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潔攙扶著喬北嚴，帶著張青、趙薔、王梓桐等參觀著陳列在無線大樓的喬氏電影影展。
各個年代引領潮流的電影海報、明星照，以及數不清的獎項，國際的，港城的，灣灣的，甚至還有最早魔都的……
「電影, 喬氏不搞啦。」
將近十年前，喬氏就已經賣出了院線，實在是……賠的太狠。
張青面色平靜，並未流露出惋惜之色。
因為在那場夢里，喬氏和邵氏幾無差別。
跟不上時代，被淘汰本是應有之義。
倒是趙薔不知想到了什麼, 眼楮一亮後, 開口道︰「六叔啊，喬氏不搞電影，真的太可惜了。成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喬氏三者齊聚，不搞電影都是暴殄天物。」
李芳潔哂笑道︰「人還是要認清形勢，長江水後浪推前浪，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潮流，我們老了，弄不動了。」
到了八十年代，喬氏電影拍一部賠一部，一年拍幾十部，就要往里丟進去幾千萬。
喬北嚴雖然有錢，但也經不起這樣打水漂，只能忍痛關門, 連根本喬氏院線都賣了。
趙薔笑道︰「六叔和李姨哪里老了？tvb的大名，連內地山溝溝里都听說過, 您二位才是真正不老的神仙眷侶。喬氏的電影之所以後繼乏力, 不是因為兩位老了，是因為沒有好本子。那些編劇編寫出來的本子，都太過老舊, 怎麼能不撲街？要是張青寫出來的故事，肯定能大賣。」
不等喬北嚴、李芳潔開口，張青就搖頭道︰「趙姐，電影沒有那麼簡單。六叔和李姨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都多，劇本只是電影中的很小一部分，別說和電影是不同類型的藝術，就是電視劇和電影，也是天壤之別。你不要胡亂開口，拍電影很費錢的。」
趙薔不服，道︰「我知道你最不願讓親近的人吃虧，我們兩方合作啊，回歸之後不是允許兩岸合拍麼？我們也出錢，還可以出大頭。」
喬北嚴、李芳潔都笑了起來，趙薔想要借雞生蛋的想法，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們的眼楮？
不過，就算明知如此，喬北嚴將近九十歲的心，還是活躍了起來。
電影啊，那是他一生都在做的美夢。
從二十年代起在魔都風生水起, 到日軍侵華攻佔了港島、南洋，再到收復失地後東山再起，一直輝煌到七十年代，即便到了八十年代，仍在努力掙扎。
超過一甲子歲月，他都沉浸其中。
這和錢不錢都沒什麼關系，他只是熱愛這門藝術，電影是他漫長人生中早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老人都愛回憶過往，而在他的回憶中，無線其實只佔很小的一部分，喬氏電影，才是一大部分。
李芳潔本來是不喜歡喬氏電影的，因為賠錢太多，她也摻和不進去，那是王若林的地盤，她只能在經費上使勁卡死。
但她努力了半生，眼下就要和喬北嚴修成正果正式結婚了，一旦結婚後，她就從李小姐，變成了喬夫人。
說句難听點的，喬北嚴馬上九十了，還能活幾年？
他老人家仙去後，百億市值的無線，舍她其誰？
這個時候，最要緊的事，就是讓喬北嚴高興。
因此李芳潔呵呵笑道︰「六哥，既然年輕人這麼有朝氣，還是六哥捐建的學校里培養出來的，那給他們個機會也不是不行哦？真拍出了好片，青仔又是六叔學校教出來的，也算是傳承了喬氏電影嘛。」
喬北嚴笑眯眯的看著張青道︰「青仔，你想拍電影？」
張青面色嚴肅，點頭道︰「文化產業的事，我都想做，但不是現在。雖然現在湊湊手，資金上的事可以解決，但知識儲備不足，人員儲備也不足，不能打沒有準備的仗。」
見他這樣，喬北嚴反而更高興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啊，謀定而後動，有沖勁但不失嚴謹，你這一點，很像我。」
李芳潔更是會夸人︰「小青仔，面對這樣的好事還能這樣冷靜，說他不是六哥的契仔都不行啊。」
眾人都笑，眼看王若林挺著大胖肚子進來，喬北嚴想了想道︰「這樣吧，什麼時候想拍電影，就找你若林叔。我年紀大精力不濟了，不然去片場和你們一起拍。」
王若林最驚喜，道︰「六叔，真要拍電影？」
喬北嚴這會兒心情也有些澎湃，點頭笑道︰「青仔有這個心思，我們幫襯一把，合作嘗試一下。不怕失敗，慢慢積累經驗。」
他當然沒指望成功，權當給這個入了他眼的少年人，積累些經驗……
王若林高興道︰「好哇！港島馬上就要回歸，內地已經批準了兩地合拍政策，放開了一道口子。內地十二億人口，多大的市場啊。」
李芳潔還是不大喜歡這個老臣，潑涼水道︰「今年港島票房第一五千多萬港幣，內地幾多？十幾億人口，票房加起來還沒港島多。」
王若林哼了聲，不過不想和李芳潔爭辯，問張青道︰「青仔，你怎麼說？」
張青笑道︰「今年來不及了，明年再看吧。」
王若林哈哈笑道︰「對，明年再看。」
趙薔、王梓桐也在一邊笑，這個回答，太聰明了。
李芳潔都笑了，同喬北嚴道︰「六哥，不簡單的，哦？」
她對張青這麼好，其實也存了拉攏的心思。
無線能夠在香江唯我獨尊幾十年，有兩個法寶。
一是無線培訓班，能不斷的補充新人新血液。
二就是鐘曲的。
亞視幾次翻浪，想翻身壓過無線，每到關鍵時刻，無線總能拿出鐘曲劇來翻盤。
可鐘曲畢竟封筆二十來年了，他的十四部，翻來覆去拍了好多回。
哪怕現在一時無憂，將來卻未必穩妥。
現在張青的在《明報》連載，鐘曲給予了極高的評價，甚至公開宣稱武俠後繼有人。
李芳潔是篤定將來手握無線的人，怎麼會放過拉攏張青的機會？
喬北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能理解，所以微笑著點頭。
看了一圈後，一行人又去茶室坐下。
王若林問道︰「青仔，六叔沒來前，你說一共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感謝六叔和無線，第二件事還沒說，是乜事啊？」
張青還未說話，趙薔就笑道︰「王老，我們張總除了會寫書，歌也寫的好好。第一首歌就上了春晚，感動了幾億國人。水星、華鼎的總監一直都在聯系他邀歌，內地東樓、觀海兩大唱片榜上，都有他的歌。因為一直心系《射雕》，所以張總寫了首主題曲，送來讓喬老、李姨和王老過目。」
張青卻坦白道︰「新開了家唱片公司，想突破內地三大唱片壟斷比較難，就想到了這一招。不過王老，先听歌。如果合適再談其他，不合適也不強求。」
王若林沉吟稍許，問道︰「歌曲帶來了麼？」
張青看向趙薔，趙薔忙從包里拿出一份小樣，張青對喬北嚴等解釋道︰「我還在讀書，寫作、寫歌都是課余時間來做。公司的具體事務，都是有趙姐來負責，我只管創作。」
李芳潔喜歡這樣的人，笑道︰「哎喲，這樣最好，可以專注。那麼說來，趙小姐是青仔你的紅顏知己了？」
張青搖搖頭，笑道︰「她是我的姐姐，很照顧我。雖然我出身貧苦，但運氣真的很好。一路走來，遇到很多師長親朋們相助。趙姐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人，沒有她慧眼識人，我現在的下場可能很慘。」
趙薔被夸的臉都紅了，聲音柔軟了許多，道︰「是你自己有才華嘛，要不然我再怎麼做也沒用。」
喬北嚴等老江湖看到這一幕，都露出許多意味深長之色，也有不少悵然回憶。
或許在感慨，年輕真好。
沒一會兒，秘書送來播放器，將小樣放入，眾人收聲，音樂響起。
其實喬北嚴、李芳潔、王若林他們並沒有太當一回事，在他們看來，張青就算再有才華，可畢竟是內地人，還是內地中最苦寒的西疆邊塞，怎麼可能懂港島音樂？
《射雕》雖然是合拍劇，但無線主要面對的，在意的，也是香江百姓。
然而前奏一出來，就是一連串連續急促上行的弦樂和鋪天蓋地黃沙般的和聲，一下就將人帶進了大漠江湖中。
喬北嚴、王若林都是行業翹楚，怎會看不出這其中的亮眼之處，因為幾乎不約而同的揚了揚眉頭，等到後面純熟的粵語開嗓後，更是連李芳潔都露出驚喜之色。
但這仍不是結束，待二人混聲合唱開始，王若林臉上的驚喜之色就收不住了，這歌……
神了！！
等最後一個音符落地後，喬北嚴、王若林這樣的老江湖，居然都拍起手來。
王若林更是再度連連點頭稱贊道︰「奇才！奇才啊！」
喬北嚴深深打量著張青，道︰「青仔，粵語歌不同寫作，要精通粵語，還有音律，韻腳。你說你的粵語是跟著港片學的，這些本事……」
張青苦笑道︰「六叔，說了您可能不信，這歌都是在夢里听到的……」
李芳潔在一旁沒好氣道︰「天才都是這個說法！」
眾人大笑。
張青無奈，說正事︰「這首歌，分男聲部和女聲部。男聲部為主，這個歌手可以從港島選。女聲部，我希望能是我們這邊的人唱。公司草創，旗下就一個歌手，就是這個女歌手。」
喬北嚴笑道︰「這都是小事。青仔，男聲部是你唱的吧？」
張青點頭，喬北嚴笑道︰「你可以繼續唱啊。」
他開了這個口，一切障礙都掃平。
張青卻搖頭笑道︰「六叔，我不大習慣拋頭露面，上不得大台面。」
喬北嚴聞言哈哈大笑，虛指了指張青，笑道︰「衰仔，天生當大佬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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