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那個第七代女傳人

不深入,你永遠不知道那個神情隱匿,表象寡淡的女子到底經歷過什麼,挖掘的背後,始終有故事——祖凝!

那是她最近一直跟訪的第七代掐絲景泰藍文化的女傳人,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孕期已出三月,儀態姣好,氣質溫婉。

她人性子靜,除了采訪她的時候,她大多坐在桌前忙碌,話不多,不愛笑。

即使這樣清淨的性子,依舊無法阻礙她的溫婉。

不止一次,祖凝想過大概只有這樣性子沉穩,寂靜寡淡的人才能日復一日的在這里做著文化的傳承,讓非遺完整保留,讓文化代代相傳。

而不是到了哪一代突然斷檔,無處可尋。

有些文化是根,是淵源,是歷史的印證,是民族的脊梁。

最初,祖凝以為掐絲,和景泰藍是兩中藝術文化形式。

直到,她見到第七代掐絲景泰藍文化的傳人,柳笙,才知道原來掐絲是景泰藍諸多技藝里最必不可缺的一種。

要想真正將這道工藝練好,最初並不是練習景泰藍技藝,還是對花、鳥、魚、蟲一切美好景物的觀察,從靜態到動態,從描摹到寫生。

那些一坐就是一下午的時光,不僅僅是游山玩水,更是耐力的培養。

那個女人,人如其名,她叫柳笙,笙,中國古代樂器之王。

笙字原就代指,「毅力驚人、穩重、踏實。」

「任勞任怨、自主性強。」

可在惡劣的環境中求生存,適應性強,認命而順命。

只有有犧牲和奉獻精神,深諳能舍才有得的道理。

常做重復的事,犯同樣的錯誤,行事結果好壞各走極端,人生必須歷經磨煉方能出頭,過程艱辛。

外表堅強,內心空虛,具孤獨感。

那個女人啊,表面看上去沒有絲毫生氣,只有說起景泰藍工藝時,才好像被注入了靈魂,有了仙氣。

當她看見她抬起頭,一瞬間,原本無神無痕的目光忽然變得清淺起來,如同一道投擲水波中的石子好像忽然就掀起了層層波瀾。

這份美不似剛剛那樣空洞的無神。

她定楮的看了好一會。

才听見她說︰「最初的景泰藍技藝,很繁瑣,卻又很單調,你看這花紋上,除了牡丹、秋菊,便沒了旁的技藝。」

「百花齊放才是美的根源,才讓美了有了魂魄,美的動人,美的傾心不是嗎?」

祖凝看了眼她手上的瓶子,確實富麗有余,但顯得少了些煙火氣。

是一件工藝品,且是一件足夠珍貴的工藝品,沒了生氣,好像就只是一個物件,充其量能撐面子的擺件。

祖凝沒擅自開口,她從郁老那學到的最大的財富就是人貴語遲,水深流緩。

緊開口,慢開言到底有多重要。

老人說︰「人力太過渺小,珍惜,珍重,敬畏每一個自己不清楚的事物到底有多重要?你會發現,未來它可能是你人生寶貴的一筆財富。」

所以她沒有妄自斷言,更多的做的是一個傾听者,听眼前這個人說,听她去闡述。

這麼源遠流長的技藝,它的輝煌和發展。

「祖小姐大概不知道,我的。」她頓了一下,眼底的神色忽然暗了暗。

半晌,頰邊忽然勾著笑意,極淡,像是讓前程往事,塵歸塵,土歸土,

女人捻盡眉心情緒,緩緩開口,細細介紹︰「我的老師,她曾在花紋上做過創新。」

三言兩語。

身後賦予的意義是不簡單的。

創新意味著革故。

以一己之力革故,勢必要受到多少冷遇和難熬的經歷,不用感同身受就能感受到她的艱難。

「抱歉,我是不是說的太多?」

「沒有,我只是想到那她這一生注定是不順遂,突然有些心疼你的老師,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立場?」祖凝謙遜的問。

目光一直聚焦在她的臉上,試圖從她水波不驚的面上瞧出點風向。

「是啊,自然辛苦,又怎麼會不辛苦呢?」

「她從一開始,就選了一條極不好走的路,注定會是條不歸路。」

輕輕淺淺的聲音里,一開口,就帶著濃濃的滄桑感。

柳笙緩緩抬頭,看向前方,抽離的神情下多了那麼一點不真實感。

「起初景泰藍多的是瓶、盤、碗、灌,自從她在花紋上創新之後,花紋不再是傳統樣式,還增加了各式文具、燈具、茶具、筷架、名片匣、首飾盒、調味盒、電子座鐘、壁掛、桌凳、屏風、獎杯等。」

「真正做到將景泰藍運用到了實際,走入了百姓的生活,成為百姓的一種需要,因為有需求才會購買,如果景泰藍技藝僅僅成為高端,時間久了,注定會消失在歷史長河而不復存在。」

「基于這一點,景泰藍人也一直想將其做不同層次的推廣和應用,以保持滿足各個層次的需要,從而讓世人記住。」

祖凝點頭。

「我懂了,所以你們現在所創造出來的景泰藍工藝,不再只局限于高端,而是想著如何推廣,如何讓人記住它?」

她拿起一架小小的首飾盒。

端放在手中,細細打量。

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藍色,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四周瓖嵌著金屬工藝的盒子為其增添了幾分色彩。

不同形狀的盒身,更是突出其多元化。

她看了祖凝一眼,見她驚詫,又很是喜歡。

女人笑了笑,「你手上的這不是傳統的景泰藍技藝。」

「景泰藍的制作工藝,給人一種繁瑣累贅的感覺,特別是在花紋上面,要求‘嚴絲合縫’,否則就會影響整體的景泰藍。」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創造一些簡單圖案的景泰藍呢?」

「由此靈感出發,我的老師才決定挑戰傳統,做一些簡單圖案的景泰藍,這樣從本質上減少制作景泰藍的工作量,又符合現代的審美觀。」柳笙看著她手上小小的裝飾盒,耐心的告訴她,這些工藝背後的故事,和它的由來。

「所以有了思路,創新就成了刻不容緩的事情?」祖凝戀戀不舍,從掌心的小玩意抬頭,看向柳笙。

「是啊,創新,歷來都是一條歷久彌新的路。」

「那是凝聚幾代人心血,同時,又承上起來的東西。」柳笙朝她笑了笑,毫不避諱的說。

「傳統的景泰藍花紋之所以要‘嚴絲合縫,’繁瑣累贅,之所以要這樣小心,是因為這樣做才不會,‘崩藍,’不會讓景泰藍表面出現‘玻璃碎’狀的裂痕。」

祖凝一邊听,一邊記錄。

見她眉宇上神思緊擰,柳笙猜她應該不知道‘崩藍’是什麼。

「其實,你可以打斷我的,隔行如隔山。」

祖凝感激她的理解,她笑笑,「我本來想著記錄下來,到時候一起問你,也可以。」

理解,是啊,她這些年,學到的最大的本領,就是理解。

她試圖去理解很多人,卻從未被理解過。

柳笙輕吁一口氣,麻木的心上泛不起絲毫浪花。

「景泰藍的釉料比較粗、厚,礦物質石料在磨碎的過程中又無法做到100%的沒有雜質,常常在燒藍的過程中,若不夠精細,相容性就會差點,會出現雜質爆裂、碳化的現象,從而導致成品出現崩藍、砂眼、黑斑之類的情況。」

「這個,在故宮的館藏景泰藍器物中表現的特別明顯。」

「正常情況下,面積大的釉面更容易出現崩藍,可釉料的好壞也佔到了重要因素。」

「你手上的這組景泰藍工藝,就是後來經過創新的。」

「這一組工藝上,刻畫了梅蘭竹菊,也象征了民族脊梁,和中華氣節。」

祖凝驚呼。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感受到這份逐漸失蹤的文化,竟被賦予了這樣多。

從最初的文化傳承,僅僅只是王公貴族的擺件。

到尋常人家如今也可以把玩到的小玩意,真正做到了,文化是全民的,只有傳承和全民化才能真正做到飛入尋常百姓家。

「祖小姐很喜歡這個?」

「是啊,很喜歡,它們真的好漂亮。」祖凝發自肺腑的贊嘆,它的美。

內涵美的事物,又有幾個女孩能夠不喜歡呢?

她小心翼翼放下了手上的東西。

「柳小姐,雖然我對掐絲景泰藍有了初步的了解,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看見一次完整的景泰藍制作,也讓我有個直觀的印象?」

女人笑笑,和她約定好時間。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她工作的地方,房子不大,但物料和工具卻擺放的十分整齊。

「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工藝,制作景泰藍,一個人也無法完成,它需要多人的合作和協助。」

「所有的成品都需要設計紙稿。」

「它不是匠人們隨意發揮,而是有專門的設計師設計胎圖、絲工圖紙、藍圖(點藍的色稿),用于工序應用。」

兩人一邊走,柳笙一邊給她介紹,每一步具體所需的步驟,和操作方式。

「設計稿定型,開始進行胎型制作。」

「所謂銅胎掐絲琺瑯,要有銅胎才能進行下面的步驟,手藝人要按照圖紙要求剪出各種不同形狀,並用鐵錘一錘一錘地敲打成,將紫銅板制成形狀各異的銅胎,燒焊成型。」

她一邊說,祖凝一邊拍照記錄,一邊點頭。

「我通常呢,是負責掐絲和燒藍。」

祖凝大致有些懂了。

經過上一次,她有了經驗,指著桌面上的未竣工的殘品,問道︰「景泰藍上的銅絲就是掐絲的原材料吧?」

女人點點頭,「是的。」

她拿起一縷銅絲遞到祖凝手中。

祖凝接過,反復看了看,有些興奮的說道︰「這銅絲是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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