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暑假伊始，母親張秀雲便迫不及待地把小孫女從HK帶回了省城，並住進了蘇遠山位于遠芯的公寓中。既然她住進來了，蘇星河院士也就再沒了住在老房子里的借口，乖乖地搬到科技園。
——最起碼放假的時候必須挨著兒子住。
之所以她能如此「順利地」把小糖豆帶回來，可能也和丈母娘大人得知了蘇遠山隔三差五就喝隔壁文曉倩媽媽煲的湯有關。
這女兒一過來，外加爺爺女乃女乃，再加上一個保姆，蘇遠山頓時發現，自己這個一百五十平米，四套二的大「豪斯」，居然有些不夠用了。
好在小糖豆還小，而且她也沒習慣一個人睡覺，還可以挨著爺爺女乃女乃睡……
但這樣的後果就是，他不得不和他家老爺子共用一個書房。
……
「爸，你明年要上常委不？」
蘇遠山從工作中暫停，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回頭看父親的茶杯已經只剩一點茶根，便起身替父親續水，並順便看了父親的顯示器屏幕一眼。
父親的屏幕上，顯示著有關電科成立游戲設計和開發專業的論證報告。
「不上。」蘇星河頭也不抬地答道。
蘇遠山便嘿嘿笑了起來︰「意思就是未來五年你都還是電科大老板？」
「你這小子，我怎麼听著就那麼不舒服呢？」蘇星河院士在抬起頭，轉動椅子望向兒子，抬腳虛虛地踢了一下︰「你希望我進首都？」
「當然不希望。」蘇遠山立馬搖頭。
——父親自從接手電科後，電科無論是實力還是名氣亦或者是國際聲譽和排名，都刷刷地往上漲。今年在理工科院校的排名中，已經躋身世界前一百不說——請注意，這是綜合排名。如果單純地計算通訊、CS、半導體等強勢專業，那電科的排名起碼能進前二十甚至更多。
這已經是世界一流學府的水準了。
這樣的成果，足以讓蘇星河獲得政治上更進一步的資歷。
今年，是第十二屆QGRD的最後一年，蘇星河早在五年前便是代表，如果明年要更進一步的話，就意味著他要離開電科，前往首都。
事實上，蘇遠山也听到了風聲，說要讓蘇星河院士去接手T大。
但從現在來看，似乎風聲被壓下去了。應該是上面認為，蘇星河院士留在電科，再推電科一把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畢竟，蘇星河院士今年才56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從蘇遠山的角度，他自然是希望父親留下來，然後把以電科為首的高校群，以遠芯為首的科技巨頭，以及科技新城這三方勢力整合起來，迎接已經再次高漲的互聯網大潮。
譬如蘇星河院士現在寫的申請，便是科技新城、省城、電科、以及游戲產業協會和遠芯在坐下來閉門磋商之後的舉措之一。
學校開設游戲人才培訓；政府提供游戲行業政策扶持；游戲行業進行積極對外擴張、良性發展、擴大影響……這幾步，算是目前為止，大家所能想到的最好未來。
「嗯，我也不想走。」蘇星河雙手抱在腦後，笑呵呵地看著兒子︰「你又在忙什麼？我見你今天回來就在寫。」
「在畫餅。」
「畫什麼餅？」
「新能源汽車的未來……」蘇遠拉過椅子，坐到父親前面︰「早在98年，我們就簽署了《京都倡議書》，今年五月底，歐盟正式批準。我們的話……大概也是要在今年正式批準。然後剩下就只有俄羅斯這些釘子戶了……不過在全球環境變暖這個既定事實下，全球減排並最終實現碳中和就是必然，剩下的，無非是早一點或晚一點，誰減得多或誰減得少的事。那麼燃油車的未來，便被注定了。」
「在這期間，誰要是能夠提早拿下新能源汽車，那誰就掌握了未來的地面交通密碼。」
蘇星河院士略一思索便微微點頭︰「這就是你拼命要搞電動車的原因？」
「是的。」蘇遠山坦然點頭，又有些感慨地道︰「其實剛才說的那些大道理誰都懂，但國外汽車工業早就成熟運行了數十年，一來不舍得利益，二來也看不到時間點……所以他們沒有那個勇氣。」
「但我們不一樣，我們國內的汽車工業……說是扶不起阿斗有點過分，但合資也搞了好些年了，你看搞出個什麼名堂沒？我們就算能搞出民堂……能夠實現產業鏈和技術自主，怕是到時候早就進入減排時代了。」
蘇星河微微皺眉︰「你是不是悲觀了點？」
「不，應該說，我是樂觀了點——我對經濟和工業的發展樂觀。」蘇遠山搖頭道︰「經濟發展越快，便越會更早地進入新能源時代。」
「……嗯，是這個理。」
「所以，我還得上一趟首都才行。」蘇遠山轉頭望向自己的筆記本，搖頭嘆息︰「在我看來，汽車市場，就是我們拿下自主貿易區域的核心砝碼。關鍵時候，該讓就讓。」
「別看現在汽車市場看似最大，但當未來進入智能互聯時代後，現在造車的，特別是造燃油車的，也就是個干苦力活的罷了。我一塊小小的芯片就能把你脖子給卡住——你離不了我，但我的存在與你毫無相關。」
蘇星河听得悠然神往，悠悠道︰「也不知道你所說的那個時代要多久。」
「也就一二十年嘛。」蘇遠山嘿嘿一笑。
蘇星河雖然願意相信兒子，但這個「一二十年」，還是讓他不禁有些搖頭。
「對了，今年據說你的呼聲很高。」蘇星河放棄話題，繼而目光灼灼地望著兒子︰「你有沒有點底？」
「我的什麼呼聲？哦……你說炸藥獎？」蘇遠山馬上搖頭︰「沒有，一點都沒。」
「不至于啊，你連麥克米蘭獎都拿了……」蘇星河皺起眉，很有些憤憤不平︰「憑啥？」
「嗯……我也不知道為啥。」蘇遠山聳聳肩，倒是一臉看得很開的模樣︰「反正現在我現在有課題方向，一旦出成果，就算炸藥獎不給，沃爾夫肯定是跑不掉的。到時候我麥克米蘭和沃爾夫在手，有沒有炸藥獎都無所謂了。」
「話是這麼說……但……」蘇星河嘆了口氣︰「還是需要一個諾貝爾物理學獎啊。」
「是啊……」蘇遠山也跟著嘆氣。
然後父子倆一對視，同時笑了起來。
*
*
八月下旬，遠芯Divo超跑先在省城發布，發布的當天所引起的轟動自不必說，而且政府方便也極給面子，直接把創業大道給封閉了半天。
遠芯如約邀請了舒馬赫來試駕並參與發布。
發布會結束，這輛被譽為全球百公里加速最快的超跑，以及被廣大網友評為最漂亮的超跑便直接裝上了飛機，前往F國參加巴黎車展，然後按照計劃，它會在未來的半年內在全世界溜達一圈，把巴黎車展，日內瓦車展，東京車展，北美車展等全部跑遍……
之所以要先參展再說下文，主要還是因為，遠芯需要和歐洲一幫搞汽規的老爺們扯皮各種純電汽車的規範和標準——而且遠芯還拉了通用和本田當幫手。
沒錯，通用和本田也上馬了純電汽車。
只不過從這兩家積極參與的態度來看，他們是很希望遠芯這個愣頭青一腳踏進純電汽車這個前途未卜的領域，好為它倆趟路。如果能夠遇到挫折……那就跟完美了——遇到挫折那簡直是一定的。
而蘇遠山在發布會後的第二天便前往了首都。
……
在首都，蘇遠山和王傳富一起，與被老總親自打招呼的部門足足開了兩天的會。在會上，蘇遠山和王傳富拿著厚厚的報告，詳細闡述了新能源汽車的發展前景，以及遠芯目前所取得的技術領先，以及國內在能源電池領域的優勢……可以說，算是為未來新能源汽車的發展提出了一個系統性的發展和布局綱領。
最後，雖然他們兩個說服了與會的絕大部分領導，但由于茲事太過于體大，除了涉及到汽車發展方向以及新能源布局之外，還涉及到了國家整個能源系統的布局和轉移，甚至還包括住房基建……因此，會議只是形成了報告，而沒有形成決議——也形不成決議。
……
會議之後，蘇遠山接到了老Z辦公室的電話。
「怎麼你越來越能寫了？」
辦公室內，領導翻看著蘇遠山的報告，風趣地對蘇遠山道︰「上次我記得還幾十頁，這次居然厚成一本書了。」
「寫了兩個多月呢。」蘇遠山捧著茶杯笑道︰「鍵盤帽都換了仨。」
「那可能你的鍵盤質量有點差。」領導哈哈一笑，把報告放到一旁。
這麼厚，他當然沒有時間現在看——不過他肯定會看。因為蘇遠山的報告，從來都是深入淺出，數據詳實，而且完全沒有弄虛作假的成分。並且除了前瞻性觀點之外，報告中也會列出遠芯所有與報告相關的技術方向，以及成果進度等等。
可以說，再沒有比看蘇遠山的報告更能真實地了解遠芯發展到何種地步，往何處發展了。
「他們還沒給我整理會議報告，但在那之前，我想听听你說。」領導目光灼灼地望著蘇遠山︰「給你一個小時時間，夠不夠？」
「那可太夠了。」蘇遠山輕輕咳了一聲，馬上坐正了身子。
——真要讓他說，那當然不夠。
「自主貿易區是重點。」蘇遠山開門見山︰「要形成東亞一體乃至亞洲一體，光靠半導體產業同盟是不行的。而且，甚至半導體產業鏈也不太可能單獨形成。」
「只有技術和市場融為一體，才可以形成經濟上的一體，利益上的一體，繼而打破封鎖——而在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有起主導和引導地位的產業。」
「現在來看，在過去十年，半導體、手持移動設備和互聯網的大發展，我們是受益的。且有著技術和市場領導地位的——而這些，恰好是未來最賺錢，也是最關系著普通人生活的領域。」
領導微微點頭︰「繼續。」
「但這些，我們知道，甚至世人都知道，沒理由霓棒兩家不知道——譬如棒國，其從政府層面已經開始了從文化領域扶持，包括影視產業化，明星流程化，包括扶持游戲行業等等諸多手段。」
蘇遠山不留痕跡地夾帶了一絲私貨後馬上道︰「那麼要讓他們接受我們強勢產業在市場上的入侵，顯然是很難受的……因為他們已經很難追上我們了。」
領導再次點頭。
「而現在，霓棒兩國相對我們的優勢在哪？一個是汽車，一個是家電。這也是我們不舍得讓出來的市場的——因為它太大了，大的讓所有人都垂涎三尺。」
「是啊。」領導感慨地一嘆︰「人民越來越富裕，消費能力，消費意願越來越強……誰會舍得呢？」
「但是，我們這兩個領域，真不是一點競爭力都沒有的。」蘇遠山眯了眯眼楮，輕聲道︰「不出三年，液晶面板和等離子就要分出高下——不，是等離子就會徹底輸掉。而我們，則涌現出了京東方，天馬微電子，晶海，TCL等一大批液晶面板的中上游企業，下游也有長虹，創維，TCL，康佳這些電視，顯示器企業……」
「至于其他家電……雖然略微落後，但只要給一點時間，技術壁壘只會越來越低。」
「而汽車……如果說，家電還能實現共存的話，那麼汽車，只要進入新能源、智能汽車時代，那麼現在燃油車技術越好，將來便哭得越難受。」
蘇遠山一口氣說完，很認真地道︰「您知道，如果燃油車真能夠支撐起我們對可見未來的判斷，那遠芯是一定會介入的。」
領導一直皺著眉傾听著，直到蘇遠山的最後一句。
他當然听懂了。
意思就是——在遠芯對未來的判斷中，燃油車的未來，遠比想象中的更短。
但作為曾經引入過合資車廠的領導，他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也不會輕易讓遠芯就此拉著行業轉型。
「除了純電汽車，你還可以做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