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真大佬，那遠芯自然不吝待遇——哪怕富士雄再無誕生驚艷成果的機會和能力，他的身份也價值千金。
千金市馬骨的千金。
在訪問過滬市科技園、見識過了遠芯閃存部門上千號人的隊伍後，富士雄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
「蘇桑，我現在毫不懷疑你們在閃存領域所取得的成就了。」
坐在樓頂溫暖的陽光房中，富士雄無比感慨。
「這一切都得依賴桀岡先生當初奠定的基礎。」蘇遠山這句話听著像是拍馬屁，但實際上還真不是拍馬屁——因為據他所知，IEEE給富士雄發的特殊貢獻獎差不多已經在路上了。而且此人在今後，會多次被人提起，應該獲得諾獎。
當然了，此時的富士雄，尚未意識到自己有「那」麼的牛逼。而且還沉浸在東芝給自己的不公待遇，與遠芯給與的禮遇所帶來的對比的感慨之中。
「而且，桀岡先生，目前閃存正在朝著全新的方向努力奔跑……」
「嗯，我看過你們所有關于閃存的論文。」富士雄點頭，雖然直接打斷了蘇遠山的話，卻並不讓人覺得不妥，他笑道︰「我這幾年也一直在想，月兌離了市場的技術，雖然未必就不是好技術。但如果能盡快地進行市場化，那麼技術就能早一日綻放光芒。」
蘇遠山便和李明柳齊齊一笑。
看來老爺子在郁悶之余，也確實做出了反思——如果當初他發明NOR之後，東芝能夠迅速做出反應，開發產品，降低成本，那結局肯定就不一樣了。
「所以，今後閃存的方向，必定是以降低單位數據存儲單元的成本，盡快被市場和消費者所接受為關鍵。」
「是的。」蘇遠山和李明柳同時點頭︰「那桀岡先生，今後想考慮往哪方面繼續研究呢？」
「我想繼續沿著你們開闢的方向，往多層電子結構方面進行嘗試——因為按照目前你們提出的理論，提高容量的架構方向也就兩條路。而多層電子結構相比較3D架構工藝而言，而容易達到上限。」富士雄這一刻眼中終于多了幾分神采，顯出了一絲野心。
蘇遠山能明白這老頭的野心。
——有始有終。
他既然已經搞出了閃存，如果能夠再在閃存的某個方向上觸踫到巔峰……那麼，作為一個搞技術的工程師來說，無疑是人生最大的圓滿。
看來這老爺子的野心真的不小。
「我相信，桀岡先生一定能夠達成心願。」蘇遠山說著便站起身，伸手道︰「再次歡迎閣下加入遠芯。」
……
為了富士雄的加入，滬市科技園迅速成立了一個閃存技術實驗室，富士雄為實驗室負責人，專攻下一代閃存架構以及相關技術。
蘇遠山則在第二天就直接返回了省城，抓緊時間為迎接五月份的幾場大事做最後的準備。
……
「索羅斯今天正式站出來說看空泰銖。」
蘇遠山辦公室內，周小慧拿著最新的簡報遞給蘇遠山，順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當然，她早已有了自己獨立的辦公室，只是她還是習慣每天過來坐一下，順便把一些資料和文件親自遞到蘇遠山手中。
「老套路了，無非是唱衰加劇恐慌而已。」蘇遠山接過簡報看了幾眼︰「泰國外匯雖然少，但好歹還是能抗一陣子。」
「那能抗多久呢？」
「誰知道，兩個月吧——比起這個，我更擔心我們那邊的業務怎麼樣，我們合作的電信商和商城是否有預案。」
周小慧便聳了聳肩，無奈道︰「現在泰國那邊人心惶惶，雖然政府方面一直在安撫，但還是有小規模的擠兌潮。我們的合作伙伴嘛……怎麼說呢，如果到時候泰銖全面失守，說不定還能加速我們的擴張呢。」
蘇遠山便笑了一笑——如果泰銖大面積貶值，合作伙伴拿不出外匯來結算給遠芯，那遠芯自然就能在市場和話語權角度謀取更大的收益。
「嗯，有道理——但你就不怕人家直接來個申請破產？」
「……沒這麼流氓吧？」
「誰說得準？」蘇遠山丟下簡報，笑呵呵地道︰「反正我們隨時保持關注和聯系準沒錯。只要記住，遠芯一定要在東南亞當好人就行了。」
周小慧便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後問道︰「話說，閃存實驗室那邊……規格是不是有點高？一下就來個1級實驗室……」
因為堅持科研為主的道路，遠芯現在大大小小的實驗室已經有好幾十個，雖然按照遠芯的布局，這些實驗室的重要性都毋庸置疑。但1，2級實驗室，卻沒有多少。
遠芯的實驗室分為四級。其中獨立一級實驗室的規格最高，目前只有三個。
潘多拉，NEWBEE，YOS。
一級實驗室，從「政治意義」上講，是和遠芯目前的幾大部門平級的。
「有人有意見？」蘇遠山微微一怔，他最近一直在忙著準備五月份的幾場大戲，還要抽時間和滬市那邊開會討論架構，連這邊的各種會也都只是看一下會議記錄，倒是真不知道周小慧說的這種情況。
「算是吧，畢竟……你知道的，一級實驗室的牌子不好拿。YOS的陳總熬了幾年才拿到這塊牌子呢。下面一堆二三級實驗室，總是有點想法的。」
蘇遠山慢慢點頭，突然一笑︰「那你是怎麼看的？」
周小慧︰「燕昭王買馬、築黃金台的故事我還是知道的……」
「呵呵……其實這只是其一。而且富士雄不是什麼馬骨，也不是郭隗。他對閃存的貢獻，是諾獎級的——這點會隨著時間而被證明。而我們擁有了富士雄，就意味著我們有了正統性——除了東芝不舒服之外，其他霓國企業都會下意識地這樣認為。」
「但我管它東芝舒不舒服？」蘇遠山不屑道︰「IEEE對富士雄的特殊貢獻獎馬上就要發下來了，到時候富士雄以遠芯閃存實驗室主任的身份領獎，再酸一下東芝，這帶來的影響還不值得一個1級實驗室？」
「最主要的，閃存是我們進軍數碼時代的基礎，誰不服，拿成果說話——李明柳都沒意見，誰再有意見也得給我憋著！」
周小慧︰「……」
就在這時，文曉倩推門而入。
「山總，收到德儀發來的傳真，德儀董事長兼CEO，文森蒂先生準備前來拜訪。」
蘇遠山一怔之下，隨即笑意滿面。
「回一下，就說我隨時有空。」
*
*
三天後，文森蒂的飛機經東京直飛首都，在首都與陳靜進行了短暫的會晤後，直接前往了省城。
蘇遠山自然一口氣迎接到了機場門口。
在前往科技園的路上，兩人談笑風生，絕口不提任何關于合作與工藝轉讓的事，只是感慨著省城的發展。
「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對面的軟件園還是一片工地，如今都已經成了赫赫有名的東方 谷了。」文森蒂和蘇遠山來到屋頂，一邊享受著由玻璃鎖住的天然溫暖，一邊望著對面的軟件園感慨不已。
「是的，當初我們遠芯是工業區唯一一家科技園，四周都是農田。現在才幾年，我們的高樓就已經落伍了。」
蘇遠山給文森蒂斟上茶水，也頗有些感慨︰「所以，文森蒂先生，內地是大有發展的。」
文森蒂回過頭來，望向蘇遠山，很有些深意地問道︰「嗯，但周圍貧窮的人家呢？他們的生活得到改變了嗎？」
——當初蘇遠山為了與德儀合作引進技術和設備，特地把文森蒂帶著去周圍的農村轉了一圈，並在德儀的董事面前慷慨陳詞，說大陸的老百姓也有人權，也有向往和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利。
而當時，作為CEO的文森蒂，也是鑒定地站在蘇遠山的一邊，這才最終推動了雙方的合作。
「當然！」蘇遠山回答得很干脆︰「他們當然生活得更好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再帶你去走訪一圈。」
盯著蘇遠山看了幾秒，文森蒂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相信你。」
「但這個國家太大了，就算是風，也只能慢慢地吹……但即便如此，我也相信，要不到十年，我們的口號就會改變。從解決溫飽，到奔赴小康。」
听到蘇遠山說出十年這個詞，文森蒂便愣了一下，再次搖頭微笑︰「可惜了，我明年就要退休了。」
「也歡迎你來啊——如果你願意，遠芯可以聘請你為顧問——而且那必定是我的榮幸。」
文森蒂一怔，在發現蘇遠山確實是以極大的真摯說出這句話時，他忍不住一笑︰「蘇，你這是對我進行賄賂嗎？」
「……」
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後，文森蒂突然正色起來，他盯著蘇遠山輕聲道︰「我確實就快要退休了，所以，蘇……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蘇遠山點頭，也嚴肅地道︰「是這樣的，文森蒂先生。我一直認為，德儀既然和我們進行了這麼久的合作，那麼一定會嘗試了解一下我的祖國以及我們民族的性格。」
「但現在看來，很可惜，你們並沒有。」
文森蒂眉頭微皺，有些微微的驚訝，示意蘇遠山繼續。
「如果你們了解過，就會知道，如果把民族和國家擬人化來看待，那麼，我們的國家便是君子——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那種——這是一句諺語，意思是，哪怕我們只收到一點點的小恩惠，也會給與對方更多的回報。」
文森蒂再次怔住，細細地品味起蘇遠山的話來。
「這次的泰國發生的貨幣做空，將不可避免地帶來金融危機，同時更會不可避免地波及到整個東南亞區域——我想，你們一定做過相應的判斷。」
文森蒂收回思緒，輕輕嘆息後點了點頭︰「是，那是最壞的局面。」
「如果一件事，經過合理的推研，最終會走向最壞的局面，那麼它大概率就會走向最壞的局面——墨菲法則。」
「而到那時，半導體寒冬將會不可避免地到來——甚至現在，都已經可以初見端倪，DRAM顆粒的價格已經開始降了。」
「而我們，早在去年就為你們提前安排了轉型閃存的策略——甚至還為了讓你們盡快離開DRAM顆粒這個大泥潭，給你們的授權方式還是毫無先期投入的純抽成授權。」
「但你們呢？」蘇遠山一臉平靜地望向文森蒂︰「文森蒂先生，一年了，授權的限制期都已經過了。」
——沒有授權費，只有抽成的授權合約，那自然有生產條件的限制。
「是。」文森蒂不得不承認，就在德儀的觀望中，IS聯盟和遠芯不斷推出新技術，新產品，這才一年時間，閃存顆粒便擴張為一個上百億美刀的市場了。
而更要命的是，這個市場，是與新興的數碼時代相伴而生的。
如果說去年，當蘇遠山喊出那句「數碼時代來臨了」還有人不相信的話，那麼到了今年……伴隨著優盤，MP3播放器，PDA等數碼產品的風靡，則再無人有疑問。
「所以，文森蒂先生，德儀的問題，不僅僅是制程的問題，而是發展思路的問題。」
蘇遠山一席話，說是字字誅心或許過了點，但每一句都戳到了德儀的痛處，這確實是真的。
在前期的發展中，德儀依靠代工以及各種模擬和專有芯片以及DRAM，迅速擠進了半導體行業的前十。
但只要亞洲金融危機一來……怕是德儀又得掉下去。
「說句自大的話，就發展方向而言，遠芯的目光，一直是超前，且正確的。」
「嗯，遠芯和星海的發展已經證明了你的眼光。」文森蒂毫不猶豫地點頭。
畢竟，這兩家的崛起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文森蒂先生，如果僅僅只是追求制程，德儀依舊會落伍的。」
蘇遠山眉頭緊縮，一臉憂慮地望著對方，仿佛自己才是時刻擔憂德儀前途的德儀CEO。
文森蒂抿了抿嘴，沉默良久後認可了蘇遠山的話。
「所以，文森蒂先生，和我們合作吧，在下一個領域熱起來之前進行合作。」同樣沉默數秒後，蘇遠山真摯地望向文森蒂︰「我會給德儀0.35微米制程，而且如果你們仍然需要的話，我通過會再次授權閃存的工藝許可——但這並不是合作的前提。」
「如果德儀依舊還高高在上，認為遠芯覬覦你們的技術和專利的話，那麼這將是我最後一次向你們發出合作的邀請。」
文森蒂眼瞳瞬間一縮！他下意識直起了身。
「什麼方向？」
「汽車芯片，模擬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