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葛氏同蘇富貴一起去西北了,這是顧景黎沒有想到的事情。
他本不是個多事的人,可是看到小丫頭的情緒不大高的樣子,就問了出來。
「那葛氏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說實話,那葛氏是可以不同蘇富貴他們一起走的。但是他也沒有準備留下個禍害,想著回頭讓人遠遠地送走就是了。
蘇以安嘆了口氣。
「葛氏同我說,耀祖、繼祖還有那蘇美美,都是蘇家的孩子,他們之前犯錯也是爹娘給帶累的,她願意跟著蘇富貴一起去西北,親自盯著他們種樹。」
蘇以安頓了頓,「她只求我們,能夠幫忙照應一些蘇美美。」
倒是蘇耀祖和蘇繼祖那兩個在軍中的兒子,一句都沒有多提。
或許葛氏也知道,以他們之間的恩怨,提了,容易適得其反吧。
蘇以安只是感慨。
「葛氏或許做了許多的錯事兒,但是她這當娘的,卻對得起自己的孩子。」
一個人生地不熟的西北,葛氏是帶著對孩子的不舍去的,也是帶著對蘇富貴的恨意。
顧景黎若有所思的。
「那蘇美美一家人,以後我們給他們送過去就是了。」
蘇以安听到這話就是一愣。
「啥?」
怎麼覺得這話里有話呢。
顧景黎只是一笑,卻不再提蘇美美,而是道︰
「蘇耀祖那個人打仗一般,但是做飯還行,在軍中也只是一個伙夫,倒是蘇繼祖,是個狠茬子,打仗厲害。」
到底是蘇家人,顧景黎也準備照應一些。
「如今這天下也安穩了,那蘇耀祖,回頭讓他回去伺候老娘吧。」
正好那人年歲不小,也該成親了。
「蘇繼祖自己在軍中肯拼,我也不會耽誤他晉升。」但是想要他出手幫助,那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蘇富貴一家給予福丫一家人的痛苦,顧景黎覺得自己這已經算是仁慈了。
而他沒有說的是,蘇美美早就已經被轉賣了幾手,因著她長得頗有幾分姿色,最後給了一個商戶作妾。
只是在家里都囂張慣了的人,過了幾天好日子,就在內宅里囂張上了,最終被人劃破了臉,也因著沒有孩子,被那商戶家里給賣給了人牙子。
最終,輾轉的賣給了一個山里的漢子。
因著親眼看過那蘇美美欺負福丫反而被打的事兒,顧景黎還親自過問了這件事兒。
得知蘇美美雖然過了門只生了一個閨女,但是那漢子四十多歲才娶了媳婦,倒是對這個媳婦疼愛的緊。
兩口子過日子不敢說多好,可在這北境,如今也算是吃得飽穿得暖的。
蘇以安知道了這件事兒,也算是松了口氣。
而此時,遠在一處小山村里的蘇美美用帕子裹著大半張臉,大聲叫道︰「福丫、福丫你去哪兒了,你快點兒回來,吃飯了福丫!」
若是蘇以安在這里,肯定要大罵一句。
這蘇美美,就是不安好心,故意給親閨女取這樣的名字。
很快,一個曬得黑不溜秋的小丫頭從外面跑進來,手里還提著一串魚。
是的,一串魚。
小丫頭也不知道從哪兒模到的魚,用蒿子竄了魚鰓,足足有十幾條巴掌大的小鯽魚。
「娘,給你吃!」
小丫頭滿身的泥水,嘎嘎笑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個死丫頭,我打死你,瞅瞅你這一天造的,還不得我來辛苦的洗衣裳!」
蘇美美氣鼓鼓的,抓著閨女的小胳膊,照著就是一頓巴掌。
哇的一聲!
小姑娘又是委屈又是不甘的大聲嚎哭起來。
很快,一個漢子從後院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一把抱住了閨女。
「哎呦呦,爹的福丫咋哭了呢,不哭不哭啊。」
那漢子長得高,瞧著可不得是個打籃球個頭,一張國字臉,五官也是大嘴、大鼻子的,看著就挺駭人的。
也不怪這人四十多歲還沒娶上媳婦,實在是長得個頭高就算了,這模樣也挺嚇人的。
不過那哄閨女的動作,可是小心翼翼的,看著就是真心疼閨女的。
蘇美美有些厭煩的看了父女一眼。
「你一天天的就寵著她吧,你瞅瞅這一個姑娘家家的,整天弄得多埋汰,我一天給她洗八百遍的衣裳,不夠忙活的。」
像是所有人家的女人一樣,蘇美美也嘮嘮叨叨的。
男人低頭哄著小媳婦。
「這不是孩子小嗎,你沒听過那句老話嗎,淘丫頭出巧的,淘小子出好的,咱福丫這麼淘氣,長大肯定是個巧丫頭。」
男人用自己的大額頭頂閨女。
「可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把河溝子帶家里來了。」又對閨女說,「你娘辛苦,你天天弄髒了衣裳,這你娘得多洗多少衣裳啊。」
小姑娘也是個倔強的。
「那我自己洗衣裳,不用我娘。」
母女倆四目相對,蘇美美氣得不行。
「你個死丫頭,還敢跟我對著干是不是。」動手又要打。
小丫頭嚇得直往後面躲,男人抱著她趕緊跑。
「咱們快跑,別讓你娘打到。」
院子里,小丫頭咯咯的笑聲傳出老遠。
「爹你快跑。」
很快,村里的里正找到男人家,說出一個讓他們動心的事兒。
「大皇子有意讓人去西北種樹,知道福丫爹以前種過樹,朝廷說了,去了那邊,分房子分地不說,福丫爹過去了就是個小頭目,每個月還有銀子拿呢。」
蘇美美的眼楮一亮,「是個啥頭目啊,是當官的不?」
她做夢都想當個官太太,這一下子就動了心。
里正翻了個白眼。
種樹的還想當官,這女人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村里人都知道,這女人是福丫爹花了二兩銀子買回來的,當時一身的傷差點兒死掉,听說是大戶人家的姨娘啥的。
這果然啊,大戶人家的女人,心就是高。
里正有些瞧不上蘇美美,就沒搭理她。
只道︰「福丫爹,你是咋想的?」
想著上面人的安排,里正目光閃了閃,悠悠道︰「人家可是說了,去了那邊,就是重新開始。哦對了,像是福丫爹這樣會種樹的,朝廷額外還給五十兩銀子的安家費,可好了。」
蘇美美卻听到了那一句「重新開始」,瞬間動了心。
福丫爹也顯然是想到了這一塊。
村里人再好,也不過是這幾年逃荒才陸續湊在一起的,他們因著自家媳婦的出身總喜歡背後亂嚼舌頭,連帶著閨女都受委屈。
男人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道︰「我們去西北給大皇子種樹。」
半個月後,同他們一起出發的,還有上百號的人。
路邊的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里,蘇以安陪著老太太看著高高興興坐在馬車上的一家人,笑著道︰
「女乃女乃你看,那是美美姐的閨女,也叫福丫呢。」
老太太壓了壓眼角。
「福丫好,叫福丫有福氣。」
這一次,怕是最後一次相見了,老太太哪還講究那麼多。
馬車一路跟著走了半天,老太太嘆了口氣。
「福丫,咱回吧。」
她這輩子,也算是對得起老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