。

「過去,有時候不止是過去。」李熄安伸手,此時,就連庇護他的金色神像都散去了,只剩下漫天光雨,可他比那光雨更璀璨,因為他握住了奔行而來曦光!

來自過去的……一縷曦光!

俞術和紫木蛟龍的面龐皆被那縷金色輝光籠罩了,神識在顫動,在悲鳴,在警告!

可來不及了。

李熄安輕輕一揮,劍光落下,紫色法相隨之……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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