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姜大山這個不孝子,老姜頭心里就來氣。
他罵姜老太︰「你這個蠢婦!你還想著他?你想個屁!不許想!
那孽障偷走了咱們家所有的東西,連一粒糧食都不給咱們留,分明就是想要把咱們三個餓死在逃荒歸來的路上。
他都不要咱們這對親爹親娘了,也不要棟梁這個親兄弟了,你還想他做什麼?
我告訴你,我老姜家從那天起就沒他這號人了。」
姜老太想起姜大山的狠絕之處,立即收起了心中那點子舐犢之情。
她對老姜頭說道︰「老頭子,你說,萬一他靠著賣神仙水巴上了京都里的貴人,過上了人上人的好日子,會不會坐著八抬大轎回鄉來顯擺?」
有句話叫「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姜老太雖然沒听過這句話,但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反正換成是她發了財,她肯定要坐著八抬大轎回來顯擺的。別人越羨慕,她就會越滿足。
真有那麼一天的話,她得讓那轎子從村頭走到村尾,再從村尾走回來,停到姜二丫家門口去,與剛收了一大筆豪禮的姜二丫好好比一比誰更富。
姜大山會回來嗎?老姜頭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孽障從前只在悅來酒樓做了個二掌櫃,就瞧不起咱們這些鄉下人,除了回來要糧食,基本不回村里,仿佛一回來就會沾他一身土氣似的。
他要是在京都得了志、發了財,就更不會回來了。
哪天他要是真的回來了,那必定是他落魄了,在外頭混不下去了,連飯也吃不起了。
真有那麼一天的話,我一定要打斷他的腿。
我跟你說,到時候你可不許攔著我,要不然,我連你一起打,听見沒?」
姜老太往右邊一歪頭,很自然地吐出一口痰,然後翻著白眼看向老姜頭,「說的好像你打得過我似的。你動我一下試試,我撓不死你這個糟老頭子!哼!」
姜老太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端著手里擇好的菜到灶台邊做晚飯去了。
老姜頭的眼楮追著姜老太的身影,看到了廊下那個簡易的灶台,還看到了灶台邊上那半個破水缸。
他忍不住將借住的這兩間祠堂偏房與自家從前那座青磚大瓦房比了比,長嘆了一口氣。
這地方太簡陋了,方方面面都不如他家那座青磚大瓦房啊……
天黑以後,老姜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姜老太踹了他一腳,問道︰「你烙煎餅呢?到底睡不睡?不睡滾蛋。」
他們身下睡的小床是姜二牛從前用竹子編的,單人睡正好,兩個人睡就有點兒擠了。
老姜頭一翻身,小竹床就「吱呀吱呀」地響,仿佛隨時要塌了似的,弄的姜老太睡都睡不安穩。
老姜頭被這麼一踹,干脆坐了起來。
他扭頭輕聲問姜老太︰「要不,咱們還是把那個寶貝挖出來換錢吧?」
姜老太一下子坐了起來,問道︰「你不是說過,那寶貝上面有印記,容易被人追查出當年那事嗎?
說好誰也不許惦記、誰也不許挖的,你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老姜頭嘆了一口氣,道︰「下午那情形你也瞧見了。
二牛家喬遷的酒席散去之後,一大堆婦人留在那兒不肯走,都眼饞二牛那房子呢。
還有好幾個婦人爭著搶著要給二牛那個二婚頭做媒,介紹的都是好人家的黃花大閨女。
你再瞧瞧我們家。
棟梁十七歲了,要不是先前鬧了一場旱災,他訂下的那個媳婦也該進門了。
可是旱災一來,咱們村就集體逃荒去了。再回來,那家人全沒了。
我猜他們不是死在逃荒路上了,就是死在亂兵刀下了。
咱們想給棟梁重新挑一個媳婦兒傳宗接代吧,沒一個人願意給咱家棟梁做媒。
為的是啥?還不是因為咱們家沒有銀子,沒有房子!
把那寶貝挖出來當掉,咱們就什麼都有了。」
老姜頭想把那寶貝挖出來,除了想給姜棟梁說一門好親事之外,也有他個人的原因。
他想住青磚大瓦房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已經在從前那座青磚大瓦房里住了二十多年了,再讓他住這逼仄的小偏房,他總覺得渾身不舒坦。
說句不好听的,他晚上與姜老太擠在一張小竹床上睡覺,連痛快放個屁都不敢,就怕把姜老太 下床去,摔出個好歹。
老姜頭越想,想挖那寶貝的心情就越迫切。
他從床沿上站了起來,套上衣服,從角落里拿出一把鐵鍬就往外走。
姜老太喊住他︰「你不再想想了嗎?那印記……萬一被人找上門來怎麼辦?」
老姜頭道︰「不用再想了。
咱們把那寶貝挖出來當掉,至少能換五百兩銀子。
蓋一座青磚大瓦房大概要四五十兩,蓋完咱們還能剩四百五十兩。
棟梁那書就不用再念了,咱們把家里的那些田地給他,再給他二百兩娶媳婦安家,剩下的二百五十兩,夠咱們兩個舒舒服服地養老了。
至于那印記的事情……
大不了我到別縣的當鋪死當。
死當不用留姓名,我再喬裝打扮一下,包管沒人能查到杏林村來……」
听老姜頭這麼說,姜老太才沒有再反對。
在她心里,姜棟梁的婚事,是他們老姜家的頭等大事。
只要能給姜棟梁說上一門好親事,她什麼風險都願意承擔。
夫妻二人拿著鐵鍬,模黑回了自家的院子,從一片廢墟之中,挖出了一個布包。
老姜頭打開那厚厚的布包,里面露出了半塊羊脂白玉做成的玉佩。
半圓形的玉佩之上雕著一只鴛鴦,鴛鴦身上還刻著一個「衡」字。
這樣的款式,當年那個當鋪老板只看了一眼就說了,「這是半塊定情玉佩,上面刻的‘衡’字,應該是男方的名字,不出所料,它還有另外半塊,上面一定刻著女方的名字……」
老姜頭和姜老太抱著玉佩匆匆回了住處,就著燈光看了看,玉佩被埋了二十多年,還是跟從前一樣潔白無暇。
見此,兩人才放心下來。
但凡損壞了一點點,它就值不了那麼多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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