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這四人坐在一起，顯然不是討論金融危機的。
他們討論的是如何才能有效地「利用」HK目前的危機，完成一次「壯闊」的進軍。
特別是蘇遠山，他知道自己和遠芯如今已不是當初的「人微言輕」，已經有足夠的影響力去推動某些決策。
只不過這些決策的領域，一定是要和技術相關，甚至是半導體相關。
就如同上次他為了不讓液晶面板的歷史重演，從而下決心親自推動後。如今發改委已經開始積極考察液晶面板整個行業，同時也有不少領導開始積極頻繁地視察起京東方。
王冬升笑稱，他這兩個月見的大人物比之前半輩子的都多。而根據他的反饋，政府方面似乎也考慮和霓國方面達成共識，以掃清相關設備的引進，以及技術合作中的障礙。
這個就很好。
但事涉HK的未來，這就已經月兌離了蘇遠山「應該考慮」的範疇。他如果再多參言，未免就有些僭越了。
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不管嘛！
……
「HK的第一波只是股市承了大部分壓力，樓市的慣性還在，還沒有徹底崩。」
蘇遠山收回視線，沒有過多地討論棒國，那邊自然有秦思和「她的朋友們」在折騰——這樣說吧，這種資本巨鱷做空分食一個泡沫經濟體，誰入場誰賺錢，砸錢越多就賺錢越多，根本不用人擔心。
「孫姐，你那邊的樓賺了多少？」蘇遠山望向孫西慧。
孫西慧搖了搖頭︰「沒多少，來回的話，大概賺了不到十億吧，畢竟前幾年樓盤價格本身就貴。」
楊偉昌知道孫西慧當初是蘇遠山在五年前就派去了HK的，此時听她說光賣樓就賺了十億，不禁倏然一驚︰「美金？」
孫西慧嫣然一笑︰「楊總說笑了，港幣。」
楊偉昌松了口氣，笑道︰「我是被嚇到了——前陣子不少屯樓的老板都在高位把樓盤賣了，據說成交量都是數十億美金級別的。」
「嗯，李家嘛。」孫西慧點頭︰「只不過我們又不是炒樓的，只是賣了兩棟之前準備用來做增值投資的商業樓，現在就連我們自己的總部都在租人家的地方辦公呢。呵呵。」
「那你這也算是樓市做空了？」
孫西慧抿嘴笑道︰「差不多。」
「小山，那樓市觸底要多久？」楊偉昌便感慨地笑了笑，望向蘇遠山問道。
如今金融風暴之下，各路神仙都跳出來了，有說自己早就有先見之明的，也有從根源找問題的，也有言之灼灼說HK不會有事的——這幫事後諸葛亮，就是沒要給敢說HK的股市樓市能夠跌到多少。
楊偉昌不搞投機，他不關注股市，但樓市卻涉及到前期的投入資本。
上頭已經說了，支持他走出去。要政策，可以給。但要錢，沒有。
作為一家才成立不到一年的企業，即便是帶著「萬般偏愛」誕生的連通，在此時選擇進入HK，也實打實的屬于火中取栗，雙線開戰，需要從各方面計較成本。
既然是火中取栗，那這個火候的掌握，就變得至關重要了。
所以，楊偉昌必須讓蘇遠山給出個靠譜的準信，還得讓他也無法置身事外——要抓栗子，得兩人一起抓，休想把連通慫恿了就跑。
「根據最早遭遇金融危機的暹羅和馬來西亞等地來看，樓市的反應比股市要遲緩不少，且具有延遲性和慣性。所以崩盤，就未必意味著觸底。」
蘇遠山記不清HK樓市在97之後的谷底是什麼時候，只知道樓市崩盤之後還會持續走低幾年。
「而且我們不可能等到觸底，畢竟比起成本，時機更重要——就跟孫姐說的那樣，我們又不是炒房的。」
「根據國際游資的動向分析……等到棒國結束，整個亞洲區域基本也就只剩下HK了。」蘇遠山給楊偉昌吃著定心丸︰「差不多明年，等到那些金融公司開始破產，就差不多是時候了。」
蘇遠山還在心里補充了一句——等到有人接二連三的開始跳樓。
「到那時，無論是人力成本還是其他投入，都會比現在便宜不少，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提前搞定各項準入許可，提前準備設備。」
「而且，我個人建議哈……人員的招聘和培訓，可以先一步進行，特別是電信行業的相關從業人員。」
蘇遠山頓了頓繼續道︰「這些提前招聘的普通員工也好，還是管理崗位也好，先可以拉到內地來進行統一培訓，與內地派過去的管理崗位先做好團隊整合和建設。」
「你等等，我記一下。」楊偉昌也不在乎自己身份，直接掏出筆記本和簽字筆，一邊迅速地記著，一邊道︰「你的這個想法很好！我們部門開會，一直都在考慮市場方案，還沒意識到團隊的整合。」
蘇遠山便是一笑︰「楊叔，主要還是腦子里面要多根弦。」
「什麼弦？」
「（不敢說的方針）當然是對的，但咱們搞企業的，可不能那麼搞，更不能形成什麼獨立王國，山頭主義。」
「現代企業需要的是活力，是執行力，是如臂使指的掌控力。」
「就拿遠芯舉例，信不信遠芯一個電話打到 谷要求執行方案，明天北美分公司就能把報告發到靜姐和我以及老段的郵箱來。」
陳靜和孫西慧兩人便同時一笑——為了給楊偉昌提個醒，蘇遠山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展示他對遠芯體系的強大掌控力。
楊偉昌停下筆，微怔之後陷入了思索。
「除了掌控力之外，還有就是企業文化——遠芯的企業文化和精神是永遠激情，永不作惡。前者是保持對技術的追求，後者是對行為的自我約束……」
「當然，內容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集團有多大，涉及到多少個國家和地區，員工又來自何方……他們都必須信奉同一個企業文化。」
「哪怕這個追求就是單純的賺錢呢。」
在蘇遠山的記憶中，國內講企業文化，還是從新世紀後才開始。
事實上這玩意，也才在國外提出十年左右。如今國內企業管理尚處于初級得不能再初級的階段，官員管企業，家族管企業的情況比比皆是。
縱觀國內所有行業，也就只有IT軟件行業要稍稍前衛一點。
當然了，遠芯就更前衛了——早在五年前就引入了陳靜這個當初的職業經理人，如今的股東。
作為一家由姐夫和小舅子合作成立的企業，如今兩大創始人都已退出，這放在世界，也算是企業界的奇跡了。
楊偉昌一邊听著，一邊慢慢點頭︰「有道理，就跟我們D一樣，必須要統一思想，才有戰斗力。」
蘇遠山點頭道︰「所以，員工的培養，可以先走一步——再說得哪個一點，我們這些人去HK，怕是不該只盯著市場，只盯著賺錢吧？還應該為加深HK與內地的聯系與認同出點力，對不對？」
「對。」楊偉昌再次點頭。
蘇遠山微微一笑︰「那剩下的就是股份安排了，先說好，遠芯現在窮，只能設備和技術入股。」
「一毛錢也沒有？」
「一毛錢也沒有！」
遠芯當然不是沒錢，而是遠芯的錢要用在刀刃上。
在東南亞區域的電信業務擴張，只能依靠引入星海以及華大的資金，然後遠芯以設備技術入股的方式來完成。
當天下午，三方敲定了聯通華遠HK有限責任公司的初步合作意向——是的，因為要引入「外資」，連通這邊只能以合作成立控股子公司的方式完成擴張，而無法用分公司的名義。
畢竟……就算是楊偉昌，也不敢在此時將「外」資引進一個國企——他沒幾個腦袋可掉。
但合作建立子公司，卻是上面給了單獨政策批準的。
外資是外資，但人不是外人。
*
*
送走楊偉昌，孫西慧便一副坐不住的模樣。
蘇遠山和陳靜對視，兩人都是一笑——孫西慧自然是想去看兒子了。
「孫姐，我勸你忍住。」蘇遠山悠悠道︰「小家伙才入學一個月，正是考驗期……你這一看不就全完蛋了麼？」
孫西慧一怔，立刻眼眶就有點紅紅了起來︰「他這個月表現怎麼樣？」
「不怎麼樣。」蘇遠山實話實話說︰「這孩子是帶著逆反的心理過來的，前兩周還好，不招惹別人，但最近總是免不了小孩天性，認識了幾個人，又有苗頭了。」
孫西慧馬上緊張起來︰「沒有闖禍吧？」
「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就等著他闖禍呢。」
「啊？」
蘇遠山笑著點頭︰「我等著他闖禍，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讓他每天來我辦公室了。」
「啊？！」孫西慧再次瞪大了眼︰「這……不會影響到你吧？」
「影響我？」蘇遠山呵呵地笑了起來。
陳靜也是忍不住一笑。
蘇遠山的寬容性格和表現很容易給人以錯覺——特別是孫西慧這種，在蘇遠山還是少年的時候就離開遠芯的人，更是在心中把蘇遠山當成當初的那個小弟弟。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蘇遠山的年齡見長，和他相處久的人都能感覺出來，蘇遠山的遠不像他外表所表現那樣「好說話」。
這個當初的少年，如今的年輕人，有著一股遠超普通人的堅韌毅力和果敢決斷。只要他下定決心要推動的事，就沒有推不動的——即便他從來都尊重為每個人的選擇，依舊能夠讓人感覺到無形的壓力。
「放心吧，孫姐。趙岩算是我們這一代人後代中的老大，他在童年放飛了自我，現在也該收斂一下，為今後的遠芯子弟做個表率了。」
說著蘇遠山看了一眼自己的辦公室。
「我這地方這麼寬，擺個書桌還是可以的。」
……
11月初，沉寂已久，甚至一拖再拖的滬市科技園終于傳來了一個讓人振奮的消息。
歷時半年，由羅鳴主導的固態硬盤團隊在多方合作下，終于完成了SATA協議的實驗室應用。
蘇遠山這次就懶得再跑了，他讓這幫吊了自己半年胃口的家伙直接帶著技術文檔和實驗室成果來遠芯匯報。
伴隨著李明柳的力推，羅鳴如今已儼然成為能夠代表滬市科技園的三號人物——被李明柳笑稱為老實人終于站起來了。
此時，羅鳴正帶著他的團隊骨干一共五人在蘇遠山辦公室匯報情況。
「山總，怕是得用一下會議室的投影儀才說得清楚。」
羅鳴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桌上那一摞三公分高的A4技術文檔，笑著對蘇遠山建議道。
蘇遠山此時則把玩著手里一塊只用記號筆寫了個TEST的，符合2.5英寸標準的固態硬盤。
他著重看的是接口。
當然，羅鳴他們搞出來的SATA接口，和記憶中的SATA接口顯然不一樣。但萬法歸一，為了滿足數據的傳輸和抗干擾，整體上二者是接近的。
听羅鳴說要用投影儀，蘇遠山便驚詫起來︰「你不會是打算讓我听一遍你們完整的協議內容和技術吧？」
羅鳴也是一怔︰「你不听麼？」
「我听個鬼啊……」蘇遠山哭笑不得，想了想後起身在自己的筆筒里翻了一下，翻出一把小螺絲刀來。
「這些協議內容，我能听懂才怪了。你直接給我說技術指標就行，譬如帶寬多少，目前的數據傳輸和處理的實際極限又是多少，瓶頸在哪，今後的帶寬升級計劃這些就行……」
蘇遠山一邊說著一邊拆起了固態硬盤。
這邊羅鳴和幾個同事一對視，紛紛無奈地一笑。
但無奈中，也有一點小小的滿足感——看來還是有山總不懂的領域嘛！
「那好……整體而言，我們是超到了預定的目標——五月份的時候，我們拿出的計劃是通過新接口，把帶寬提供到到1.5Gbs。但根據老高那邊的意思，在搭配高級端口控制技術後，這個帶寬應該很輕易就能達到上限。」
「畢竟姜濤他們的主控芯片處理能力很不錯。」
蘇遠山點頭，示意羅鳴繼續。他自己則拆開固態硬盤，檢查起了里面的閃存顆粒來。
「所以，我們也糾結了不少時間。最終還是確定了2.0Gbs的帶寬標準。」
「現在你手里的這款1GB的固態硬盤，采用了十六片64MB的閃存顆粒，實際連續讀取速度已經達到了200MBS。」
「這還是沒有搭配AHCI的結果，就已經是普通硬盤三倍效率了！」
羅鳴說完，眼中開始有光芒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