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推開窗戶，用力深吸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否是錯覺，他感覺鼻尖發癢，似有一股血腥味沖入鼻腔，帶著絕望和怨恨的味道。
沈白關窗，躺在榻子上。
監牢中的奴族軍官，已于昨日全被處死了。
在發現百夫長小駱逃之夭夭後，涌城派遣了大量軍力去搜查追捕，然而貓兒姐事先準備好的那輛馬車帶有神異，躲在里面便不會被發現，涌城搜尋了一整天，一無所獲。
為避免夜長夢多，涌城沒有再拖下去，干淨利落地將關在牢里的奴族軍官全部處決，有的運氣好，被判處腰斬，疼一下便解月兌了；有的則攤上了千刀萬剮的凌遲，沈白昨日前去圍觀，雖事不關己，但也覺得倍感惡心。
涌城雖用特制的藥液沖刷血腥氣，但今天早上，沈白能明顯感覺到全城的氣氛壓抑，奴族居民如行尸走肉，失去了生機。
——斷頭容易，失去的心氣如何彌補？
「走了，貓兒姐。」沈白玩了一下少女的耳朵，去樓下退掉押金。
前日晚上，他從小駱那里听到了木頭陀這個名字，暗自感慨天下之小。
因此沈白打算今天就離開涌城，並且改變行程，往東出發。
他和木頭陀約定在舊土與聯邦交界處的七黃山交易，以北地巨獸換取寶玉「無間血」，沈白之前認為舊土極北之地路途遙遠，中間又隔著好些個舊土大域，木頭陀想按時完成交易難如登天，極有可能放他鴿子，沈白便沒打算赴約。
然而在听完木頭陀的一部分事跡後，沈白對木頭陀的戰力、心性又有了新的判斷，覺得這位奴族的不出世天才大概是會如約而至的。
即使面對畸變種，沈白也不想做失信之人。
算算時間，那日和木頭陀定下交易時間和地點，到現在，正好是第六日，如果木頭陀成功捕捉到北地巨獸，如今應該在返回的路上了。
沈白現在往東走，大概能在青天域截胡木頭陀，他不擔心自己能否踫到這位奴族的天才，扛著比山岳還大的變異獸，自身又是青天域的絕對焦點，打听到他的行蹤，比吃飯喝水還簡單。
退完押金的時候，貓兒姐剛好出來，她牽出一駕馬車，拉車的白馬聖潔高貴，車身用錦緞圍住，很像大族公子外出游玩時的座駕。
「親愛的，我們用這個趕路吧。」貓兒姐跳上馬車，又把沈白拽了上來︰
「能坐著就別走路，這可是現代人的基本修養啊。」
「貓兒姐，你都從哪里听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沈白無奈地笑笑，驅車前往東城門。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城門口烏泱泱一片，沈白定楮一看，發現這些畸變種大都身穿官服或黑甲，很明顯是有官職在身的奴族甚至是丹流家的貴族。
沈白看到，涌城城主丹流正綸以近乎卑微的姿態小跑著，他伺候在一輛極為華麗的大轎旁邊，絲毫看不出那日公堂會審的高高在上。
「……有大闇王族過來了？」
沈白閃過這個念頭，沒有圍觀，驅著馬車離開涌城。
——吃瓜，自然要在當事人的身邊吃！
……
「殿下，您請坐。」
丹流正綸笑著讓身穿華服的年輕人坐在主位上，自己則褪去身為涌城城主的威嚴，親自煮茶。
「客氣了，丹流族長。」
大闇崇武笑眯眯地接過煮好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是英俊的少年模樣，穿著金色的華服，頭戴紫玉冠，貴氣逼人，連聲音也溫和有禮︰
「這段時日，辛苦你們了。」
「回殿下，為大闇王族辦事，不辛苦。」
「這話說的可見外了，你們的苦楚，我都知道。」大闇崇武輕聳鼻子，似乎在聞嗅空氣中還沒散開的血腥味︰
「奴族人多，佔據了我帝族總數的九成七以上，承擔著所有勞作和生產任務，雖弱小，但卻不可或缺，讓其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參軍，一是為了不浪費英才，二則可以穩定舊土，不至于發生暴亂……蝸牛雖然一踩即死，但弄得汁水滿鞋都是，也太有失體面了。」
「為了讓這些奴族認為自己也是舊土的一份子，我們這些年，不論是王族還是貴族，都付出了很多，但本來大好局面卻出了這檔子事，嘖嘖。」
「但，這近五十萬奴族的犧牲，是有意義的。」
大闇崇武嘆了口氣，似乎真的悲天憫人。
「殿下，您說的對。」丹流正綸點頭附和，他和這位丹流家的偏房少爺認識的時間不算短，深知大闇崇武和自己一樣，都是極端排斥奴族的人︰
「我帝族能和聯邦人類酣戰萬年，靠的是什麼？靠的是貴族一代一代的犧牲！我們的血脈中流淌著神異，代代傳承下來，和人類天啟者浴血搏殺，才能守住舊土，奴族雖然也起到作用，但是……聊勝于無。」
「丹流族長，別這麼說。」大闇崇武輕笑︰
「他們在後勤方面做的很出色，因此，奴族才能得到今天的生活條件，對于奴族現在的地位，我是不反對的，甚至戰功赫赫的天才迎娶王室女，我也贊同！但……」
這位衣著華美的大闇王族偏房少爺語氣一頓，再開口時，已經全然是沸騰的殺氣︰
「但，那木頭陀想要迎娶家姊，卻是絕對不行！」
「人心不足蛇吞象。」
「舊土皆知，王族嫡系向來子嗣艱難，大闇在我這一輩，也僅有三個嫡系血脈而已。」
「長兄在十五年前，被人類斬殺。」
「二姐觀音，上個月隨舉火者潛入人類聯邦，也不知所蹤，存活可能性微乎其微。」
「嫡系血脈，就只剩三姐清音了。」
「在以往，奴族即使能迎娶王室女，也只能和偏脈旁支結合而已。」
「但木頭陀此人，狼子野心，他曾是我大闇家的馬奴，出入族地頗為方便，竟然趁此機會，提出要娶我二姐……我二姐處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居然答應下來！」
「可憐了流雲大哥一片痴心……算了，先不提這事。」
「我們這些做親人的，就要在這個時候，替她做出正確的選擇，可惜，那個木頭陀確實有本事，居然從極北之地歸來，但不論怎麼樣，青天域，是屬于我大闇的。」
「他會死，帶著他骯髒丑陋的一起。」