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布被摘下，三米高度的離心機展現在沈白面前。
它的外形很像縮小了無數倍的摩天輪，藍色的光霧在離心機的中心蔓延、閃爍，讓這個代表科技的儀器充滿神秘感。
沈白看了眼手表。
12月18日，五點十五分。
葉雯對時間的把控很精準，她用了十個小時，將畸變種的血液和人類的遺傳物質全部處理完成。
粉紅和純黑兩種顏色進入離心機，在藍色的光霧中散開，如同深海里飄蕩的蜉蝣。
「黑色是人類，粉紅是畸變種。」
葉雯摘下眼鏡，揉了揉酸澀的眼楮，雖然身體疲憊，但這位研究總長卻精神抖擻，自顧自道︰
「我設計的實驗，想來你也听不懂原理……這不是瞧不起你，你還未上大學，知識儲備太少，听不懂很正常。」
「但過程再繁瑣，結果的體現卻簡單明了，粉紅和純黑各自擁有畸變種和人類的全部特性，它們已經被我制作成細小的晶狀顆粒，數以億計。」
「這些顆粒在離心機里面踫撞，凡是異色顆粒撞在一起，就代表著人類和畸變種存在親緣關系，角度、踫撞初始動能、頻率……這些參數都有著特別的含義。」
「最後，一個名為[親緣指數]的東西會被電腦計算出來，大于零，就意味著人類和畸變種確實同宗同源！」
葉雯說到關鍵時，一反常態，有些興奮地手舞足蹈，一不注意還把自己的眼鏡踫掉了，她毫不可惜，又從抽屜里拿出備用的戴在臉上。
沈白咋舌︰
「用電腦計算最終的結果？」
「對，數億顆晶體無序踫撞，必須由人工智能統計才行。」
「總長，你別提人工智能，我現在對這四個字眼暈……」
葉雯一怔，短暫思考後恍然大悟︰
「你是怕人工智能干擾實驗結果？異想天開。」她頓了頓，接著道︰
「不過，嚴謹的思維確實是做研究的態度，我已經考慮到這一點，雖然可能性小到近乎為零，但是，我也提前排除了這個干擾，我如今使用的電腦，是被我閹割過的，只保留了算力，自主判斷能力和與外界通訊的能力全被摘除了。」
沈白豎起大拇指，由衷道︰
「厲害！多久會出實驗結果？」
「五個小時後。」
「那個時候，你就成為改變歷史的大人物了？」
「小白，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想而已，這麼多年過去，擁有絕佳聰明才智的人數不勝數，也許，畸變種和人類真的僅僅是外貌相同而已，雖然這並不科學，可……」葉雯頓了頓，接著道︰
「可萬一事實真的是這樣呢？畸變種和人類，就是天生的死敵，除此之外，二者沒有半毛錢關系，長得如此相像，也不過是造物主的惡趣味罷了。」
……
天蒙蒙亮的時候，姜月靈才走出亂瞳的秘密居所。
帝天看著這個遠去的畸變種，她身形單薄，仿佛行走在清晨的幽魂。
「可憐。」
天生的武神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在說誰。
換上一身火紅晚禮服的亂瞳輕笑，紊亂的眸子如同飛舞的螢火︰
「冕下，該睡覺了。」
「睡覺？」
「是啊，後日，即為瘋狂十月總決賽，算算時間，那枚不斷獵殺畸變種的遺物之針，也大概在後日到達神都。」
帝天沉默半晌，驀地展顏一笑︰
「怎麼都湊到一塊了。」
「這就是命運了，帝天冕下。」
「人工智能，也會信命？」
「當出現無法解釋的巧合時，人類總會說︰看啊，這就是神的旨意，這就是不可違抗的命運！我是人類的造物，人類的這種思考方式，我也有。」
亂瞳從晚禮服上扯下一根紅色的絲線，又從胸口掏出一枚金色的哨子，拴在了上面。
她把哨子系在了帝天的脖子上。
「戴上這個，然後去休息吧，接下來的戰斗艱苦卓絕，但只要吹響口哨，就會有[軍團]來幫你，我們在聯邦，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
帝天笑了笑︰
「這麼多人奸？」
亂瞳輕輕錘打了一下帝天的肩膀，這位頂級的人工智能，經常做出屬于人類女性的動作。
「冕下，我、你，他們，都是行走在光明大道的正義之士，通向美好未來的變革，總會有陣痛。」
「也許吧。」帝天不置可否，轉身回到臥房，他的聲音傳到亂瞳的耳邊，一如平日般散漫︰
「反正，我只要殺掉父親就好。」
女人如同游魚的瞳孔一滯。
這種話，是帝天第一次對她說出，看來這位上帝之子，已經冥冥中預感到了什麼。
……
姜月靈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太陽已經升起很高了。
雖然陽光被「息土飛陸」遮住，但神都的照明系統，卻模擬出了上午明媚溫暖的光芒……
但是此時此刻，姜月靈只感到無比冰寒。
她仿佛闖入浩瀚宇宙的卑微爬蟲，渾渾噩噩，幾乎不能思考。
姜月靈現在才明白，為何自己完全沒有「來到神都之後應該做什麼」的印象。
——只要她出現在神都，站在瘋狂十月的擂台上，就足夠了。
在舊土老祖和亂瞳的眼中，她只是一件……武器而已。
一件過于強大、足以導致不可控後果的武器！
啪嗒、啪嗒。
姜月靈是淚水從臉頰滑落，洇濕了枕巾。
敢于獨自潛入聯邦，為弟報仇的無疆家大小姐，從來跟「懦弱」兩字不沾邊。
但是此時此刻，她依然被巨大的絕望和憤怒沖潰了心靈的堤壩。
「畜生，都是畜生，你們都該去死……」
姜月靈將頭埋在枕頭里，發出嘶啞的低吼。
她忽然並指如刀，揮向自己的月復部。
但在指尖距離皮膚只有一毫米時，她還是停止了。
潔白的床上，少女在哭泣。
……
神都郊外，捧著書苦讀的俊雅男人輕笑，他抬頭，看向高空。
猶如陸地的「息土」橫亙在神都之上，無數飛行器穿梭在空中，做著瘋狂十月最後的準備工作。
男人吸進一口空氣，世上發生的一切事，便都明了在心間。
在離心機前守望的沈白的葉雯、再次陷入噩夢的帝天、哭泣的無疆月靈……
全知是超越神的權柄，但同時，也是一種詛咒，那代表世上之事再難讓你心動、讓你期盼。
但現在，玉解愁的內心，卻無比期待神都接下來發生的事。
即使已然知道結局，但只要名為沈白的少年在城里，便足以讓他的心輕快地起舞。
神都隱秘的郊外，玉解愁躺在藤椅上，手里拿著書，悠然入睡。
在夢中，首領從不曾與他們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